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各類會議正式舉行。
他今天沒有收到任何邀請,只能自己跑去蹭位置。
由於起牀吃飯比較晚,那些熱門學術報告會,早就已經被人坐滿了,於是一路溜達尋找有空位子的地方。
很快就尋到一個廳,大概坐滿了五分之四。
門口和窗外,還趴着十多個太學生,他們只能在外面旁聽。
謝衍出示自己的學士腰牌,大搖大擺的走進去,屋外那些學生羨慕得要死。
主講人是個中年人,正在整理物品。
他瞅了瞅時鐘,終於開講:“鄙人馮遂,感謝諸君願意聽我的報告。太祖當年創建農學的時候,就開始給天地間的事物分門別類。我們都知道,生物可分爲動物和植物。動物又分爲有脊椎動物和無脊椎動物……”
“我們曾經發現一些蛇類和蜥蜴,它們屬於非常特殊的卵胎生,但終究不會哺乳。而我在澳州的時候,發現了兩種既是卵生又哺乳的動物。請看圖片,太靠後的朋友可以走近些看。”
主講人說完,開始往黑板上掛圖。
臺下許多學者開始低聲議論,顯然被卵生哺乳動物給驚到了。
謝衍跟幾個後排學者,沿着過道往前湊。等他看清黑板上掛着的圖畫,頓時就無聲的笑起來,這特麼不是鴨嘴獸嗎?
主講人說道:“以前也有學者發現這種動物,並將其命名爲鴨嘴狸,但沒有注意到它其實是卵生。”
主講人隨即又掛出一張圖畫:“這種也是在澳州發現的,當地漢民以爲是刺蝟的親戚,把它稱作長嘴刺蝟。它就更奇特,是一種有袋卵生哺乳動物。把卵產在自己的育兒袋中,在育兒袋裡把卵孵化,幼獸繼續生活在育兒袋中吃奶。”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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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屋外的太學生,也爆發出一陣驚呼。
接下來,主講人詳細描述鴨嘴獸和針鼴的各種習性。
講完習性猛地拋出一個觀點:
“我們通過長期觀察某種昆蟲或鳥類,能發現它們根據生活環境的變化,體表的顏色也跟着變化。又通過一些動物化石,發現某些動物的局部改變。”
“而植物就更明顯,許多植物在北方一年生,在南方可以做到多年生。長期在某地生長的外來植物,在經過許多代繁衍之後,整個羣落的性狀會一起改變。”
“如果同一種動物被天災分開,假設有一半生活在甲島,而另一半生活在乙島,並且兩島的生存環境相差迥異。那麼百萬年之後,經過無數代的繁衍,它們是否會變成完全不同的兩種動物呢?”
“澳州是一個天然的實驗場,它地域足夠廣大,又完全與外界隔離。”
“我懷疑這種長嘴刺蝟(針鼴),在很久很久以前,跟刺蝟有着同樣的祖先。它們不知怎就到了澳州,因爲環境改變而變成卵生,並且有了育兒袋,但又保留着哺乳習性。”
“這種鴨嘴狸(鴨嘴獸)也是如此,它來到澳州以後,不但變成卵生,而且長出鴨子嘴巴。”
“雖然我不知道是因爲什麼,但澳州曾經的環境,多半更適合卵生,又因爲蛇蜥衆多而迫使動物長出育兒袋。”
“動物和植物都是可以隨環境改變的,我稱之爲生物衍化。而且同樣的環境,迫使不同的動物,朝着相同的方向衍化,比如澳州的有袋動物。”
在場的學者議論紛紛。
謝衍也回到座位上。
他剛纔嚇了一跳,還以爲眼前這位要說進化論,結果只是提出“趨同衍化”的觀點。
主講人還在繼續往下說,他提議今後的學者們,多多觀察相同環境的動植物,與不同環境的近親之間的異同。
“啪啪啪啪!”
掌聲雷動。
此時的大明,雖然也有動物學家、植物學家、礦物學家的說法,但其實一個個全都是博物學家!
無數未知的動物、植物、礦物等待他們去發現,而且由於在深山密林考察一次不容易,他們每次外出考察都是逮着什麼就研究。
有可能今天在研究植物,明天突然又研究礦物,後天直接跑去研究地質。
包括現在的農學家,也大部分屬於博物學家。
因爲農業技術發展出現瓶頸,繼續在這個領域卷很難出成果,那就乾脆開拓新的賽道,朝着動植物學家的方向衝刺。衝着衝着,又開始研究礦物、天文、地理,反正這些玩意兒也跟農業有關。
專心致志搞農業、畜牧業的已經不多,他們的主要方向是培育良種。
就連勸農官系統,都慘遭朝廷縮編。
因爲大部分的勸農官,已經變成了官老爺,很少直接跟農牧民打交道。而且專業素養也堪憂,很多都是走關係進去的。
朝廷沒把勸農官全部裁撤,純粹是看在太祖的面子上!
搞到這種地步,跟勸農官的政績評定有關係。
你說自己幫多少農民增產,你怎麼證明自己?我還說是因爲今年風調雨順呢。
同樣的,因爲風調雨順而增產,那些有人脈的勸農官,也可以說成自己的功勞而升遷。
難以評定政績,搞得真正做事的勸農官無法升遷,漸漸就劣幣驅逐良幣而沒人做事了。
但培育良種就很直觀,這玩意兒最容易出政績,有了成果還容易申請到經費,於是願意做事的勸農官全都來搞這個。
久而久之,朝廷就把培育良種的農學家,一股腦兒扔進皇家學會系統。
有植物良種,也有動物良種,大明在育種領域穩步發展。
……
這一天,謝衍參加了四場學術報告會,亂七八糟的什麼領域都有。
第二天上午,謝衍受邀參加聶岐的報告會。
聶岐對謝衍表現得非常熱情,甚至還想讓謝衍做他的助手,幫他在報告會上操作天平。
謝衍婉言拒絕,並透露自己也做了天平。
聶岐沒當回事兒,在他看來,長臂天平已做到了極限,謝衍的天平不可能再增加臂長。
這一場長臂阻尼天平的報告會非常成功,無數物理和化學家報以激動的掌聲。
雖然還不能驗證分子和原子,但長臂阻尼天平已經可以讓許多實驗取得突破。
第二天下午,謝衍被汪大慶邀請。
汪大慶非常隆重的介紹謝衍:“這位年輕的碧玉學士,想必諸君早有耳聞。但恐怕諸君還不知道,因爲小謝學士提供的思路,讓我可以補全自己發現的新幾何!”
“哈哈哈哈!”
臺下傳來一陣鬨笑,謝衍和汪大慶二人,似乎可以被合併同類項。
雖然依舊被嘲笑,但汪大慶不再像以前那樣焦躁,因爲有謝衍跟他一起分享。
便如身處鬧鬼的老宅,即使都沒能力驅鬼,多一個人被嚇也是好的。
吾道不孤啊。
報告會開始之後,汪大慶詳細闡述自己的推導過程,大談特談那些反常識的學術成果。
臺下反應冷淡。
總算熬到學術報告完畢,瞬間站起一大半人,頭也不回的離開會場。
剩下的一小半,相信數學不會騙人,但又無法理解爲啥那樣。他們對汪大慶提出疑問,但汪大慶也說不太清楚,最後整得大眼瞪小眼。
“今後肯定會有用!”汪大慶斬釘截鐵道。
留着沒走的學者,也相信今後會有用,但有什麼用不知道,什麼時候有用也不知道。於是,他們也走了。
不過有兩個數學家,對汪大慶的新幾何很感興趣,留下自己的收信地址願意常聯繫。
這足以讓汪大慶欣喜若狂,他又多了兩個可以交流的人。
第三天上午,輪到謝衍做學術報告。
一個隨從抱着箱子進場,三個隨從負責隔開人羣,生怕把箱子裡的玩意兒碰壞了。
聽衆早早的來了幾個,其中就包括朱世鎔和曹黯。
朱世鎔走過來見禮:“沒想到謝學士這麼年輕,我還以爲是中年人呢。鄙人朱世鎔,與謝學士通過兩封信。”
謝衍遇到筆友,連忙還禮道:“原來是朱教授,多謝閣下寫信支持。”
朱世鎔說道:“那你該多謝曹學士,是他最先審你的論文,又把你的論文推薦給我。”
又是一位筆友,謝衍連忙見禮。
曹黯回禮笑道:“神交好友,不必客氣。”
謝衍一邊聊着,一邊打開箱子。
朱世鎔和曹黯兩人,以爲是什麼實驗器材,便回到座位等着報告會開始。
漸漸的,他們發現不對勁,很快又跑去臺上,近距離觀察謝衍在幹啥。
只見謝衍拆開外層的棉布,扒掉棉布包裹的棉花,接着又拆開一層棉布,裡面還是包裹着棉花。
一層一層拆開,最裡面用絲綢包裹,竟是個天平的小托盤。
就這樣一層又一層的拆開,很快又拆除奇怪的部件。似乎是天平臂,但也過於短了。
繼續拆包裹,居然連砝碼也被層層包好。
還有好幾塊玻璃?
謝衍首先組裝出一個玻璃盒子,四面皆爲木製框架,左右兩邊有小門可以打開。
朱世鎔指着一個小布袋問:“裡面裝着什麼?”
謝衍說道:“木炭。不管是平時保管,還是拿來做實驗,天平都要放在玻璃盒子裡,木炭可以保持乾燥的空氣環境。”
越來越多學者走進來,都被這稀奇古怪的天平吸引,人們漸漸把講臺圍成一個圈。
“老會長來了!”
大部分學者跑去迎接老會長,但還是剩下一些,被天平給硬控得無法挪動腳步。
老會長見講臺上圍着人,也好奇的被人攙扶過來。
這個時候,天平已經組裝完畢,謝衍正在通過多個旋鈕進行調試。
又過一陣。
“大長公主來了!”
大長公主緩步走過來,髮髻上的步搖非常有節奏的晃動。
“他們圍在那裡作甚?”大長公主好奇道。
一個學者說:“小謝學士在組裝調試天平。天平臂很短,還放在玻璃盒子裡,着實讓人看不明白。”
於是乎,大長公主也圍過去,學者們紛紛讓出空間。
此後還有學者陸續到來,見講臺裡三層外三層被圍住,他們一臉懵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