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被王德攻克的神勇軍司城,純以城牆堅固程度而論,張憲圍困的銀州城更難打!
先不說三面環水,只論城牆的厚度。
中國古代的城牆,縣城通常基底厚4米,頂部厚3.5米,就算有異也差別不大。
州城的基底,一般在6米以上、9米以下。
北宋開封城的基底爲18米。
明代由於內外砌磚,牆體會更厚實一些,比如北京城基底爲24米,西安城的基底爲18米。
而眼前的銀州城,城牆基底厚度爲10米,屬於這個時代重要府城的規格。
它始建於南北朝時期,由於長期處於戰亂地區,歷朝歷代一直在加高加厚。尤其是宋夏百年戰爭,這裡一出去就是宋軍的米脂寨,在銀州被宋軍兩度攻陷之後,下城牆的基底厚度已增加到14米。
此城分爲上城與下城。
上城在山崗上,下城在平地上,兩城是連通的。城牆轉角呈弧形,並不棱角分明,還隨地勢而城牆略微曲折。
構築成三面環水的立體防禦體系!
張憲用火炮持續轟擊十二天,銀州城牆毫無倒塌跡象。只在個別區域,轟垮了百年前增築的外層夯土,就連城門上方的木樑牆都沒塌。
“多造雲梯、呂公車!”張憲只能鬱悶下令。
攻陷此城肯定沒問題,但估計要耗費一個月以上。
一月破堅城,放在哪個朝代都很厲害,但大明各軍都在爭功搶時間啊。
……
一隊騎兵夜間從西而來,張憲派出的遊騎吹號試探,對面雖吹號迴應卻牛頭不對馬嘴。
“那是敵騎!”
大明騎兵吹響號角堵截。
西夏騎兵來得不多,但黑燈瞎火的,明軍無法阻攔所有敵人。
有兩個西夏輕騎,就從防守空隙中穿過,慌慌張張奔至銀州城外。
銀州守將往利能羽,下令懸筐拉起二人,問道:“你們可是從石州來?”
其中一個騎兵背部中箭,失血過多精神萎靡,全靠胸中一口氣撐着,此時到了地方直接昏倒。
另一個騎兵氣喘吁吁,緩了兩分鐘才說:“石州被圍,龍州失陷。”
往利能羽大驚失色:“龍州怎沒得那麼快?”
那騎兵詳細訴說:
“天使(罔存禮)領軍從宥州出發,李將軍領兵從石州出發,兩軍打算南北夾擊夏州。夏州叛將蕭合達,卻在半路夜襲天使。天使棄軍而逃,連將旗都被奪走……”
“蕭合達舉着天使的旗幟回夏州,李將軍以爲是天使到了,連忙率領軍將去迎接,被那蕭合達殺個措手不及。李將軍當場陣亡,蕭合達率軍衝殺,石州兵當即潰逃……”
“蕭合達領軍追到石州城外,幸好有劉監軍下令死守。蕭合達見難以攻城,就率軍去龍州……”
“龍州已被明軍炮擊多日,蕭合達又拿出天使旗幟,說天使已經全軍覆沒。面對敵軍團團圍困,城內守軍不敢再戰,夜裡燒了糧草騎馬而走,還派了一隊騎兵回石州報信。”
“那裡的敵軍(種彥崇、蕭合達)揮師往北,把石州城給團團包圍了。”
往利能羽聽完,已然呆立當場。
石州城被圍,他的退路也被堵死了!
別說什麼堅壁清野,把石州百姓給撤走,就連軍隊想撤都困難。
明軍的攻城進度太快,罔存禮那廝過於廢物,導致祥佑軍司、神勇軍司的堅壁清野行動徹底落空。
還沒來得及實施,就被明軍關門打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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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利能羽失魂落魄離開城牆,他此時已經完全陷入絕望。
呈不規則三角形的三座城——石州城、銀州城、神勇軍司城,本來互爲犄角,可彼此快速救援,現在卻全都遭到明軍的圍攻。
一個個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
而往利能羽駐守的銀州城最慘,被夾在正中間。其他兩城或許還能逃跑,他這裡往哪兒跑都是敵人。
又是一隊騎兵過來,明軍遊騎吹號試探,對面的騎兵也吹號迴應。
自己人。
這隊騎兵被帶去張憲的軍帳,行軍禮之後彙報道:“張總兵,夏州城還在蕭合達手裡,龍州城已被種將軍拿下。目前,種、蕭兩位將軍,各自留兵駐守城池,已率軍合圍石州。”
張憲又驚又喜:“龍州、夏州皆歸大明,石州也被你們圍了?那眼前的銀州城,豈非是甕中捉鱉?”
報信的騎兵隊長笑道:“種將軍說,張總兵不必着急,圍着銀州慢慢打,等他攻克石州就過來幫忙。”
“放屁,老子不用他幫!”張憲氣得不行。
張憲和種彥崇是平級職務,只不過張憲是本地總兵,而種彥崇屬於外來總兵。因此,這一路大軍以張憲爲主將、種彥崇爲副將。
現在,副將已攻克一城,又再包圍一城。
而主將呢?
還他媽沒開張!
那副將甚至蹬鼻子上臉,說再克一城就過來幫忙。
簡直豈有此理。
翌日清晨,張憲把工匠頭子叫來,下達死命令道:“加緊打造雲梯、呂公車,現在的速度太慢了。十日之內,我要一舉把銀州拿下!”
當天下午,火炮還在轟擊,工匠忙碌趕工。
北邊突然有號角示警聲,而且急促且持續,這是在提醒張憲出兵。
張憲一邊披甲一邊呼喊:“全軍着甲,騎兵上馬準備,步兵謹守營寨!”
北邊已經打起來,聲音越來越近。 銀州城裡的往利能羽,也被北邊的戰鬥吸引注意力。
他見大股西夏騎兵從北邊逃來,後面的明軍騎兵緊追不捨,而張憲撒出的偵察騎兵跑去幫忙堵截。
很快,張憲率領數千驍騎殺到,跟友軍一起南北夾擊西夏騎兵。
那些西夏騎兵,只殘存兩三百人,朝着西邊潰逃遠去,根本無法接近銀州城牆。
什麼情況?
往利能羽傻乎乎看着北邊,難道神勇軍司城也被明軍攻佔了?
張憲也沒搞明白,親自騎馬上前問道:“你們戰況如何?”
姚平仲的部將吳璘笑道:“好教張總兵知道,神勇軍司城已被我們拿下,更北邊的西夏四寨也全被我軍拔除。張總兵不用着急,把銀州城圍住即可,我家總兵最遲後天就來幫忙。”
張憲欲言又止,好久才憋出幾個字:“我自己能行。”
吳璘哈哈大笑。
張憲鬱悶回營,越想越氣。
那一個個直娘賊,奪城也太快了吧,害得老子就像個廢物。
吳璘的軍職並不高,他身上的亮點,都被哥哥吳玠遮住了,一直都沒有盡情展現能力的機會。
如今,吳玠已是一路主將,吳璘卻還是姚平仲的部將。
他派一小隊騎兵回去報信,自己則領着剩餘騎兵,來到張憲的營寨蹭吃蹭喝。
不多時,張憲派出大量騎兵,朝銀州城內射去勸降信,同時還讓這些騎兵喊話。
“神勇軍司城、夏州城、龍州城,皆已被我大明天兵佔領。石州城也被圍了,你們這裡就是一座孤城!困守孤城還不投降,難道全在城裡等死嗎?”
一番喊話,城內軍心大亂。
周邊幾座城池,除了石州城被圍困,其餘全都已經淪陷。
銀州已是活脫脫的孤城一座啊!
孤城,意味着沒有援兵。
往利能羽茫然失措,他無法想象,大明究竟出動了多少兵力。
若沒有幾十萬人,不可能在漫長的戰線,同時攻打所有西夏邊城。
如此多的兵力,如此強的戰力,別說已經衰落的西夏,就算是極盛時期的西夏也頂不住!
別說抵抗了,明軍的攻勢如此猛烈,西夏邊軍連撤退的機會都沒有。
堅壁清野,不可能去年冬天就搞,否則根本不用明軍殺來,無數被遷走的士兵和百姓,就能揭竿而起把西夏皇帝給弄死。
只能開春雪化再行動,動……動個錘子啊。
還沒動呢,全給圍城了。
往利能羽不願投降明軍,他把麾下將領,一個個叫來談話,試探每個將領的心思。
竟有一半將領,尤其是本地酋長,隱約透露出投降的想法。
他們不願困守孤城而死。
往利能羽對這些將領說:“你們各自回營,我去整理地圖戶冊,明天就開城投降明軍。”
盼着投降的將領大喜,不願投降的將領怨怒,舉棋不定者則長舒一口氣。
往利能羽把面帶怒容的將領悄悄叫回,一番吩咐之後開始換防,約好了夜晚燒糧逃走。
朝着西北邊逃跑,先去安慶澤(烏審旗),然後穿越沙漠前往省嵬城——也就是定州起義軍,去年逃來夏州的那條路線。
計劃不錯,但想得太美。
如果往利能羽不想着燒糧,即便他的佈置被發現,準備投降的各部酋長,估計也會睜隻眼閉隻眼。
但你燒糧就不對了啊。
這些都是從各部徵集的糧草,每一粒糧食都有咱們族人的心血汗水。而且,我們帶着城池和糧食投明,怎麼說也有那麼一絲功勞。
你他孃的把糧食燒了,不是明擺着坑咱們嗎?惹怒了明軍咋辦!
那麼多的糧草,想全燒掉太難了,剛開始換防佈置就被發現。
各部酋長悄悄聯絡商議,決定要保住糧食,順便砍了往利能羽獻城領賞。
“殺!”
北城區一處軍營率先發動,朝着城門猛衝而去。
糧倉附近的軍營,則衝去殺死預備放火人員。
剩下的各部酋長,從四面殺嚮往利能羽的宅邸。
往利能羽把心腹都派去自己的軍營,他留在宅邸假裝整理地圖戶冊,家裡只有區區二十多個親兵保護。
各部突然暴起,往利能羽嚇得翻牆而逃。
他全家老小都被逮住,自己也在一處街道被抓。
往利能羽麾下的心腹將領,還有打算跟他一起逃的將領,全都慌亂起來變成一盤散沙。有人帶着騎兵衝出城門遁逃,有人帶兵跟城內叛亂者廝殺。
銀州城南北兩三裡外皆爲山嶺,山上有明軍一直用望遠鏡觀察城內。
見城內廝殺起來,瞭望手連忙揮舞旗幟。
張憲得知情況哈哈大笑:“終於不用再看他們的嘴臉了。兒郎們,隨我奪取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