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頻繁主動去見情郎,會被人取笑的朱棠溪,終究還是第三次來了南郊。
她用手帕捂着口鼻,對這裡的粉塵頗不適應。
“這個戴上。”謝衍遞過去幾副棉口罩,分發給公主及其侍女。
朱棠溪老老實實戴上,心疼道:“你整天都在這種地方,着實辛苦得很。”
謝衍指着遠處的李家水泥窯:“那些工人才是辛苦,我掏錢做了許多口罩,送給他們有些都不戴。尤其是做重體力活的,說戴着口罩不好喘氣。”
朱棠溪站在旁邊,看謝衍忙活一陣:“你要的螢石,我問了很多人,都說沒有聽過這種礦石。”
“可能是叫法不同。”謝衍對此很頭疼。
他不但託公主打聽螢石,還託工部和李家打聽,結果全都說聞所未聞。
但有一個博物學家筆友,根據謝衍對螢石的描述,建議他去藥鋪或珠寶店看看。
謝衍摘下口罩塞進兜裡,對李敦實說:“我進城去看看。按照原定計劃,你來負責今日的試驗。”
“是!”
李敦實大喜過望,他終於可以獨當一面了。
謝衍又對公主說:“今日陪姐姐進城逛街如何?”
“好啊。”朱棠溪微微一笑。
逛街只是順帶的,主要是爲了尋找螢石。
二人上了馬車,在車廂裡對坐。
青鸞沒有當電燈泡,主動跟在馬車外面步行。
馬車搖搖晃晃前進着,朱棠溪說道:“坐得那麼遠,幾日不見就生分了?”
謝衍指着自己的衣服:“身上沾有粉塵,怕把姐姐弄髒。”
朱棠溪橫了他一眼,慵懶斜倚在車內。
那模樣,那眼神,那身段,風情萬種,把謝衍都看傻了。
朱棠溪見他如此着迷,忍不住取笑:“呆子!”
謝衍心頭一陣火熱,連忙坐了過去,握住公主的手說:“姐姐真好看。”
這下輪到朱棠溪緊張了,她還是第一次跟謝衍手牽手,呼吸加快下意識的想抽回來。但謝衍握得很緊,她抽了幾下,便選擇放棄。
朱棠溪閉眼假寐,嘴角微微翹起。
馬車就這樣行駛一陣,謝衍又想玩戀愛遊戲了,沒話找話說:“姐姐想我了嗎?”
朱棠溪依舊閉着眼睛:“沒有。”
“我卻想姐姐得很。”謝衍說着土味情話。
朱棠溪面無表情:“我纔不信,你整天想着做試驗呢。”
謝衍說道:“我是鄉下士紳之子,父親爲官清廉,家裡也沒幾個錢。若不改進水泥多賺點,以後總不能讓姐姐養家吧?我還說過要養姐姐呢。”
朱棠溪的嘴角翹得更明顯,已經快壓不住笑意,卻依舊傲嬌道:“誰要你養了?”
“我不管,反正我要賺很多錢來養姐姐。”謝衍繼續撩撥。
朱棠溪居然喜歡聽這種情話,恨不得謝衍整天都對她講。
而且,她今天特地換了髮型,還專門戴了一套首飾,希望謝衍能誇讚這個。
女爲悅己者容嘛。
可惜謝衍骨子裡終究是個直男,根本就沒發現公主的髮型和首飾變了。誰會關注這玩意兒?
謝衍說着套路式的情話,馬車漸漸到達目的地。
就在上次奢侈服裝店的隔壁街,那一整條街都是賣珠寶的,而且還有好幾家銀行扎堆。
“殿下,到了!”
青鸞在外面提醒。
朱棠溪想抽回玉手出去。
謝衍卻還是不放,低聲說道:“姐姐,我上次在洛陽閒逛,發現有情侶在街上也牽着手。”
朱棠溪說:“那肯定是夫妻,未婚男女可不敢。”
“但我想跟姐姐一直手牽手。”謝衍說道。
朱棠溪想象着牽手逛街的畫面,竟然羞得臉紅了,語氣柔弱地說:“你若那般喜歡,可以沒人的時候牽。”
謝衍這才放手,笑道:“那可說好了。”
青鸞已經打開馬車側門,朱棠溪瞬間變換模樣。小女兒態消失無蹤,目光堅定,神色從容,舉止優雅的邁步下車。
就這高貴傲氣的樣子,可讓無數男人自慚形穢,甚至鼓不起勇氣跟她對視。
謝衍越看越喜歡,人前高傲,人後溫柔,公主姐姐你太會了!
媽的,剛纔她在車裡,不會是裝出來的吧。
到底誰纔是獵物?
公主出門是有儀仗隊的,但從開國初年那會兒起,大明公主就基本是輕車簡從。只有離開洛陽,或者前往洛陽遠郊,纔會帶足儀仗隊和侍衛。
此時此刻,四個侍衛在前方開道,謝衍跟在公主後面下車,路人紛紛投來吃瓜的眼神。
他們走到一家珠寶店門口,掌櫃、店員、顧客紛紛過來拜迎。
朱棠溪甚至遇到三個熟人,是洛陽某位權貴的妻女,此刻母女三人正在這家店裡購物。
“六郎,這位是饒陽侯家的蔡大娘子,你此前在馬球會上見過的,”朱棠溪介紹說,“饒陽侯在四年前立有勤王之功。”
謝衍連忙作揖:“拜見蔡大娘子。”
“謝學士萬福。”蔡大娘子屈身回禮,偷偷觀察二人開始吃瓜。
朱棠溪又說:“這兩位是蔡大娘子家的女郎……”
那兩個年輕女子,也上前跟謝衍互相見禮。一個明顯已經嫁人,另一個還待字閨中,看她們的髮髻就能辨別。
隨便聊了幾句,母女三人和掌櫃店員,就簇擁着公主進去。
謝衍問道:“掌櫃可聽說過螢石?”
掌櫃搖頭:“在下見識窄淺,着實沒聽過此物。”
謝衍只能慢慢觀察各種珠寶,感覺螢石應該不會拿來當寶石做飾品。因爲這玩意兒硬度不高,容易造成磨損,弄花了就不好看。
朱棠溪就像一隻高傲的白天鵝,從下馬車之後,一直到店裡閒逛,全程昂首挺胸不怒自威。走起路來也有節奏,就連步搖晃動都似乎有規律,氣度高貴令人不敢靠得太近。
就連那母女三人,都下意識拉開距離。
只有謝衍跟公主走得很近,在觀看珠寶的時候,甚至偶爾胳膊碰到一起。
衆人暗暗咋舌,更加確定那緋聞八卦。
從一樓逛到二樓,接着又上三樓,掌櫃拿出一顆寶石:“此乃極品夜明珠,通體無雜質,夜晚還會放光。”
謝衍取出放大鏡,對着夜明珠仔細查看。
他懷疑這是一顆螢石,但又不能確定,除非用玻璃劃幾下測試硬度。但如果是螢石,弄出幾道劃痕來,就把這顆夜明珠毀了。
“作價幾何?”謝衍問道。
掌櫃的回答:“三千貫。”
謝衍懶得再研究了,這玩意兒就算是螢石,他也不敢拿來燒水泥啊。
用不着這麼高的品質。
謝衍又問:“掌櫃可知,此夜明珠是在哪裡開採的?”
掌櫃搖頭:“不知。這顆夜明珠,是從一位江南商賈手中購得。”
謝衍再問其他珠寶價格,發現三樓的他都買不起。
接着下樓,又問二樓價格,傾家蕩產總算能買兩樣。
最終下得一樓,謝衍選了一串項鍊,得知售價一百貫,便對掌櫃說:“這個漂亮,我買下了。”
朱棠溪沒有說話,心中已有預感,心情愉快的等着謝衍送禮物。
果然,謝衍說道:“姐姐,工部那一千貫獎金,前兩日已經發下來了。等我以後賺到更多錢,再給姐姐買更好的。”
朱棠溪再也壓不住笑意,卻又責備道:“既然手頭緊,就該省着點花。”
“姐姐喜歡嗎?”謝衍問道。
朱棠溪掩起笑容,語氣平淡道:“尚可。我須試戴一下。”
她把青鸞喚來,摘下脖子上的項鍊,換上謝衍買的那一條,對着鏡子照了又照。
掌櫃的連忙拍馬屁:“謝學士真會挑。此項鍊雖然不貴,樣式卻匠心獨運,戴在公主殿下身上相得益彰!”
“是啊,簡直跟殿下絕配。”蔡大娘子也反應過來。
這些馬屁,讓朱棠溪極爲受用,因爲項鍊是謝衍贈送的。
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卻沒再把新項鍊取下。青鸞自然懂事,悄悄把舊項鍊收好。
朱棠溪問道:“還要再找嗎?”
謝衍說:“去藥鋪看看吧。”
二人結伴離去,留下一羣吃撐了狗糧的觀衆。
連續逛了好幾家藥鋪,謝衍終於見到正主兒:“這是什麼?”
藥店掌櫃說:“紫石英。主治心悸、怔忡、驚癇、肺寒咳逆上氣和女子宮寒不孕。”
謝衍先用放大鏡觀察其紋理,又掏出玻璃在紫石英錶面劃痕。
依舊不太確定。
謝衍只在《土木工程地質》教材上見過螢石,還沒有真正遇到過實物。
但可以拿回去試試看。
而且,螢石不單隻有這一種,今後還須尋找更便宜的原礦。
這東西不但可以用來燒水泥,還能用來冶煉鋼鐵,解決大明目前轉爐的一些問題。比如,去硫,降低爐渣熔點,縮短熔鍊時間等等。
謝衍又問藥鋪掌櫃,這紫石英是從哪裡進貨,還有沒有類似特性的礦石。
河南地區,螢石礦挺多的,而且洛陽周邊就有。
離開藥鋪,二人都挺高興。
謝衍高興是因爲螢石有了眉目,朱棠溪卻是因爲收到了情郎的第一件禮物。
中午,又在公主家裡吃飯。
這可不是外面,飯後遊玩園林時,朱棠溪故意捱得很近,等着謝衍牽着她的手散步。
謝衍腦子裡想着螢石,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在園林裡逛了半個小時,謝衍便告辭離開。他急着趕回南郊,讓李家幫忙進貨……
目視青鸞把人送走,朱棠溪看着謝衍的背影直跺腳:“榆木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