河西走廊,焉支山下。
刪丹馬場已經被搬空了,別說馬匹,就連牛羊都不剩。
吳玠在涼州殺酋長、牧主、田主的消息,已經傳到甘、肅二州。嚇得那些想投降的西夏文武,被迫擰成一股繩拼命。他們還對底層軍民說,明軍所過之處必然屠城,想要活命就必須死拼到底。
在焉支山東南方的平坦谷地中,一支大明運糧隊正在被圍攻。
敵人是從焉支山東側繞來的,那裡路途較近但崎嶇荒涼。而吳玠大軍的前進路線,是走焉支山西側的刪丹馬場過去。
這個運糧隊有數千人,其中五百爲駐防軍,剩下全都是運糧民夫。
他們把四輪車、獨輪車圍起來做屏障,牲畜馱運的糧食也壘在外圍,已經跟敵人交戰了兩個小時。
民夫死傷近千,大部分是被箭射的!
西夏騎兵也死傷慘重,不但五百明軍帶着弓弩,就連一些民夫都配有弓弩。這些民夫來自河湟,其中還有不少是流放犯,農閒時候必須參加軍事訓練。
“噠噠噠噠~~”
一陣馬蹄聲響起,大明這邊歡聲雷動,他們終於等到援軍了。
但來的只有二百驍騎,而西夏那邊卻有三千多騎。
“殺過去!”
雙方將領同時下令。
西夏那邊的將領叫仁多明義,出自涼州大族。西夏修築的仁多泉城,就是以仁多一族來取名。
吳玠攻破涼州城時,仁多明義帶兵跑了。
但他的那些兄弟,他族中的田主牧主,卻在投降之後被吳玠砍頭。有幾個族人逃去甘州報信,氣得仁多明義立誓報仇,因爲吳玠的殺降行爲太不講道理!
這廝有血海深仇,來援的明軍將領同樣如此。
吳玠麾下,有兩員大將。
一個叫王俊,軍中綽號王開山。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取錯的外號,聽他這綽號就知道是什麼人物。歷史上,吳玠害怕王俊投降金國,直接把剛成年的女兒,嫁給已經快三十歲的王俊。
一個叫楊政,吳玠的老部下、老夥計。
吳玠中前期打的所有勝仗,楊政都全程參與,並且執行最艱難和危險的任務。歷史上,楊政跟金兵作戰,九戰九捷,正面廝殺從無敗績,撒裡曷就是他帶兵打哭的。
而且,楊政屬於政軍全才,治民也非常有一套。
可惜被南宋魔幻小說《夷堅志》黑得太慘,書裡說他殘忍嗜殺,就連家中姬妾也動輒剝皮。
“西夏蠻子,還你爺爺命來!”楊政手持長槍一馬當先。
他的父親楊忠,就是在北宋末年,跟西夏作戰時陣亡,聽說身中數十箭而死。
楊政是主動留下來的,率兩千驍騎,負責保護從涼州到甘州的糧道。他把兩千驍騎分爲十隊,一人雙馬沿途來回巡邏,遇到西夏就直接衝上去。
這已經是第三場戰鬥。
西夏兵不敢跟明軍主力正面廝殺,總是派出騎兵來襲擊糧道。
只見兩百大明驍騎,朝着三千多西夏騎兵猛衝而去。
這麼一點敵人,楊政還沒放在眼裡。歷史上,他經常帶着步兵直衝金國騎兵,全軍使用大斧和長刀砍馬腿。
卻說三千多西夏騎兵,朝着二百大明驍騎輪番射箭。他們分成十隊包抄遊弋,卻不敢短兵相接,射一箭立即就拉開距離。
楊政面對十多倍的敵人,竟然還在分隊衝鋒。
而且足足分了四隊,每隊又分爲兩個小隊互相配合。五十騎衝往一個方向,同時朝四個方向猛衝,一往無前絲毫沒有停止的樣子。
所向披靡!
楊政親自率領的,也只有兩個小隊共五十人。他硬頂着一陣箭雨,狠狠咬住前方射完箭還想跑的敵人。
那股西夏騎兵足有三百多,不斷的扭頭射箭,但箭矢落在人甲、馬甲上毫無殺傷力。另一股敵人約三百騎,也在側方朝楊政射箭,但就是不敢衝過來近戰側擊。
楊政眼裡只有前方之敵,完全不管側面的敵軍,追上一敵挺槍就戳死。
不到十分鐘。
三千多西夏騎兵,就被這二百大明驍騎殺潰。
仁多明義也是有甲冑的,甚至戰馬也披了皮甲。但他此刻逃得飛快,這種驍騎衝鋒太可怕了,不是西夏雜牌騎兵敢擋的。
都不說裝備的問題,氣勢上就敗得徹底。
西夏騎兵哪兒來的回哪兒去,順着焉支山餘脈一路狂奔。可即將來到山口時,前方一條河流擋道,那是從焉支山流下的小河,灌溉出綿延百里的狹長農耕帶。
如果是枯水期,騎馬就能蹚過去。
但現在是春天,焉支山上的積雪融化,導致這條小河水位猛漲。
西夏騎兵沿着河岸驚慌逃跑,眼見大明驍騎衝近了,一些騎兵竟然躍馬跳進河裡。對於那些沒有鐵甲的西夏騎兵而言,跳河逃生還有可能活命,一直逃跑遲早要完蛋。
一個又一個騎兵跳河,但將領和軍官卻不敢。
他們都披着鐵甲啊!
“賊將受死!”
楊政直奔仁多明義而去,因爲這傢伙的甲冑最精良。 仁多明義回頭一看,正好看見楊政挑翻一人,他嚇得連忙鞭笞戰馬加速。
足足追到焉支山麓,沿着緩坡奔行片刻,山勢變得越來越陡峭。仁多明義發現西側有明軍堵截,而東側又是河流,只能棄馬往山上爬。
楊政翻身下馬,掛上長槍,取下鐵棍,手腳並用追上去。
仁多明義也棄了長槍,爬山爬得氣喘吁吁。他見楊政脫離了士卒,其他明軍的距離還遠,於是轉身抽刀朝楊政砍去。
楊政左手抓着灌木,右手揮舞鐵棍,狠狠砸在敵將的小腿上。
“啊!”
仁多明義一聲慘叫,脛骨直接被砸骨折了。
楊政又是一棍砸出,敲在仁多明義腰間,力道透進去似乎能把腸子砸斷。
“嘭!”
又是一聲悶響,鐵棍狠狠砸在胸口。
仁多明義口噴鮮血倒下,他剛躺下去,頭盔又狠狠捱了一棍。
楊政只覺渾身舒坦,臉上笑容格外猙獰。
他爺爺是被西夏人殺的,他爸爸是被西夏人殺的,他哥哥也是被西夏人殺的!
楊政拖着敵將屍體下山,半路見到有俘虜,頓時呵斥道:“說了一個不留,捆這些雜碎作甚?”
一個軍官說:“軍令是不留西夏將領和軍官,這幾個被綁起來的都是小兵。”
“一併殺了,出了問題我來認罰。”楊政說道。
那軍官略微猶豫,便招呼士兵殺俘,這事兒大家爛在肚子裡肯定不說。
……
甘州城。
“轟轟轟轟!”
吳玠大軍持續不斷的轟擊城牆,城內那些殘兵敗將已心驚膽戰。
很多都是從涼州逃過來的,一個個騎馬跑得飛快,半路上還把刪丹馬場的戰馬和牲畜全都帶走。
現在城裡擁有近十萬匹馬,其他牲畜根本沒草料吃,士兵頓頓殺牛宰羊吃肉,有不少牲畜甚至已經被餓死了。
“我要去西域,你們走不走?”嵬名彥直問道。
衆將沉默不語。
嵬名彥直怒道:“明軍有火炮,城牆遲早要塌。野外交戰也打不過,都留在這裡等死嗎?耶律大石也給你們寫過信吧?只要去了西域,他就會分給草場。他那裡全是異族,肯定會善待我們的!”
一個將領說道:“我的家眷全在黑水城,只帶了兒子和侄子過來。現在就逃去西域,難道把家人都扔下不管?”
嵬名彥直說:“我的家眷就在甘州城,現在突圍出去,老弱婦孺肯定逃不掉。我跟你一樣,都會沒了家人,但去西域可以娶很多異族女子。你們都已經聽說了,投降也會被殺死,敵軍主將就是個瘋子!”
那將領低頭思考,似乎捨不得妻兒。
“我願跟隨將軍去西域。”另一個將領說道。此人的老家在肅州,逃跑的半路上,還能把家人接走,甚至有機會帶走財貨。
又有幾個來自沙州、瓜州的將領答應。
嵬名彥直看向一人,問道:“你們張家呢?”
張氏乃河西走廊的大姓,好多平民都姓張。眼前這位雖不是張義潮的直系後代,卻也是張義潮的族人的後代。
“走吧。”這位張家人一聲嘆息。
將近黃昏時分,明軍停止炮擊,陸陸續續撤回大營。
明軍大營分爲兩處,都設置在黑河邊,否則很難獲取水源。
就在明軍回營吃飯時,甘州城的城門全部打開,無數將領帶着騎兵衝出。他們騙士卒說明軍要屠城,導致可以分到土地和牧場的平民,也被他們忽悠着一起逃往西域。
明軍也有向城內喊話,說普通士兵可以分得耕地、草場、種子和牲畜,但城內的西夏兵卻不敢相信這些話。
不僅西夏將士在逃跑,還有許多老弱婦孺,只要是會騎馬的都在逃。
反正城裡不缺馬,整個刪丹馬場都被搬來了。
他們沿着黑河北岸狂奔,離開之前還放火燒燬糧草和房屋。
吳玠派出所有騎兵追擊,又讓步兵去佔領城池並救火。
逃得慢的西夏軍民,被大明騎兵截住了三萬多人。以老弱婦孺居多,也有許多騎術不精的西夏步兵,驟然騎馬奔逃根本就跑不快。
逃走的西夏軍民,馬不停蹄來到肅州。
有家人的去接家人,沒家人的擄掠平民,把肅州城搜刮一空繼續逃。
五千大明驍騎追來,那些傢伙不敢應戰,丟棄大量人口和物資,慌慌張張繼續往西逃。然後,他們又在瓜州、沙州搜刮擄掠,把兩城的房屋全部燒光,直奔哈密投靠耶律大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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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大石,此時即將跟塞爾柱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