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寇季起了個大早,起牀以後伸了個懶腰,洗漱了一番。
劉亨手下的親事官,踏着黑靴,匆匆進了寇季的臥房。
“寇欽差,紅水河畔的西夏兵馬退了……不過……”
“不過什麼?”
寇季一邊用汗巾擦臉,一邊疑問。
親事官沉吟道:“卑職的人在紅水河畔的東北角處,發現了一些西夏兵馬的蹤跡。人數不少,卑職的人沒敢接近。”
寇季放下了汗巾,凝起了眉頭,“能確定對方什麼身份嗎?”
“定難軍!”
“定難軍?”
寇季遲疑了一下,道:“定難軍是違命侯李德明的親軍,一直伴隨在李德明左右。定難軍出現在紅水河畔……”
寇季仰着頭,疑問道:“莫非李德明到了?”
親事官沉吟道:“卑職也覺得李德明到了……”
寇季若有所思的道:“你下去,吩咐你的人密切的注意着李德明的動向,我去找朱能、李公等人商討一下,看看李德明到河西究竟是什麼目的。”
親事官答應了一聲,立馬退出了房門。
寇季穿戴整齊,準備去找朱能等人。
剛出了門,就看到了親事官折返了回來。
寇季疑問,“還有事?”
親事官趕忙道:“卑職剛出了門,就撞上了手下的人,據卑職手下的人稟告,紅水河畔的定難軍退了,跟李元昊率領的兵馬一起,沿着長城往東北而去。”
寇季愣了愣,“李德明帶着定難軍過來,什麼也沒幹,就跑回去了?”
李德明帶着幾萬大軍出來溜着玩?
可能嗎?
以李德明的身份和地位,他不可能做那些沒有意義的事情。
寇季思量了一下,沉吟道:“李德明應該是得到了種世衡離開了清澗城的消息,所以帶着兵馬趕到了河西,他應該是怕自己的兒子被我滅了……
這麼想的話,李德明的行爲就說得通了……”
寇季對親事官道:“李德明此人,比李元昊可厲害多了,不能小遜。雖然我已經猜出了李德明的意圖,但還是得防着。
你派人沿着長城一線追過去,確定了李德明帶人離開了河西附近以後,再回來稟報我。”
“喏……”
親事官答應了一聲,邁步離開。
“虛驚一場……”
寇季搖搖頭,邁步出了門,剛走到了門口,就看到了朱能。
朱能頂着一雙黑眼圈出現在了寇季面前,聲音略帶疲憊的道:“財貨已經清點清楚了,所有的銅錢、金銀珠寶、古物字畫,折成銅錢,約五千四百三十六萬七千八百四十一貫。”
寇季拿過了帳冊,仔細翻閱了一下,確認了沒有太大紕漏以後,將帳冊還給了朱能,道:“將屬於青塘的那一部分,折成金銀,給角廝羅送過去。”
金銀雖然值錢,但是在大宋,終究不是主流貨幣。
交子通行以後,用金銀當作貨幣使用的交易就更少。
金銀拿回了大宋,基本上會被囤房在庫房裡,使用率不高。
反倒是銅錢,拿回了大宋,立馬就能用。
寇季自然要銅錢,不要金銀。
朱能點了點頭,拿着帳冊準備下去做事。
寇季張了張嘴,有心說話,思量了一下,還是沒說出口。
他找到了李迪,邀請李迪一起用飯。
飯桌上。
寇季對李迪道:“皇城司的人在紅水河畔發現了李德明的蹤跡。”
李迪有些意外的道:“李德明出興慶府了?”
寇季點頭。
李迪低頭思量的一二,笑着道:“李德明八成是來救兒子的。李元昊是他最看重的兒子,是他欽定的繼任者。
他自然不會看到李元昊折損在河西。
想必是種世衡離開了清澗城的事情,被他發現了。”
寇季微微點頭道:“我也是這麼認爲的,但李德明此人十分狡猾,我們在沒有摸清他的具體動向之前,還是不能輕易的下結論。”
李迪瞥向寇季,“你打算怎麼做?”
寇季沉吟道:“我已經派遣皇城司的人去盯着李德明瞭。爲了避免李德明突襲清澗城,種世衡必須帶着兵馬儘快回去。
青塘兵馬應該不會長久的留在西涼城。
應該這兩天就走。
沒了這兩支強兵,我們就沒辦法輕舉妄動。
所以鎮國、興國兩軍,暫時得留在西涼城。
我也要坐鎮西涼城。
您老需要忙活一下,走一趟瓜州、肅州、甘州等地,將沙州城裡那些願意留在河西的百姓們安排一下。”
李迪愣了愣,問道:“套用沙州那一套開荒的辦法?”
寇季點頭。
李迪苦笑道:“一萬多民夫,一人分一萬畝,也分不完河西的土地。”
寇季抿了抿嘴,感嘆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們得儘快的在河西所有的土地上,打上我們大宋的痕跡,讓所有能注意到河西之地的人知道,河西已經歸了我大宋。”
李迪嘆了一口氣,道:“人太少了……”
寇季思量了一下,道:“將此次隨軍而來的民夫,全部納入到開荒和種樹的隊伍當中。”
李迪皺着眉,沒有說話。
寇季繼續道:“每人給他們配備一個甘州回鶻的族人,或者黃頭回紇的俘虜。還可以允許他們在河西安一個臨時的家。
告訴他們,他們開墾出的良田,第一年種出的莊稼,他們可以拿走九成。
第二年他們可以拿走七成。
除了沙州、瓜州兩地外,其他地方的土地開墾,不做限制。
他們若是有能力,開墾一萬畝都行。
再告訴他們,願意留在河西三年,且跟沙州回鶻,或者甘州回鶻女子生下孩子的,他們走了以後,孩子可以繼承他們開墾出的所有田產。”
李迪愕然的盯着寇季。
寇季的想法,在李迪看來,有些瘋狂。
讓那些不願意移居在河西的民夫,在河西安一個臨時的家。
此事若是傳回了大宋,大宋的百姓恐怕得鬧起來。
李迪咬咬牙道:“特殊時期,用特殊之法,老夫能夠理解。但是讓他們在河西安家不行。”
寇季挑起了眉頭。
李迪又補充了一句,“生孩子可以,住在一起也可以,我們可以默許這一類的事情,但絕對不能鼓動他們在河西安家,更不能將此事擺在明面上。”
寇季思量了一下,點頭答應了李迪的提議。
李迪又道:“老夫可以去信給朝廷,你也可以去信給朝廷,讓朝廷將一些罪囚、犯官,以及一些窮苦無依的人遷移過來。
此外,老夫需要一些人幫老夫管轄那些百姓。”
寇季沉吟道:“此次征戰河西,有功的將士頗多。其中一些傷殘的,以後恐怕沒辦法繼續在行伍裡征戰,我準備將他們中間願意留下的,安置在河西各處,給他們委任一些小官小吏的職位。”
李迪沉默了一下,低聲道:“你這是在挖三衙的牆角……”
寇季挑了挑眉頭,撇嘴道:“他們若是回了大宋,朝廷能管他們下半輩子,還是三衙能管他們下半輩子?”
李迪當即默不作聲。
寇季也不多話,對李迪道:“事不宜遲,您今日就啓程。”
李迪吃過了飯,派人通知了朱能、種世衡、李昭亮三人,又派人去知會了吉顏。
朱能和李昭亮,在軍營裡動員了一圈,有近兩千多受傷的將士,願意留在河西。
李迪根據他們的功勞,以及他們在軍中所擔任的職位,相繼給他們委派了官職。
種世衡則沒動員多少人,他只交給了李迪一千多俘虜。
那是他在進入河西以後,攻城略地的時候俘虜過來的。
從他進入到河西,到他趕到西涼城,他足足俘虜了八千多西夏兵馬。
他交給了李迪一千,另外七千,他要領回去自己用。
河西缺人。
西平路也缺人。
朝廷拿下西平路沒幾年,期間倒是遷移過去了不少百姓,但西平路的人口缺口依然很大。
許多地方都是地廣人稀,需要人去開墾,需要人去做工。
種世衡能勻出一千俘虜給李迪,也算是給足了李迪和寇季面子。
種世衡的勻出了俘虜,提醒了寇季。
種世衡在西行的路上,俘虜了近八千人。
那麼青塘兵馬在趕往西涼城的時候,恐怕也俘虜了不少人。
寇季立馬跑到了青塘兵馬大營裡,找到了角廝羅。
仔細詢問過後發現,角廝羅果然俘虜了不少人,其中數量最多的居然是甘州回鶻的族人。
李元昊在佔領了西涼以東的土地以後,沒有分派出去多少兵馬治理。
只分派出去了少量的兵馬,管束着甘州回鶻族人,維持地方。
所以角廝羅在趕往西涼城的路上,足足俘虜了四千多西夏兵馬,近三萬甘州回鶻族人。
寇季在得知了這個消息以後,立馬反應了過來。
種世衡那廝,肯定給他撒了慌。
種世衡在趕往西涼城的路上,一定也俘虜到了甘州回鶻的族人。
但是他卻沒有勻出來的意思。
對此,寇季只能埋怨兩句,種世衡不誠實,除此之外,沒辦法說其他的。
畢竟,河西缺人。
西平路也缺人。
種世衡又不是聖人,不可能挖自己的牆角,填補寇季需要的窟窿。
寇季在角廝羅的陪伴下,去青塘的俘虜大營裡晃盪了一圈以後,就提出了購買俘虜的意思。
角廝羅沒有拒絕,當場拍板答應。
二人商討了一下,角廝羅幾乎是半賣半送的將那些俘虜交給了寇季。
對青塘而言,在河西捕獲的俘虜,可有可無。
青塘拿下了黃頭回紇南境的土地,吞併了近六成的黃頭回紇族人,除了一些黃頭回紇的大部族需要拉攏以外,剩下的黃頭回紇人,皆會淪爲青塘的奴隸。
這一部分人,就足夠青塘消化很久了。
寇季買下了青塘的俘虜,交給了李迪,李迪手裡的人數一下子變得十分充裕。
李迪在點齊了人數以後,帶着近十三萬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西涼城。
其中甘州回鶻的族人接近九萬。
西夏俘虜數千。
大宋將士數千。
大宋民夫數萬。
李迪走後沒多久,種世衡向寇季辭行,離開了西涼,返回清澗城去。
角廝羅在種世衡離開的當日,也想寇季辭行,帶着此行的繳獲,帶着他的兵馬,離開了西涼。
西涼城內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座由鎮國軍、興國軍組成的兵城。
兵城只維持了七日。
七日後。
寇季得到了皇城司探子的消息。
李德明、李元昊父子,帶着定難軍,以及一些殘部,離開了河西的範圍之內。
寇季徹底的放鬆了下來。
然後,寇季擺了一桌酒席,請了朱能和李昭亮二人到了西涼城的城主府。
朱能、李昭亮二人,近些日子有些春風得意。
在他們看來,他們此次在河西之功,足以封公封侯。
所以二人見到寇季的時候,說話聲音很大。
“寇小子,你找我們何事?”
朱能大步邁進了城主府堂上,大大咧咧的開口發問。
坐在堂上的寇季翻了一個白眼,取下了懸掛在一邊的天子劍,啪一聲拍在了桌上。
“把你剛纔的話再說一遍……”
朱能嘴角抽搐了一下,拱手道:“朱能見過寇欽差……”
李昭亮嘲笑了朱能兩句,對寇季拱手道:“李昭亮見過寇欽差……”
寇季點點頭,請二人坐下,道:“根據皇城司的探子回報,西夏兵馬已經全部撤回了西夏。鎮國、興國兩軍,屯駐在西涼城,也就沒有意義了。”
李昭亮略微有些興奮的道:“你要班師回朝?”
此次河西大勝。
寇季等人班師回朝,自然是特別有面子,一路上呼呼喝喝、吹吹打打的回去,肯定十分風光。
若是趙禎起意,親自迎出十里地外,那就更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