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遊騎披着皮甲,扛着龍衛軍的旗幟,率先出現在校場上。
在其左側,是一千身披着步人甲的刀盾兵;右側是一千身披步人甲的長槍兵。
緊隨其後的是五百弓弩手。
短弩、長弩、槍弩、牀弩,一樣不缺。
遊騎扛着龍衛軍的旗幟,率先衝到了校場內,揮舞着手裡的旗幟,引得百姓們尖叫連連。
衝到了看臺下以後,龍衛軍中的遊騎,約束着馬兒,靜等身後的步軍。
“唰唰唰……”
刀盾兵、長槍兵、弓弩手,邁着沉重又整齊的步伐,一步一步踏入校場。
六十多斤重,一千八百二十五枚甲片組成的步人甲,沉甸甸的壓在龍衛軍將士們身上,使他們根本無法加速前行。
但,恰恰如此。
使得他們的步子變得更穩健,步調變得更一致,行進間的聲音沉穩厚重,猶如猛獸徐行,不緊不慢,卻又氣勢十足。
百姓們在看到了龍衛軍的步卒進場的時候,也被那沉重的氣勢威懾到了,一個個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少頃。
爆發出了一陣震耳欲聾的呼喊。
比之前更勝三分。
百姓們不懂戰爭,不懂政務,但是在面對看着氣勢十足的朝廷兵馬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些自豪,一些激動,一些振奮。
更讓百姓們興奮的是,龍衛軍將士們手裡的兵刃。
那可是真刀真槍,而不是以往演武的時候用的銀樣鑞槍頭。
“真傢伙啊……”
“八成要動真格的……”
“肯定得死人……”
“……”
“往年演武的時候,用的是銀樣鑞槍頭,總是卻少幾分氣勢,還是這真傢伙更帶感……”
“嘿嘿嘿……”
“……”
百姓們一邊議論着,一邊小聲的議論着。
龍衛軍出陣的三千將士,齊聚在了看臺下。
爲首的龍衛軍左廂指揮使齊林提着一柄偃月刀,對看臺上的趙禎抱拳施禮。
“臣等參見官家……”
“參見官家……”
跟隨在他身後的龍衛軍將士們,扯着嗓子,高聲呼喊。
他們似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三千人的聲音,居然蓋住了周遭十數萬人的聲音。
趙禎聽到了龍衛軍將士們的呼喊,渾身一震。
他習武兩年有餘,早已脫離了那副柔柔弱弱的樣子。
雖然如今表面上依舊看着柔柔弱弱的,但是骨子裡多了一絲血勇。
所以在聽到了龍衛軍將士們振奮人心的呼喊聲以後,不由自主的激發了心中的血勇。
“好……”
趙禎叫了一聲好。
雖說趙禎心裡更喜歡虎字軍,可龍衛軍表現的不錯,他自然也忍不住要誇讚一番。
畢竟,不論虎字軍,還是龍衛軍,皆是他的軍隊。
只不過一個是他親養的,一個是交給了別人寄養而已。
寇準淡淡的咳嗽了一聲。
趙禎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趕忙壓下了心中的小情緒,板着臉道:“不錯……血勇尚佳……”
龍衛軍得到了誇獎,再次齊齊施禮。
龍衛軍在齊林率領下,到了校場的一角。
趙禎臉上看不出喜怒的道:“宣虎字軍入場……”
陳琳甩着拂塵,走到了看臺最矚目的地方,高聲喊道:“宣虎字軍入場……”
校場四周的禁軍將士再次讓開道路。
“轟隆隆……”
厚重的馬蹄聲響起。
如同洪流滾滾。
震動的大地跟着在顫抖。
所有人循聲望去,就看到了一千人策馬狂奔入場,整齊劃一的盔甲、整齊劃一的兵刃、整齊劃一的馬匹毛色。
猶如踏着紅雲的黑甲天兵,涌入了校場。
龍衛軍的賣相好看,虎字軍的賣相更好看。
那齊刷刷的黑甲,那齊刷刷的紅鬃馬,似乎一瞬間將天地間塞滿了黑紅兩色。
五百槍兵、五百弓弩手,護衛在左右兩側。
剩餘的一千刀兵,緊隨其後。
百姓們看着比龍衛軍更有賣相的虎字軍出現,呼喊聲變得更加熱烈。
一個個帶着青色小帽的小廝,藉着虎字軍入場的時候,涌入到了人羣裡,不時的拿出一張張紙張,給百姓們觀看,然後從他們手裡拿走了一張張的交子,一貫貫的銅錢。
外行在看熱鬧,內行卻在看門道。
曹瑋、高處恭、曹利用三個坐在趙禎身邊不遠處的沙場宿將,見到了虎字軍出現的時候,齊齊挑起眉頭。
不等他三人開口。
寇準盯着虎字軍的軍陣,皺眉吩咐身旁的陳琳,“去把寇季那個臭小子給老夫喊過來。”
陳琳答應了一聲,派人去喊寇季。
曹瑋三人這纔有了開口的機會。
“一千遊騎、五百槍兵、五百弓弩手,一千刀兵?”
高處恭滿臉疑惑的說了一句,看向曹瑋詢問道:“虎字軍要放棄防守?”
在空蕩蕩的校場上演武,盾兵絕對是主力中的主力。
只要盾兵組成了一道道的銅牆鐵壁,頂住了敵人衝鋒的勢頭。
遊騎、弓弩兵,在盾兵的護持下,單憑放風箏,就能戰而勝之。
宋遼、宋西夏,作戰的時候。
以盾兵爲主力的放風箏戰術,一直是最實用的戰術。
傲視諸國,戰力無雙的遼軍,尚且在以盾兵爲主力的放風箏戰術中屢屢吃癟,更何況剛籌備了不足一年的虎字軍。
曹瑋皺眉道:“虎字軍本就羸弱,還主動放棄了防禦,想要以功代守嗎?”
高處恭不屑的笑道:“以功代守?笑話!龍衛軍雖然戰鬥力不強,但是論防守,在我大宋也是數一數二的。單憑虎字軍中那些僅僅磨練了不足一年的新軍,就像攻破龍衛軍的防守?”
“確實有些狂妄了……不僅打算以功代守,還打算以兩千兵馬,破龍衛軍三千兵馬……”
許久許久沒有在朝堂上顯露存在感的曹利用皺着眉頭,滿臉陰沉的說。
高處恭、曹瑋聞言,眉頭皆是一挑。
仔細的觀看了一下那一千刀兵以後,瞳孔微微一縮。
“輔兵?!”
高處恭、曹瑋二人皆是戰場上的宿將,剛纔只顧着關注虎字軍放棄了防守的問題,沒有仔細關注虎字軍中的刀兵。
如今經過了曹利用一提醒,細細的一看。
居然發現,那一千的刀兵,居然是輔兵。
輔兵。
顧名思義,是輔助作戰的軍卒。
一般上了戰場,就是幫主力軍護送糧草,清剿殘餘,又或者幫主力軍牽馬換甲的。
輔兵在戰場上的地位,僅僅比民夫高一等。
“校場演武,只有三千的兵馬,別人恨不得把每一個軍卒,都用上精兵悍將,他們……他們居然把兵額浪費在了輔兵身上……”
高處恭難以置信的說。
曹瑋皺着眉頭,不滿的低聲喊了一聲,“狂妄……”
高處恭聽到曹瑋的呼喊,略微從難以置信中回神,他嘴角勾起了一絲笑道:“如此一來,也挺好……捧日、天武兩軍不出。龍神二衛就足以把虎字軍打的滿地找牙。
屆時……嘿嘿嘿……”
似乎已經看到了寇季躬身站在自己面前,雙手奉上了鍛造盔甲用的新料。
高處恭臉上的笑容變得更燦爛。
“必輸無疑……沒什麼看的了……我先回府了……”
曹利用陰沉着臉,低聲說了一句。
曹瑋一愣,看向曹利用道:“曹兄,你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這幾日見你,你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
曹利用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沉吟了許久,臉上勉強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沒什麼……興許是處理政務累到了……休息幾日,就好了……”
曹利用說完這話,準備起身離開。
曹瑋沉聲道:“曹兄,今日校場演武,可是官家親許的,如今官家還沒走,你怎麼能先走?”
曹利用微微愣了一下,似是剛回過神,對曹瑋抱了抱拳,略顯汗顏的道:“多謝提醒,那我就不走了。”
曹利用的反應,也引起了高處恭的注意。
曹瑋、高處恭對視了一眼,皆看出了對方眼中充滿了疑惑。
曹利用恐怕有什麼心事,所以表現的怪怪的。
只是曹利用不肯說,他們也不好追問。
就在曹瑋三人說話的時候。
寇季頂着自己的官帽,晃盪着帽子上的兩道長翎,到了看臺上。
寇季先是給趙禎一禮,然後又對寇準一禮。
寇準等到寇季施禮過後,臉色有些不好看的道:“虎字軍的軍陣是你安排的?”
寇季拱手道:“祖父有什麼不滿的嗎?”
寇準冷哼了一聲,低喝道:“胡鬧!”
寇準雖然遠沒有曹瑋三人精通軍陣,但是他從入仕途至今,大大小小的戰事,也經歷了上百場,對軍陣之道,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寇季並沒有刻意隱瞞虎字軍的佈陣,所以曹瑋三人能看出來的東西。
寇準也能看出來。
“太師不必動怒……寇工部大概是知道虎字軍不是禁軍之敵,所以才擺出了這副陣仗。雖說有可能會輸的很慘,但是藉此博百姓一樂,也不是一件壞事。”
自認馬上要得便宜的高處恭,笑眯眯的說。
寇準面色陰沉的瞪了高處恭一眼。
高處恭閉上嘴,臉上的笑意卻沒散去。
寇準又要瞪寇季,寇季趕忙笑道:“祖父寬心,不會輸的。”
“寇工部還真是心大……”
王欽若撫摸着鬍鬚,笑眯眯的說。
寇季瞥了王欽若一眼,收起了臉上的笑意,淡淡的道:“我對虎字軍有信心……”
王欽若略顯譏諷的笑道:“有信心是好事,只是若是輸的太慘,丟人可就丟出了國門了……”
說話間,王欽若的目光在那些番邦使節身上掃了一圈。
似乎在告訴寇季,使節們都看着呢。
虎字軍一旦輸的太慘。
壞名聲必定傳遍大宋內外。
寇季淡然道:“王吏部,剛纔我在上臺的時候,瞧見了百姓羣中,有人再暗中開盤,押虎字軍輸贏。不如我們也賭一場如何?”
寇季此話一出,王欽若微微挑起了眉頭。
其他官員們聽到了這話,也紛紛豎起了耳朵。
竟然無人駁斥寇季提出的賭局。
文臣們爲了讓自己過舒服,不僅把去青樓教坊玩樂,稱之爲雅事,就連賭博也被他們當成了一種陶冶情操的東西。
所以,賭博並沒有在朝廷禁止的規矩之內。
百官們聽到了有賭局,不僅沒阻止,反而一個個躍躍欲試的,想要參加一下。
虎字軍擺出的這個陣仗,必輸無疑。
除了寇季,沒人看好虎字軍。
如今寇季要給大家送錢花,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王欽若笑道:“那老夫就陪你賭一場……”
頓了頓,王欽若又道:“只是……尋常的賭注,老夫看不上。”
寇季微微眯起眼,看向王欽若,“你想要什麼?”
王欽若盯着寇季,似笑非笑的道:“老夫想要什麼,你心裡清楚。”
寇季眉頭一挑,“你要是贏了,東西給你。”
王欽若笑容燦爛的點點頭。
寇季繼續道:“但你要是輸了,也得給我一個價值等同的東西。”
“哈哈哈……”
王欽若朗聲一笑,大氣的擺手道:“只要老夫能拿出來的,都給你。”
“算我一個如何?”
高處恭笑呵呵的問。
不等寇季開口,高處恭便道:“我若是贏了,我要你府上匠人鍛造新料的法子。”
寇季點點頭,笑道:“你若是輸了呢?”
高處恭自信的笑道:“我高府上你能看上的東西,隨你拿。”
寇季滿意的點點頭。
隨後,又有人開口,紛紛跟寇季對賭。
寇季也一一應下。
讓人意外的是。
遼國使節、高麗使節、西夏使節、大理使節、青塘使節等,皆開口跟寇季對賭。
遼國使節直接開出了五千匹良馬爲賭注,對賭寇季手裡鍛鐵的法子。
其他使節開出的賭注,大同小異。
但他們皆要寇季手裡鍛鐵的法子。
然而。
寇季卻沒有答應。
俗話說,人算不如天算。
他和狄青等人雖然已經不值妥當,虎字軍必贏龍衛軍。
可若是發生了意外呢?
若是真發生了意外,難道真要把鍊鋼的法子,交給遼國、西夏、高麗等使節?
鋼材可是他用來引領大宋變革的至關重要的東西。
他絕對不會允許鋼材出現在大宋之外。
寇季跟王欽若、高處恭等人對賭,輸得起。
可跟遼國、西夏、高麗等使節對賭,他輸不起。
也不敢輸。
既然如此,爲什麼要跟他們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