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爭奪出訪大明的正使人選,日本的新舊都城之間,竟然爆發了一場混戰。
山法師、寺法師、奈良法師大混戰!
可能是來自於遣唐使的傳統,日本前往中國的使節團,一般都要挑選和尚參加,而且和尚往往擔任名義上的正使。
現在,究竟該哪個和尚做正使,上皇和天皇說了都不算,必須通過武力來解決紛爭。
山法師和寺法師,都出自比叡山。
兩者之間的關係嘛,可以理解爲劍宗和氣宗。一言不合就打仗甚至是在京城當街鬥毆。
奈良法師也不遑多讓,他們的地盤在舊都奈良,不但自身實力強悍,而且還有藤原氏在支持。
三派都擁有莊園領地,而且還捱得挺近。
每當地盤出現糾紛時,和尚們也懶得辯經,直接派僧兵去講理。
白河法皇曾經感慨:“賀茂川的水(天災),雙六的骰子(運勢),比叡山的法師(和尚),這些都不能隨我的心。”
在白河法皇的眼中,那些和尚與天災、運勢一樣難以控制。
經過一場戰死6人、傷283人的大混戰之後,出訪大明的僧人名單最終出爐。
圓信和尚(寺法師)擔任正使,昭覺(山法師)、良然(奈良法師)隨團。
真正負責談判的副使,卻是式部權大輔大江維順。
這個職務,有點類似大明的臨時暫代吏部侍郎。
他已故的親爹叫大江匡房,不僅是大儒、詩人、歌仙,還是平安時代最後一位軍事家。主張不要照搬《孫子兵法》,應該從日本實際情況出發。
比如孫子說,用兵以奇勝以正合。而大江匡房說,在日本別扯這些,做到進退有度即可,然後不講禮法倫常直接剛過去!
這個大江匡房,留下了許多著作。
有正兒八經的史學、文學、軍事、時尚書籍,也有記載名妓、高僧、陰陽師、傀儡師及修道養生的雜書。甚至他還寫小說,講九尾狐化爲美女的故事,玉藻前的形象多半脫胎於此。
對了,還有一本《對馬國貢銀記》。
……
石見國城。
朱孝忠目視跪在自己面前的元盛,質問道:“這次抓到許多大鎧武士,我讓他們說出日本有哪些銀礦。其中一個姓大江的,說對馬島就有銀礦,還說自己讀過一本《對馬國貢銀記》。對馬島的銀礦呢?”
元盛見朱孝忠臉色不悅:“對馬島怎麼可能是對馬國?這本書亂寫的啊。島上確實有銀礦,但早就開採完了。以前銀礦繁榮的時候,島上甚至還有寺廟和僧兵。這些東西,在我小時候就沒了。”
朱孝忠仔細一想,感覺元盛沒有說謊,因爲這貨窮得一逼。
不過嘛,鑑於日本那坑爹的探礦、冶煉技術,朱孝忠打算讓探礦老師傅去對馬島試試看。
一個月後,還真就在對馬島找出銀礦,而且就在老銀礦那一片。
元盛之所以說採完了,純粹是冶煉技術不足。
吹灰法而已,唐代就已出現,且日本也學了去。只不過,宋代多次改進吹灰法,日本學到的技術卻停滯不前。
那位探礦老師傅,甚至在對馬島的廢礦石當中,發現了許多可以煉銀的礦石……
暴殄天物啊!
朱孝忠奉命出海的第一年,就超額完成任務。他不但發現了石見銀山,而且發現了對馬島銀礦。
……
古代的中日航線有三條,適合冬天從日本出海的航線,是走琉球羣島至中國的福建。
日本使節團,在冬季抵達福建之後,由於逆風逆水無法走海路。於是在福建官員的安排下,翻山越嶺前往浙江,一路順着運河北上。
他們焦急得很,到了北方,河流冰凍,甚至踏雪趕路到開封。
擊敗其他和尚成爲正使的圓信,無比感慨的對大江維順說:“明國皇帝是天魔王轉世啊,我們在福建寺廟歇腳時,那裡的和尚就哀嘆官府抑佛,到處拆毀寺廟沒收寺產。到了開封,竟連傳聞中的太平興國寺都沒有和尚了。”
大江維順說:“他國之事,我們不要去管。法師能夠協助上皇,以無上法力擊敗石見國的妖魔大軍嗎?”
圓信頓時沉默。
鳥羽上皇也找過他們近畿地區的三大法師軍團,面對這個棘手問題都顧左右而言他。
這些和尚擁有僧兵不假,但也就搶地盤時賣力,偶爾欺負一下平民百姓。平忠盛三萬大軍都敗了,和尚們怎麼敢派僧兵出馬?
雪霽初晴日本使者們,被允許在東京城溜達,全程都有一個鴻臚寺官員陪同(監視)。
自幼熟讀中國經史子集的大江維順,在城裡瞎逛一圈之後,漸漸生出自卑之情,對圓信和尚說:“一路走得着急,沒有領略沿途城邑。今日遊覽開封,方知書上所載中國繁華,文字不能描述其萬一也。” 圓形和尚點頭:“確實富庶。”
身高不到一米四的大江維順,看着街上的販夫走卒,又感慨道:“中國皆長人也,此族種之優劣。兩國交戰,就算不用法術,明人身長體大披上堅甲我大和勇士也不是對手。”
大江維順的親爹,畢竟是平安時代最後一位軍事家,而且還給族中子孫留下了兵書。
身爲大江匡房的次子,大江維順雖然沒帶過兵,但他的基本軍事戰略眼光,其實超過很多帶兵打仗的大鎧武士。
他沿途觀察中國的社會繁榮程度,又看到了駐守城門的士兵,最後乾脆觀察中國的平民。得出的結論近乎絕望,在強大的中國面前,日本猶如一隻螞蟻。
一個小販挑着擔子,從大江維順面前走過。
“嘿!”
小販好奇瞅向日本使節團,隨即發出一聲怪笑,估計是被這羣穿着絲衣的猴子逗樂了。
大江維順聽到笑聲,心中憤怒的同時,又莫名生出自卑感。
下午回到四方館,大江維順開始記錄今日見聞。
寫着寫着,突然有一個想法:日本貴族可挑選分家女,與渡來唐人借種。借種所生子女,各家的主宗可擇其通婚,慢慢改良日本貴族的人種劣勢。
甚至可以不用通婚,主家和分家直接近親結婚,不讓借來的優良血脈外流出去。
又過數日,他們獲得大明太子接見。
宮中侍衛皆優中選優,身材異常高大。
大江維順從一個侍衛身邊走過時,發現自己只有對方的腋窩高,這更加堅定自己的借種想法。
……
“石見銀山已經找到,短期內應該不再愁白銀稀缺,”朱銘說道,“等第一批白銀運回,就加大銀元的鑄造量。鑄幣廠全速運轉起來,在全國各省的大城市發行。反正有富戶吸納囤積,根本不會出現通貨膨脹。”
朱國祥說:“有了銀子做背書,紙幣也能試着發行了。”
朱銘笑道:“對馬島居然也有銀礦,這倒是讓我有些意外。”
朱國祥說:“我打算派幾個文官過去,管理對馬島和石見銀山。他們跟當地駐軍之間,長久相處肯定產生矛盾,這個情況卻是無法調和。”
朱銘說道:“不怕文武矛盾,就怕文武勾結糊弄朝廷。或者是一邊倒,文官完全壓制武人,武人完全壓制文官,這都能把朝廷變成瞎子。所以,文武互相制衡最好,就算互相拖後腿都能接受。”
“確實。”朱國祥點頭。
朱銘說道:“攤丁入畝,已在京畿、湖北、湖南、河北穩步推行,並且取得了不俗的成果。明年繼續推廣吧,就選在四川和河南。”
朱國祥嘀咕說:“恐怕要鬧出不小的亂子。”
朱銘笑道:“明年也不打仗,怕個什麼?不聽話的,就全家流放幽州,正好那邊急需人口。”
朱國祥說:“河南罪犯流放幽州,四川罪犯卻是該往南流放。現在的四川,連宜賓都遍地蠻族,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我本來打算,把白崇彥弄回來做開封府尹,現在打算讓他做河南左佈政,”朱銘說道,“給他兩個任務。一是在河南搞攤丁入畝,二是爲遷都洛陽做準備工作。”
朱國祥驚訝道:“這麼快就要遷都了?”
朱銘說:“開封皇城太小,處處擁塞得很。洛陽那麼大的皇城,卻一直空置着實屬浪費。就是住起來有些膈應,蔡京那親戚修繕洛陽宮時,居然他孃的用人骨磨粉刷亮宮牆。”
朱國祥臉部肌肉抽抽,說道:“什麼時候遷都,我就什麼時候退休,反正洛陽皇宮我不會去住。”
“想得美。”朱銘堅決不同意。
朱國祥說:“這不是商量,到時候我直接下旨退位。”
父子倆一陣扯淡,鬧得“不歡而散”。
朱銘乘車返回東宮,破天荒的把天王甲翻出來,打算嚇唬嚇唬那些日本使者。
大江維順、圓信和尚二人,帶着幾個主要成員,被太監引導着進入東宮。
大明太子不在任何殿中,而是立於廊下射箭。
冬日暖陽普照,保養得體的天王甲,在日光照耀下金光燦燦。
初見之下,大江維順差點被亮瞎狗眼。
圓信和尚彷彿看到了菩薩金剛,兩腿一軟直接跪地,口中呼喊“菩薩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