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紮海州的高麗精銳,編制爲右神策軍。
聽名字挺猛的。
高麗其他軍隊的名字也挺唬人,控鶴、牽龍這種宮廷衛隊就不說了,人家的兩大禁軍分別叫鷹揚和龍虎。
此外還有京城六衛,金吾衛、千牛衛等等應有盡有。
剛剛在城外打了一小場,折彥質的部將回來報告說:“總兵,據俘虜供述,剛纔那些出城的精銳,正是駐紮海州的高麗右神策軍。他們的兵器和甲冑,比大明駐防軍差些,但比大明漕軍要好些。其作戰能力,估計跟大明漕軍差不多,主要是他們的士氣太差了,估計連我大明漕軍都不如。”
折彥質嘀咕道:“一直被剋扣糧餉,士氣不差才見鬼了。”
“這種毫無士氣的軍隊,只要有攻城器械,一戰就可拿下!”
“先填護城河,沒事轟幾炮。別急着攻城,留着圍城打援。只要援軍大敗,城內守軍必定投降。把輕騎和小船往東撒出去,探查敵軍的援兵消息,再試試能否跟本地細作聯繫上。”
“是!”
崔道休正在組織百姓守城,還把府庫裡的軍械拿出來分發。
海州一度是高麗的大都護府駐地,主要是爲了防備當年的遼國。
那時安北都護府(安州)是抗遼前線,安西都護府(海州)則被升級爲大都護府,可以迅速調動小半個高麗的兵馬出征。
因此,且不提兵甲維護保養得怎樣,反正這裡的府庫絕對不缺兵器。
鐵甲生鏽,皮甲發黴,弓弦斷裂,槍桿朽壞……一幅幅兵甲被擡出來,發給臨時組織起的青壯,這些青壯多爲城內的市井小民。
一半的右神策軍來不及進城,已經被大明騎兵給驅散了,崔道休只能這樣招募民兵防守。
就很扯淡。
戰無不勝的大明軍隊,一直在厲兵秣馬準備南下。
而岌岌可危的高麗,卻兵甲入庫毫無防備,甚至都懶得修復一下軍事裝備。
次日,第二批明軍運來,大搖大擺的登陸,這裡的總兵力已達五千人。
崔道休根本不敢派兵出城,只在明軍首次登陸時,派了幾個輕騎去請求援兵。
下午時分,從黃州逃來的殘兵,還未接近海州城,就被一百多大明驍騎擊敗,黃州都統辛稼也被當場抓獲。
“黃州守軍敗了?”折彥質問。
辛稼瞎雞兒胡扯:“大明天兵實在太厲害了,我本來打算找機會投降的。還沒來得及投降,大明天兵已經殺進成了。大明萬歲!大明萬歲!”
又等半日,張翼帶兵從黃州而來。
他留下三百士兵、一千民夫守城,率領二千七百兵趕來匯合。
周邊沒啥好打的,繼續圍城即可,總得給時間讓鄭仲夫聚兵。明軍的總兵力不多,高麗聚兵越多越好,省得層層突破打治安戰。
高麗那些縣城,大部分連城牆都沒有!
……
鄭仲夫已率軍走到開州與海州之間,如今那裡還只是個小縣城,在李氏朝鮮時才升級爲郡。
嗯,名字叫……延安郡。
等大明吞併了高麗,還得逐一改名字,否則到處都是重複地名。廣州、黃州這種且不說,還有什麼昆明縣、文登縣、江陰縣。
“什麼?你說海州被圍了?”
鄭仲夫大驚失色。
他只聚集了數千精銳,便馬不停蹄出發,無非是想火速趕去海州。然後依託那裡的堅固城防,既可死守,也可尋機決戰。
海州被圍是什麼鬼?
求援使者哭聲說:“明軍坐船從海上而來,我們完全沒有準備。就連一半的右神策軍將士,都根本來不及帶着兵甲進城,就被明軍騎兵殺得四散逃跑。”
鄭仲夫勃然大怒:“一個月前,就有商人帶回消息,說大同江北岸的明軍正在調動糧草。我都已經聚兵趕到這裡了,海州怎麼會完全沒有防備?崔氏是不是通敵賣國了!”
求援使者吞吞吐吐道:“崔都護……他覺得北面有黃州城頂着,明軍一時半會兒來不了海州,萬萬沒料到明軍坐船從海上來。”
“他怎麼可能沒料到?跟大明做海貿生意,就屬他崔氏賺得最多!”鄭仲夫的肺都快氣炸了。
兩人說話間,有數十敗兵來投。
那是來不及進城的右神策軍,畢竟屬於高麗精銳,總有一些不願投降的。
陸陸續續,又逃來數百殘兵,有些士兵甚至拖家帶口。
鄭仲夫派出輕騎去打探消息,很快就跟大明騎兵撞上——兩地相距不過七十餘里,而且一馬平川沒有地形阻隔。
高麗輕騎敗回,完全說不清楚敵情,因爲他們半路就被攔下。
鄭仲夫把李俊儀叫來商議:“明軍已圍海州。我們不知明軍來了多少,也不知海州是否已破,接下來該怎麼應對?”
李俊儀本來在蒐集珍寶和美女,打算入冬之前出海,跑去洛陽賄賂大明君臣。
結果他還沒動身,大同江那邊就傳來明軍調動糧草的消息。
李俊儀說:“既然海州被圍,那麼不能在海州打,也不能在這裡打。”
“海州城的南面是大海,北面又皆爲山嶺,我們只能從狹窄的傍海通道過去。明軍艦船的火炮厲害,炮彈可以威懾半個傍海道。一旦在那裡作戰,估計兩軍還未交戰,我軍就被明軍艦船的火炮擊潰了。”
“而這裡也不能作爲戰場。只有縣城在小山上,四面都是一馬平川的地形。一座山城能守多久?如果明軍圍而不攻,把我們的大軍拖在這裡,再派一支偏師殺向開京。開京城內的豪族文官,多半會趁機作亂獻城投降。”
鄭仲夫說:“你講的這些我都明白,可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辦?”
“帶着陛下南狩。”李俊儀道。
鄭仲夫愕然:“南狩?”
李俊儀點頭道:“對,去南京(首爾)。明軍的艦船,可以直抵開京外港,我們是很難守住的。南京雖然有漢江通海,但大型海船進不來,守到冬天完全沒問題。”
“只是冬天嗎?”鄭仲夫有些失望。
李俊儀說:“能拖到冬天就不錯了,拖延時間等待明軍出錯,我們尋找機會進行反擊。”
鄭仲夫說道:“不能東狩嗎?那邊的崇山峻嶺更多。”
李俊儀搖頭:“如果我們帶着陛下躲進山裡,明軍就能趁勢佔領兩京,然後揮師收服各地豪族。高麗已經沒了西京(平壤),若是再失去開京、南京(首爾),就只剩下一個東京(慶州)了。到那個時候,我們就成了賊寇,陛下也成了僞王。僅剩的東京會支持我們嗎?不會,我們剛剛血洗了那裡的慶州豪族!”
鄭仲夫左思右想,最終還是咬牙說道:“那就請陛下南狩漢陽!”
說撤就撤,高麗援軍當即收拾物資,打算入夜之後摸黑撤走。患有夜盲症的士兵,可以拉着腰帶趕路,只要不跟大軍失散即可。
就在高麗軍開拔撤退時,李俊儀的營寨內,有人趁亂牽馬往西走。
李俊儀前不久爲了保命,拜鄭仲夫爲義父都幹得出來,他怎麼可能陪着鄭仲夫一起送死?
……
李俊儀的表弟周溥,離營奔出二十餘里,就被大明騎兵給抓獲。
見到折彥質,周溥說道:“鄭仲夫要帶着國君退守南京漢陽,請將軍速速派兵乘海船去堵截!”
折彥質難以置信:“海州他都不救,而且還放棄開州?”
“他被嚇破膽了。”周溥說道。
折彥質又問:“他帶來了多少援兵?”
周溥說道:“六千多兵,都是兩京六衛裡的精銳,另外還有數千民夫跟隨。開京也有一些軍隊留守,由我的表弟李義方負責聚兵,京畿和各地軍隊正在那裡陸續匯聚。只要將軍派遣一千精銳,搶在鄭仲夫之前抵達開京,我那表弟就會開城迎接大明將士,堵死鄭仲夫那六千精銳的歸途!”
張翼提醒說:“折將軍,謹防有詐。”
折彥質笑道:“你們李家,就那麼好心?”
周溥說道:“周家是寒門,李家是將門,在高麗沒有前途。大明天兵若不殺來,我們肯定繼續武人治國。但大明天兵既然來了,高麗弱軍哪裡打得過?是那鄭仲夫廢立國主,我們周李兩家受其蠱惑脅迫。鄭仲夫爲人囂張跋扈,我的兩個表兄弟害怕被殺,被迫受辱拜鄭仲夫爲義父。此大恨也!”
折彥質問道:“你們想要什麼?”
周溥說道:“請大明天子饒恕我兩家被迫兵變之罪!”
“你先去休息吧。”折彥質說道。
等此人退下,張翼提醒說:“折將軍,我們沒必要冒險。萬一此人是來詐降的,開州埋伏着大量精銳,我們派去的軍隊就要損兵折將了。”
折彥質拿出高麗地圖,指着禮成江口說:“不必去開州,在禮成江口登陸即可。如果鄭仲夫真要撤軍,我們派出的精銳,可以搶先在渡口附近埋伏。敵軍加上民夫上萬人,等他們半渡的時候,伏兵就一舉殺出!”
“如果鄭仲夫沒有撤軍,我們可以再用海船運糧過去,派出去的那股精銳,直插鄭仲夫大軍的後方。然後再前後夾擊!”
“不管這個周溥說的是真是假,我們派兵都不會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