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發行寶鈔之時,耶律大石正在西征。
只是“西征”,他沒說自己要跑路,實在不行有可能還會回來。
蒙古諸部和白韃靼,就此徹底脫離耶律大石。但漠北其他一些部落,依舊名義上臣服於他,而且贈送少量戰士和牧民,追隨耶律大石一路往西。
在穿越阿爾泰山之後,乃蠻部給予大力支持。
但是,乃蠻部的各位首領,雖然願意出兵相助,也願意提供物資人口,但不希望耶律大石真留在這裡。
因爲草場容不下那麼多人!
耶律大石只能率部南下,穿越天山山口來到吐魯番,借道高昌回鶻去攻打東喀喇汗國。
高昌國王畢勒哥被嚇得夠嗆,生怕耶律大石鳩佔鵲巢。
他拿出大明皇帝的冊封詔書,聲稱高昌回鶻乃大明屬國。又設宴款待耶律大石三日,送出六百匹馬、一百隻駱駝、三千隻羊,作爲預祝耶律大石西征成功的禮物。
然後,畢勒哥悄悄派人去東喀喇汗國報信,說耶律大石的軍隊很快就要殺過去了。
耶律大石心中已產生疑惑,總感覺自己是被人賣了。
就在耶律大石不知何去何從時,有個契丹小部落前來投奔,首領對耶律大石說:“沿着天山北面一直往西,那裡是水草豐美的七河之地。有許多契丹人遷徙過來,散亂遊牧不成氣候,經常被本地的部落欺壓。”
關鍵時刻,耶律大石親率數百鐵騎衝鋒,普通騎兵也一個個奮勇向前。
畢勒哥驚慌辯解:“我並未出賣閣下那些伏擊兵馬,也都是擅自行動。我願再贈送閣下五十隻駱駝、五千頭羊,另贈送閣下一千男女奴隸。”
別失八里有城牆,曾是唐代北庭都護府的治所,現在是高昌回鶻的王城。
大概走到後世的吉爾吉斯境內,東喀喇汗國的軍隊,在山區伏擊了耶律大石。
說着,又非常隱晦的威脅道:“若非高昌已是大明屬國,我一定舉國臣服於閣下!”
耶律大石親自奔至城下質問:“我只是借道行軍並沒有在高昌沿途劫掠,爲何你要出賣我的行蹤,還在我的歸途派兵伏擊?”
幸虧婦孺暫時安置在乃蠻部,否則這一場伏擊戰,能把耶律大石的老本都賠掉。
耶律大石看着眼前的堅城,若非有城牆存在,他纔不管是誰的屬國,定要踏平此地一雪仇恨。
可惜他前番被伏擊大敗,歸途雖獲勝卻也損失不小,而且高昌回鶻有大明撐腰,還有眼前的堅城爲據點。必須剋制仇恨!
收下高昌的“禮物”,耶律大石前往天山北麓。
高昌回鶻雖然鐵甲騎兵數量更多,而且整體人數也佔優,卻已多年未經苦戰。面對困獸之鬥的西遼兵馬,高昌回鶻竟然當面被衝潰,被一路追殺回別失八里。
“西邊竟還有契丹人?”耶律大石驚喜道。
耶律大石慘敗,狼狽率部逃走。
他帶着殘兵原路返回,竟然遭遇高昌回鶻的伏擊。
那部落首領說:“只要大汗帶兵過去,不但契丹人樂意歸附,就連許多別的部落也會臣服。因爲黑汗國的貴族和祭司,逼迫我們這些外來者和小部落改教。不願改教的,經常被屠殺。就算改教了,還是要被盤剝。”
“兒郎們,如今只有拼死一搏,否則全都得死在這裡!”
富饒的七河之地,當然不可能輕易拿下。
高昌軍隊雖然打仗不行,但甲冑卻還不錯,西夏鐵鷂子最初就是模仿高昌騎兵。
這一回奮死血戰,耶律大石繳獲了近千鐵甲,算上以前的家底,足夠裝備出一千三百個鐵甲騎兵。
那些散居的契丹小部落,其實分佈在七河之地的邊緣,嚴格來說甚至連邊緣都不算——大約在新疆的塔城、克拉瑪依、博爾塔拉一帶。
耶律大石立即率軍前往,由於其遼國貴族的身份,這裡的契丹部落紛紛歸附,而且把他當成主心骨、大救星。
幾乎沒怎麼打仗,只是武裝遊行,耶律大石就把附近的非契丹部落也收服。
他終於有了根據地徹徹底底屬於自己的地盤!
就連天山以北,原本臣服高昌的那些部落,都有不少投入耶律大石的懷抱。
算上從漠北帶來的部衆,以及願意服從他的乃蠻部,還有漠北的西部邊緣小部落,耶律大石的地盤裡已經有四萬戶。
耶律大石目前最西邊的地盤,大概就是新疆北部的中哈邊界。
他已經制定了明年的目標,即征服齋桑泊和阿拉湖周邊草場。
搞定這兩個地方,再往前就是巴爾喀什湖了。
駐馬葉密立河(額敏河)畔,耶律大石望着並不富饒的草原,一時間胸懷開闊感慨無限,大有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之感。
“這裡纔是真正的立業之基啊!”耶律大石朗聲笑道。
部將蕭斡裡剌說道:“此上天賜予大汗的土地,它夾在黑汗國與高昌之間,已靜靜等待大汗上百年!”
“哈哈哈哈!”耶律大石笑得更開心。
其實吧,是因爲這裡太荒涼窮困,距離兩國統治核心又太遙遠,高昌回鶻和東喀喇汗國都看不上。只偶爾派兵過來炫耀一下武力,欺負一下這裡的小部落,然後把這片區域當成兩國的緩衝帶。
只有耶律大石這條喪家之犬,才把別人瞧不上的地盤當成寶貝。
耶律大石執鞭評價道:“我雖被黑汗國伏擊打敗,卻不把黑汗國視爲勁敵。那般兇險的地形,還事先三面埋伏,竟讓我們逃出來了,而且沒有留下我們太多勇士。換成是我來伏擊,敵人必定全軍覆沒!由此可以推知,黑汗國的兵馬不過爾爾,我可輕易將其正面擊敗!”
蕭斡裡剌一臉崇拜道:“大汗有上天保佑,百折不撓,驍勇善戰,必可在西域恢復大遼國祚!”
耶律大石鞭指前方:“你我勠力同心,當能開創萬世基業。”
“駕!”
數十甲騎跟隨耶律大石狂奔,他們要去探查更西邊的地形,爲明年出兵征服做好萬全準備。
回望東南,耶律大石心中憤恨,遭遇背刺的惡氣難消。 一旦擁有足夠實力,他必然殺回別失八里,將那高昌回鶻給征服。
他纔不管高昌是誰的屬國!
……
耶律大石有了立足之地,金國那邊卻打成一片。
金國那種政體,必須持續征戰,一旦閒下來就會出問題。
去年征討耶律大石,今年又征討黃頭女真。
黃頭女真在大興安嶺、黑龍江沿岸,以前叫黃頭室韋十多年前被金國征服。
一羣金髮碧眼的少數民族。
“多黃髮,鬢皆黃,目睛綠者,謂之黃頭女真。”——《三朝北盟會編》。
距離漠北那麼遠,黃頭女真居然降而復叛,前兩年隔空歸順耶律大石,並且順着嫩江和黑龍江南下劫掠金國。
其原因很簡單,金國提高了黃頭部落的貢額,讓黃頭四部每年上交更多貢品!
現在,他們已經恢復族名,重新改爲“黃頭室韋”。
完顏宗翰親自帶兵征討,一路順着嫩江北上,一路順着黑龍江北上。
金兵連戰連捷,搶到許多魚肉、珍珠和皮毛,抓回許多金髮碧眼的奴隸。但也僅此而已,還特麼不夠出兵的軍糧消耗!
黃頭室韋四大部落,有兩部重新臣服金國,更北邊的兩部依舊在抵抗。
金兵來了他們往大興安嶺鑽,金兵走了又再出來,然後抽冷子南下劫掠,反正就是要跟金國幹到底。
帶着俘虜和戰利品返回上京,完顏宗翰心裡非常不爽。
這仗打得有些虧本,黃頭室韋那幫野人太窮了!
兩條樺皮快船飛馳而來,迅速接近完顏宗翰的行軍部隊。
“停下,停下!”
士卒開始放箭。
船上之人呼喊:“我是溫都思忠,快快放我過去!”
箭矢立即停止,還有人過來接應。
完顏宗翰問道:“可是上京出了什麼要事?”
溫都思忠看向左右,欲言又止。
完顏宗翰讓親兵散開,低聲道:“說吧。”
“斜也病死了。”溫都思忠說道。
“什麼?我出兵前還好好的。”完顏宗翰大驚。
完顏斜也是金國世祖系首領,由他協調安撫世祖系貴族,跟完顏宗翰達成一種微妙平衡。
這位老兄突然病死,金國內部又得亂起來。
完顏宗翰頓覺頭大如鬥,他最大的政治對手死了,可不一定是什麼好事。
那些世祖系貴族,一個個囂張跋扈、自視甚高。
有完顏斜也出面壓住,他們還不敢亂來。現在領頭的閻王死了,下面一羣牛頭馬面不知道能搞出啥事兒來。
溫都思忠說:“斜也一死,世祖系羣龍無首,被皇帝拉攏了一大批過去。皇帝前幾日開會,想收太子(阿骨打嫡長孫)爲養子,又要讓親兒子做國論勃極烈,居然有一大羣世祖系貴族支持他。斡本(完顏宗幹)快壓不住了,請元帥你早點帶兵回去。”
這是金國皇帝吳乞買的反擊,趁着完顏斜也病死,趁着完顏宗翰帶兵在外,神不知鬼不覺拉攏一堆世祖系。
而且,還要收太子爲養子,理由非常充足。老子是皇帝,收太子做養子不是天經地義嗎?
甚至要讓自己的長子,繼承完顏斜也病死空出的宰相之位。
完顏宗翰連忙急行軍回京,夜裡跟完顏宗幹一番商量,隔日就提出要召開勃極烈大會。
會議上,完顏宗幹說:“最近國庫屢遭盜竊,連庫房裡的酒都被偷喝了。我派人詳細探查,發現是皇帝陛下派人偷的。這個該怎麼處置?”
完顏宗翰道:“按照太祖制定的律法,應該打二十軍棍!”
完顏宗幹道:“可盜竊國庫的是皇帝啊。”
“皇帝大得過太祖法律嗎?”完顏宗翰反問。
完顏宗幹道:“好像還是太祖的律法更大。”
兩人一唱一和,把吳乞買給整懵了,其他參加會議的貴族也一臉懵逼。
完顏宗翰忽然站起,衝到龍椅前方,把皇帝吳乞買給揪下來:“打完軍棍,再繼續開會!”
“我是皇帝,我是皇帝啊!”吳乞買大驚。
皇帝又咋樣?
盜竊國庫照樣打屁股。
那些倒向吳乞買的世祖系貴族,看看手握軍權的完顏宗翰,又看看控制半個朝堂的完顏宗幹,嚇得一句反對的話都不敢說。
堂堂金國皇帝,真就這樣拖出去打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