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地區,依舊還在對峙。
但不是整天啥都不幹,金兵一直佔據主動,因爲他們騎兵更多。
完顏宗望遍地撒出騎兵,偵察消息,遮蔽戰場,斷絕交通。如此做法,不但讓朱銘很難與東京聯繫,且已摸不清真正的金兵大營在哪裡。
鄧春和陳子翼,始終在跟金國騎兵交戰。
烈度不大,皆爲小規模戰鬥,每天雙方的死傷,加起來也才兩位數。
“元帥何必親自出馬?”
“是啊,讓俺們去就行了。”
“元帥不可親身犯險啊!”
“……”
聽說朱銘要親自偵察戰場,麾下將領們紛紛勸阻。
這絕不是什麼腦殘行爲,但凡名將必然親自偵察,岳飛、韓世忠如此,完顏宗望、完顏宗翰也是如此。
當年李世民帶兵打仗,同樣多次親自搞偵察。
因爲親眼看到的東西,遠遠比聽別人複述更直觀,更有利於做出正確的判斷和決策。
“我就隨便看看,不會太過深入。”朱銘其實是想親自領教一下金國騎兵的戰鬥力。
大元帥一意孤行,衆將難以勸阻,張廣道被留下來坐鎮大營。
朱銘騎着聚寶盆過河,天王甲由一匹劣馬馱着。
身後還跟着八百多火槍手,以現在的火槍製造速度,估計年底就能達到一千之數。火槍手也個個騎馬,而且換上好馬,正是前些天從郭藥師手裡繳獲的。
花榮的火槍手在,鄧夏的炮隊自然也沒落下。
五百多匹騾馬,載着幾十門虎蹲炮,以及虎蹲炮的炮手和彈藥前進。
朱銘對此很無語,諸將雖然答應他親自出戰,卻也把能塞的部隊全塞進來,就差把步兵也給帶上了。
前方的村莊空蕩蕩,大部分村民都逃了。
因爲金人在附近搶劫新麥,百姓稍有反抗就會被殺。
“元帥不如在村中等候,末將先去誘敵。”鄧春擔憂朱銘有危險。
朱銘看到騎將們的表情,知道自己太靠前了,會讓他們束手束腳,只能無奈點頭:“好吧,萬事小心。”
鄧春領三千輕騎先行,分爲三撥散出打探。(其實已不足三千,跟郭藥師交戰死了一些。)
不多時便遇到小股敵騎。
那些金國騎兵數量更少,邊射邊退,留下幾具屍體遁逃。同時吹響號角,呼喚來更多同伴,試圖把鄧春麾下的騎兵留住。
“五太子,那邊有賊騎!”
“追!”
號角聲此起彼伏,周圍的金國騎兵,聽到聲音紛紛靠過來,完顏宗峻甚至帶着一千合扎猛安。
完顏宗峻是阿骨打的嫡長子,如果按照漢人宗法,應該由他繼位纔對。
在另一個時空,完顏宗峻去年就該死了。他跟遼國重騎兵作戰時受傷,班師回朝去世,估計是死於傷口感染。
可不知怎麼回事,這個時空的完顏宗峻,根本沒跟完顏斜也去打遼國西京,自然也不會因受傷而死亡。
郭藥師此時統領一千騎,從附近過來匯合說:“五太子小心,賊騎慣常輕騎誘敵,再重騎設伏包圍。我就是吃了大虧,這幾天都謹慎得很,莫要追得太深了!”
“這等戰法,我大金國早就用爛了,”完顏宗峻說道,“我麾下有護駕軍,就算遇伏也不怕。”
這貨莽得很其歷史上的死因,就是帶着少量護駕軍,主動強行衝擊遼國重騎兵。還真就把遼國重騎給幹翻了,然後自己也受傷死了……
完顏宗峻馬不停蹄往前衝,身邊的騎兵越聚越多。
楊雲和俞典也帶着騎兵匯合,不斷射箭誘敵。他們的戰馬腿短跑不快,遇到大股敵騎,不敢距離太近,射箭幾乎沒啥作用。
追逃一陣,鄧春也來了,三千輕騎完全散開。他們身後的北面、東北、東面三個方向,全是金國騎兵在追趕,大約有三四千騎的樣子——金國還有更多騎兵,分散在周邊地區來不及趕到。
漸漸接近村落,完顏宗峻停下來。
他在追敵的時候,只自己披甲,戰馬沒有着甲,現在卻是要馬甲也披上。
“五太子,前方村莊必然有埋伏!”郭藥師吃了一次虧,現在對朱銘很忌憚。
“怕甚?”
完顏宗峻認爲完顏宗望太慫,一直對峙不敢決戰,換成是他早打起來了。
這附近區域,金國騎兵今天已偵察過,不可能藏着太多敵人。而且村莊就那麼大,還能藏上萬大軍不成?
就算有一萬敵軍,完顏宗峻也不怕,因爲他帶着一千護駕軍。
只憑這一千護駕軍,他就敢對兩三萬敵軍發起衝鋒!
因爲距離己方營寨不太遠,護駕軍只是一人雙馬,甚至連扈從都沒帶。他們自己給戰馬披甲,然後自己穿着重甲翻身上馬,就那樣冷靜無比的騎馬列陣等待軍令。
朱銘也不藏了,在敵軍給戰馬披甲時,六十門虎蹲炮被推出村口組裝填彈。
八百多火槍手騎馬出村,又下馬站在虎蹲炮前方。
白勝也爲聚寶盆披上馬甲,朱銘自己穿上天王甲,騎馬踱步走向陣前。
這套天王甲實在太過拉風,在陽光照射下金光閃閃,離得稍近就會被亮瞎狗眼。
朱銘喊道:“豎旗!”
先在村口豎起一杆大纛,接着又豎起朱字旗。大纛迎風飄揚的瞬間,完顏宗峻就激動起來:“那是敵軍主帥,遊弋十幾天,總算找到像樣的獵物了!”
郭藥師卻心有餘悸:“五太子,敵帥在此,恐有埋伏。”
完顏宗峻說:“遼兵伏擊我多少次了,可有一次成功的?護駕軍天下無敵,不懼怕任何敵人!”
這廝膽子大,同時還心細,莽也是要講戰術的。
他讓郭藥師和另一名金將,率領普通騎兵前去射箭,甚至是近戰廝殺,最大可能的擾亂敵人。自己則把一千護駕軍分成三撥,尋找時機進行梯次衝鋒,若是戰鬥不利還能交替掩護撤退。
嚴苛的軍令,精良的裝備,悍勇的士卒,可以保證護駕軍敗而不潰,且不會受到太大損傷。
經常是交替掩護撤退之後,又重新組織戰鬥,把追來的敵人給反殺得大敗!
吳璘晚年回憶,說跟金人一打就是一天,指的便是這種超級精銳。仗着有精良鎧甲和戰馬,敗而不潰,且戰且退,稍作休息,結陣又來,反覆廝殺,讓人噁心且恐懼。
“舉槍!”
花榮大喊,哨聲吹響。
郭藥師跟另一位金將,奉命率軍衝鋒。
卻見敵軍主帥退到側方,跟那裡的騎兵匯合。而正面的敵人卻很古怪,明明有戰馬,卻下馬站在地上,手裡還舉着奇怪的棍子。
這八百多火槍手平時裝逼的時候,鎖子甲穿在裡面,把絲綢穿在外面。
真正作戰的時候,卻是內穿絲綢,外面穿鎖子甲。
距離大約一百米就陸陸續續開槍,然後立即上馬撤回去。
“砰砰砰砰……”
一頓槍響之後,高速奔跑中的敵人,約有五六十騎被擊中,有些是戰馬直接中槍。
這次用的是鐵彈,比鉛彈更具破甲能力。
什麼聲音?
完顏宗峻只聽到一陣響動,然後敵陣飄出些煙霧。
郭藥師正在衝鋒當中,手裡拿着弓箭,準備再跑一段就射。
奇怪的聲音讓他心生警覺,連忙勒馬減速。
另一側那個叫卜骨碌的金將,卻還在帶兵加速衝鋒。
“轟轟轟轟!”
鄧夏揮舞令旗,六十門虎蹲炮,每門裝填二十五枚霰彈,一千五百顆小型鐵彈天女散花般飛出。
距離最近的金國騎兵,不過五六十米而已。
他們正準備射箭呢,鋪天蓋地的霰彈飛來,稀裡糊塗就有大量騎兵倒斃。
那個叫卜骨碌的金將,身上中了兩彈,戰馬中了一彈,當場死得不明不白。
郭藥師的運氣極好,居然屁事兒沒有。但他已經嚇得魂飛魄散,因爲身邊好多騎兵倒下,這廝早就放緩了馬速,掉轉馬頭直接選擇開溜。
在炮擊之後,鄧春、楊雲、俞典三人,立即率領輕騎射箭並衝鋒,朝着那些被炮彈打亂的敵騎殺出。
朱銘領着陳子翼的二百八十多重騎,耿仲年領着一千多河北騎兵,依舊靜止不動站在原地,隨時準備跟完顏宗峻的護駕軍交戰。
花榮的火槍手正在重新填彈。
“好恐怖的虎蹲炮!”陳子翼看得頭皮發麻,他也是第一次見識六十門虎蹲炮齊射的場面。
自己遇上了該咋辦?
陳子翼覺得只有兩個辦法,一是儘量遠離戰場,二是頂着炮彈衝過去。
連續遭遇火槍和火炮射擊的敵騎,已經被打得七零八落,現在又被鄧春帶着三千騎衝殺,頓時驚恐無比的選擇逃跑。
完顏宗峻有面甲遮住臉部,沒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面甲之下的那張臉,其實已經目瞪口呆!
這廝也是悍不畏死,遇到自己無法理解的武器和戰法,第一反應不是逃跑,而是衝上去接應被殺敗的友軍。他有腦子的,此刻敵我雙方已混戰在一起,敵人那恐怖的武器不可能再發動。
朱銘放下望遠鏡,拉下面甲和頓項說:“吹號,舉旗,讓鄧春撤回來,花榮前往射擊。”
“嗚嗚嗚!”
正在追殺敵騎的漢羌輕騎兵,聽到號角聲紛紛勒馬止步。
長時間訓練的效果顯現出來,這三千騎兵已能做到令行禁止。
漢羌輕騎兵撤退的同時,花榮的八百多火槍手,已經填彈完畢上馬等待。他們接到號令,立即騎馬奔向側翼。
完顏宗峻成功保護友軍脫險,本待撤軍回去研究敵人戰法,卻見八百多穿着鍊甲的“騎兵”衝來。
衝到幾十步內,齊刷刷翻身下馬——坐在馬背上起伏不定,火槍準頭只會更差。
與此同時,耿仲年帶着千餘河北騎兵,繞向完顏宗峻的側方。
朱銘和陳子翼,帶着具裝騎兵緩緩前進。
“砰砰砰砰!”
花榮的八百多火槍手,開槍之後立即上馬,騎馬拉開距離再次下馬填彈。
完顏宗峻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打了,正常情況衝就了事兒。他率領的這種金國精銳,遇到吳玠的大量牀子弩都敢衝,被射得人仰馬翻依舊敗而不潰。可眼前這兩種奇怪武器,比需要大量人員操作,而且填裝速度緩慢的牀子弩更難對付。
而且這一千護駕軍,連人帶馬都穿上鎧甲,戰馬承載重力跑不快,只能且戰且退而走,直接開溜是逃不掉的。
且戰且退,就等於反覆挨槍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