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無奈的道:“你不允許有啥用?你是能出錢幫交子鋪鋪設到大宋全境,還是有影響力吸引那些商人們來存錢?”
陳琳被寇季懟的有些說不出話。
他瞪了寇季許久以後,氣惱的道:“一旦交子鋪鋪設到了大宋全境,他們若是聯起手,掌控了交子鋪,掌控了天下所有的錢財,到時候誰還能制衡得了他們?
他們若是想翻雲覆雨,大宋還不得被他們鬧翻天。”
寇季像是看白癡一樣的看着陳琳,道:“家畜養肥了,殺了就是了。難道你還擔心家畜養肥了會頂翻畜圈?”
陳琳聞言,一愣再愣,然後愕然的盯着寇季道:“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留他們?”
寇季沒好氣的道:“換你,你敢留嗎?”
陳琳果斷搖頭。
寇季道:“屆時,從他們手裡收回來的份子,還不是歸了官家?官家一下子就擁有了八成份子,對交子鋪就擁有了絕對的掌控權。
我明明白白跟你說了,我做的一切是爲了官家好,你還不信。
總是像防賊似的防着我。”
“我們二人都在爲官家做事,都爲官家好,本應該是天然的盟友。你不僅不相信我這個盟友,還屢屢給我找麻煩。
你是覺得官家在皇位上坐的太舒服?
想把官家折騰下去,換個人去坐那張龍椅?”
陳琳陰沉着臉,咬牙道:“咱家絕對沒有這個心思。咱家所做的一切,也是爲了官家的皇位。”
陳琳盯着寇季道:“你也別在咱家面前混淆視聽,慕家、孟家、錢家的份子收回來以後,也只有八成而已,你手裡還有兩成。
似乎交子這種重要東西的掌控權,就應該全部掌握在官家手裡。”
寇季聽到這話,臉色一變,“你這是打算把我用在慕、孟、錢三家身上的手段,用在我身上?”
陳琳淡然道:“咱家沒有這個心思,咱家只是覺得,交子這種東西,只能掌握在官家手裡。”
寇季沉聲問道:“若是官家失去了約束,任意妄爲呢?”
陳琳理所當然的道:“官家要做什麼,咱家不管。”
“呵……”
寇季譏諷的笑道:“你還真是一位忠僕。官家要做什麼,你沒資格。那我做什麼,你又有什麼資格管?我是官家的臣子,不是你陳琳的臣子。”
陳琳臉色一冷,瞪起了寇季。
寇季冷笑道:“剩下的兩成份子,官家若是開口要,我寇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立馬會給他。但你陳琳卻沒有這個資格。
交子所產生的厲害關係,我剛纔已經給你講的很清楚。
你要是真有本事,就應該自己去做,而不是討要我手裡的份子。”
陳琳咬了咬牙,沒說話。
交子真要是鋪設到了每一個州,其規模將會超過朝廷任何一個衙門,遠不是他能夠掌控的。
他自己有多少能力,他自己心知肚明。
寇季見此,臉上的笑容更冷,“既然你沒這個本事,那就應該讓有本事的人去做。而且我恰恰就是那個有本事的人。
我拿自己本事換來的兩成份子,我拿的心安理得。
就像是滿朝文武拿自己的才華,換取朝廷的高額俸祿一樣。
難道朝廷會因爲俸祿太多的問題,以及分潤給官員們權力太多的問題,收回官員們的俸祿和權力,由官家一個人監管天下?”
陳琳感覺到自己被寇季用語言羞辱了,但他愣是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шшш ▪т tκa n ▪co
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寇季不打算繼續跟陳琳聊下去,他盯着陳琳,淡然的道:“讓你的人手,慢慢滲透慕家、錢家、孟家,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我會告訴你怎麼做。”
陳琳冷哼道:“咱家爲什麼聽你的?”
寇季低聲笑道:“你可以不聽我的,等他們三家聯起手翻雲覆雨的時候,你也別埋怨我。”
陳琳聞言,立馬慫了,“咱家聽你的就是了。”
寇季又道:“別在背後搞小動作,也別把我告訴你的話告訴別人。若是交子鋪出了意外,鬧出了什麼動靜,那肯定是你瀉露風聲所致。
到時候你要承擔這個責任。”
陳琳瞪起眼,“萬一你在背後鬧出了禍事,也要栽贓到咱家頭上?”
寇季緩緩點頭,“那當然。”
陳琳惱怒的道:“你在欺負咱家。”
寇季不滿的道:“是你先威脅我的,我只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陳琳憤憤不平的道:“咱家豈會任由你坑害?”
寇季樂了,“你若不知道交子的事情,你還有資格說這句話。如今你知道了交子的重要性,你就沒資格說這句話了。
目前知道交子內情的,大多都是跟交子有利益瓜葛的人。
只有你沒有。
所以你泄露秘密的嫌疑最大。”
陳琳憤恨的盯着寇季。
寇季卻像是沒看到陳琳的眼神一樣,揹負雙手,離開了皇宮。
徒留下陳琳一個人留在原地,捶胸頓足。
他想收拾寇季,卻沒想到,不僅沒收拾了寇季,反倒被寇季收拾了一頓。
他可以肯定,寇季絕對沒有跟趙禎講過交子的利害關係。
不然趙禎也不可能那麼輕易的就把親筆御書給他。
然而,寇季現在不跟趙禎講述其中的利害關係,難保他以後不會講。
萬一到時候交子鋪出現個什麼意外,寇季一股腦的全部推到他頭上,拿他豈不是要被趙禎疏遠?
當然了,他也可以先寇季一步,把交子的厲害關係告訴趙禎。
但他卻不敢這麼做。
他和寇季的擔憂是一樣的,害怕趙禎受不住秘密,然後把此事說出去。
然後寇準、劉娥很有可能會插手交子鋪的事情。
無論是寇準、還是劉娥,他們任何一個人掌握交子鋪,都不是陳琳願意看到的。
至於寇季會不會把交子鋪交給寇準,又或者把交子的重要性告訴寇準,陳琳倒沒有多少擔心。
因爲從目前寇準、寇季二人的表現來看,寇季似乎並沒有把交子的重要性告訴寇準,也沒有告訴寇準的打算。
寇季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陳琳並不清楚。
但是他可以肯定,寇季現在沒有把交子的重要性告訴寇準,那麼以後他也不會告訴寇準。
對於寇季的性子,陳琳還是有幾分瞭解的。
……
寇季出了宮,回到了府上以後,差人把趙禎賜下的御筆,送到了汴京城裡的交子鋪去,交給了慕崇三人。
然後他窩在了府上再也沒出去。
此前寇季在街上撞上的那幾個讀書人的背景,吏部已經查清楚了,連帶那些讀書人背後父兄們的履歷,是否貪污,也查得一清二楚。
吏部屬官在查清楚了這件事以後,就把文書送到了寇府上。
寇季只是翻看了兩眼,就沒有繼續再看下去了興趣了。
俗話說,上樑不正下樑歪,那是有一定道理的。
那幾個讀書人在汴京城裡囂張跋扈,他們背後的父兄,也不是啥好貨色。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幹過一些壞事。
除了江寧府少尹需要內庭裁定外,剩下的那些人,寇季一併甩給了刑部,讓曹佾督管着革職查辦。
至於那些被巡檢司抓到的得意忘形的讀書人,寇季也給與了一定的懲治。
取消了其參加此次秋闈科考的資格,發回原籍,三年內不許參加科舉。
此事傳出去以後,汴京城裡的讀書人鬧騰了一陣子。
他們之所以鬧騰,並不是爲那些人鳴不平。
而是互相奔走着爲寇季揚名。
直言寇季不畏權貴,鐵面無私。
直言此次開封府秋闈科考,一定是歷年來最公正的一次。
他們之所以爲寇季揚名,明眼人都看得出其中的緣由。
依照歷年科舉場上不成文的規矩,這些官宦子弟們參加科舉,朝廷多多少少都會分出一些錄取的名額,給這一類人。
寇季懲治了這些人,他們原本佔據的名額,也有騰出來了。
開封府內讀書人考中秋闈的機率,也就大大增加了。
對於讀書人們幫自己奔走揚名的事情,寇季一點兒迴應也沒有。
因爲他知道,一旦他出的那份試題拿出來以後,這些幫他揚名的人,立馬會轉身罵他。
所以他沒必要理會這些即將變成他敵人的人。
時間一晃。
秋闈科考的日子到了。
寇季三更天就被丫鬟春兒叫醒,穿戴上了官服以後,趕往了開封府。
秋闈科考的地點,就在開封府旁邊的貢院內。
寇季要先到開封府點卯,然後會同開封府知府、李迪二人,一起前往貢院。
寇季到了開封府以後,李迪已經到了,坐在開封府大堂內。
開封府知府賠坐在一邊,正在跟李迪說話。
開封府知府,是一個四旬上下的中年人,瘦瘦高高的,留着山羊鬍須,穿戴着一身大紅色的官府,頗具威勢,但在李迪面前,他明顯威風不起來,跟李迪說話的時候總是垂着腦袋。
此人名叫薛田,河中河東人。
師從種世衡的那個大儒叔父种放,以龍圖閣待制權知開封府。
此人並不是呂夷簡的繼任者,他擔任開封府知府,也沒有多少日子。
此前呂夷簡遷居三司使以後,開封府知府由右諫議大夫李諮擔任。
李諮在開封府任職沒多久,呂夷簡就辭退了三司使的職位,出去代天巡守了。
李諮又藉此遷任到了三司,擔任了三司使。
李諮調離開封府以後,開封府知府一職,讓內庭三宰躊躇了好一段日子。
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找來找去,最終選定了薛田。
依照薛田的履歷,其實他擔任開封府知府,有些鎮不住場子。
但內庭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就只能矮子裡面拔將軍,擢升了他權知開封府。
寇季對薛田此人的印象並不深,此人在爲官期間,並沒有多少太大的作爲,所以在史書上只有寥寥數筆。
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政績,跟寇季有一些淵源,所以寇季倒是關注了他一下。
寇季和薛田的淵源,就是寇季近些日子正在忙碌的交子。
史料上記載。
交子在發行之初,並沒有多少人在意它。
由於蜀中商人操縱不利,導致交子氾濫、貶值,遭百姓拒用後,遂停止流通。
眼看着交子就要消聲滅跡,是薛田奏請朝廷,建立交子務,由朝廷發行交子的。
若是沒有寇季的出現,薛田會在兩年後,向朝廷請立交子務,並且一力促成交子的發行。
如今寇季出現了,重新盤活了交子,算是搶了薛田一樁功勞。
寇季搶了人家功勞,撞上了人家本人,自然得關注一二。
就在寇季打量薛田的時候,薛田也注意到了站在門口的寇季。
“寇侍郎到了?”
薛田熱情的招呼了一聲。
李迪也注意到了寇季,他看着寇季,前所未有的嘆息了一聲。
寇季知道李迪爲何會嘆息,卻沒說話。
只是笑呵呵的湊上前,拱手道:“見過李尚書,見過薛知府……”
薛田笑道:“不必多禮,快快請坐。來人,奉茶!”
寇季也沒有客氣,走上前坐在二人身旁。
薛田爲何會對他如此熱情,他也知道一二。
跟他祖父寇準的權勢無關,而是因爲他嶽祖父向敏中的緣故。
薛田當年取中了進士以後,一直擔任的都是一些微末小官。
是向敏中向朝廷舉薦了薛田,薛田才能平步青雲,坐到開封府知府的位置上。
也正是因爲如此,薛田對寇季這個向府的女婿,有着天生的好感。
開封府的衙役們端上了茶水。
寇季淺嘗了一口,還沒放下茶碗,就聽李迪長嘆一聲道:“你小子也太狠了吧?”
寇季疑惑道:“我怎麼了?”
李迪瞪眼道:“你出的試題……你出的試題……也太喪心病狂了。”
李迪衡量了許久,給出了一個‘喪心病狂’的評價。
寇季挑着眉頭道:“泄露出來了?”
李迪搖頭嘆氣道:“官家對那套試題嚴防死守,倒是沒有泄露出來。只是老夫近幾日給官家教授學問的時候,總是被官家攔住,問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老夫若是猜的沒錯,那些問題肯定是你出的試題。
官家偷偷瞧了,找不到答案,所以才問老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