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二月二。
朝廷遣向敏中爲首,王曾爲輔,等一行官員,抵達了宋遼邊陲,跟遼國和談。
向敏中等人到了宋遼邊陲以後,並沒有急着去遼皇耶律隆緒定下的幽州城和談,而是先到了真定府。
曹瑋、寇季二人,率領着一部分的將士,趕到了真定府,面見向敏中。
真定府府衙。
向敏中見到了寇季,頻頻乍舌,“你小子出了一趟汴京城,可沒少給我們這些老傢伙添麻煩啊。”
寇季挑着眉頭,一臉愕然的道:“我也沒幹啥啊……”
王曾在一旁哼哼道:“你還沒幹啥?國庫裡存的棉衣、氈帽、皮靴,快被你掏乾淨了。別人打仗,哪都是要糧要餉,你打仗,只要衣物。
還敢上書威脅朝廷,說朝廷要是不給你衣物的話,你就帶着廂軍們光着屁股去垂拱殿上轉轉。”
向敏中嘿嘿笑道:“臨來的時候,你祖父交代過,說是你要帶廂軍們光着屁股去垂拱殿上轉轉的話,他會大開方便之門,讓各地州府都不要爲難你率領廂軍進京。”
寇季聞言,乾巴巴一笑,低聲道:“我就隨便說說……”
王曾冷哼了一聲,道:“朝廷的事情,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豈能是你想隨便說說,就能隨便說說的?無詔令,引兵入京,與造反無異,你就算有八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寇季一臉窘迫。
向敏中瞧出了他的窘迫,低聲笑道:“行了,王曾,你也別嚇唬他了。雖說寇小子威脅朝廷有些過分,不過他也是爲了幫朝廷安撫軍心。
有功,也有過。
官家不是說了嗎?
功過相抵,不賞不罰。”
王曾冷哼了一聲,沒有再言語。
寇季挑着眉,心中有些狐疑。
什麼時候,趙禎說的話,在朝堂上能做數了?
不等他開口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就聽向敏中笑呵呵的道:“你小子想朝廷討要衣物的事情雖然辦的不好看。但是你固守保州的時候,還是有所功勞的。”
寇季愕然道:“固守保州,也有功勞?”
自從遼皇耶律隆緒向大宋遣使,說要和談以後。
曹瑋就撤回了保州。
回到保州以後,曹瑋、李昭亮二人,把寇季冰凍保州的事情數落的一文不值。
寇季在他們二人的數落下,漸漸覺得,自己冰凍保州,可能真是一個錯誤。
如今聽向敏中的意思,他冰凍保州,非但無錯,反而有功?
面對寇季的質疑。
向敏中笑着點頭道:“不錯,有功勞,功勞而且還不小。臨來的時候,朝廷決定晉升你的官爵,晉你爲吏部郎中兼禮賓院院正。”
兩個五品官銜,穩穩當當扣在寇季頭上。
寇季非但沒有感覺到高興,反而一臉疑惑的盯着向敏中。
吏部郎中一職,早在他入六部的時候,就在謀劃。
所以寇準藉機把他放在吏部郎中一職上,他並不覺得奇怪。
可這禮賓院院正,那可是鴻臚寺的屬官。
執掌回鶻、吐蕃、西夏、女真等族朝貢款待及互市翻譯等事。
他又不懂吐蕃、回鶻、女真語,按理說這個職位落不到他頭上。
如今朝廷把這個職位掛在他頭上,有什麼用意,很耐人尋味。
寇季思量了許久,目光在向敏中、王曾二人身上有盤桓了一二,然後緩緩瞪大了眼,“我說你們兩個到了以後,一唱一和的。
原來是打算趁機嚇唬我一下,然後又給我一個甜棗,最後再哄我跟着你們一起去幽州城?”
向敏中抿着嘴,笑道:“被你看出來了?沒錯,朝廷的意思,是讓你跟隨着我們,一起去幽州城,參與和談。”
寇季晃盪着腦袋,推脫道:“我身上還有兵事,不宜出使遼邦。”
王曾淡淡的道:“從我們入真定府的那一刻起,你監保州兵事的職權就已經被解除了。現在,你只需要做好準備,隨我們一起前往幽州城就行。”
寇季撇着嘴道:“爲何非要讓我去?我跟遼人也沒打過交道,你們拽着我去,我也幫不上你們啊。”
向敏中、王曾對視了一眼,一臉的無奈。
向敏中嘆氣道:“如果老夫告訴你,是遼皇耶律隆緒點名,讓你去幽州城一行呢?”
寇季愣愣的道:“他吃飽了撐的,惦記我這麼一個小角色?”
頓了頓,寇季又道:“你們就那麼聽話,他讓我去,你們就一定要帶着我過去?他要是想趁機弄死我怎麼辦?”
向敏中沉吟的片刻,瞧着寇季,隨口說道:“遼皇耶律隆緒爲何邀你到幽州城一行,我們也猜不透。不過據老夫推測,八成跟你在保州的所作所爲有關。”
事實的真相真是如此嗎?
並不是。
向敏中只是覺得曹瑋在一旁,有些事情不適合被他聽到。
王曾在一旁道:“兩國相交,不斬來使。你隨着我們到了遼國,遼人不會傷到你分毫的。”
“萬一呢?”
寇季疑問。
王曾老臉一黑,喝斥道:“沒有萬一。”
向敏中、王曾二人,鐵了心要帶着寇季去幽州城跟遼皇耶律隆緒和談。
寇季左右推辭,也沒能推辭掉。
最終被向敏中、王曾二人帶着,離開了真定府。
路上。
向敏中拽着寇季坐上了自己的馬車,遞給了寇季一個暖手爐以後,語氣不鹹不淡的詢問寇季。
“小子,聽說你在保州的這些日子,沒少往汴京城裡送信。”
“昂!”
寇季心裡知道向敏中想問什麼,但是他不願意說,就隨口應付了一句。
向敏中見寇季明顯在敷衍自己,心裡頓時升起了一股怒氣,咬牙低聲道:“你最近可沒少往老夫府上送信。”
寇季眨巴着眼,盯着向敏中,大大咧咧的道:“又不是給您的,您不必在意。”
“嘭!”
向敏中拍着馬車裡的扶手怒道:“你頻頻寫信,調戲老夫的孫女,難道老夫不該過問嗎?”
寇季果斷搖頭道:“我可沒有……您老不能亂說,明明是您的孫女頻頻寫信調戲我。”
向敏中惱怒的吼道:“你信不信老夫掐死你。”
寇季繼續搖頭。
向敏中瞪着寇季,瞪了許久,惡狠狠的道:“老夫不管你信不信,老夫就是想知道,你什麼時候娶老夫的孫女過門。”
寇季狐疑的道:“汴京城裡不是盛傳我們二人八字不合嗎?”
向敏中一愣,又好氣又好笑的道:“你會聽信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
寇季翻了個白眼,低聲道:“我倒是不信,可架不住別人信啊。”
向敏中聞言,有些說不出話來。
寇季口中的別人,正是他的夫人。
向敏中咬牙道:“那你就想辦法讓老夫的夫人同意你們的婚事。”
寇季不甘示弱的道:“那您向府的陪嫁,得翻一倍。”
向敏中聞言,差點沒吐血。
“老夫搭上一座宅子,還不夠嗎?”
在別的朝代,嫁閨女那都是賺錢的買賣。
唯獨在宋朝,嫁閨女是賠錢的買賣。
特別是宋朝的大戶人家,嫁閨女的時候,陪嫁豐厚的難以想象。
傳說中大詩人蘇澈嫁女的時候,爲了添購嫁妝,把畢生的積蓄都搭了進去。
由此可見,宋朝的陪嫁到底有多豐厚。
向敏中要把向嫣嫁出去,陪嫁一座豪華的府邸,已經算是很豐厚了。
寇季張嘴還要翻一倍。
向敏中怎麼可能不吐血?
真要如了寇季的意,向府的家底能被掏空。
寇季見向敏中惱怒的盯着自己,就撇撇嘴道:“您既然不願意添嫁妝,那您憑什麼讓小子去說服您的夫人?小子要是把這件事傳揚出去,別人只會說您家教不嚴,可不會亂嚼小子舌根子。”
“你滾!”
“哦!”
向敏中惱怒的讓寇季滾蛋。
寇季立馬起身,轉身就準備離開。
“滾回來!”
眼見寇季要離開馬車,向敏中氣哼哼的叫了一聲。
寇季回過身,瞥着向敏中,低聲道:“我又不是藤球……”
向敏中憤怒的盯着寇季,低吼道:“你是在報復老夫,報復老夫帶你去幽州城。”
寇季重新回到了向敏中身前,坐下以後,一句話也沒說。
他當然是在報復向敏中。
那遼皇耶律隆緒指名道姓的讓他去幽州城,擺明了要對他做點什麼。
向敏中、王曾這是在逼他往虎口裡送。
他怎麼可能不報復一下向敏中?
他不僅要報復向敏中,還要報復王曾。
向敏中盯着寇季,重重的哼了一聲,“遼皇耶律隆緒遣使到我大宋,指名道姓的要你去幽州城,爲此還開出了朝廷不能拒絕的條件。”
“什麼條件?”
“歲幣可以商量。”
“……”
寇季聽到這話,差點沒從馬車上跳下去。
遼皇耶律隆緒爲了見他,連歲幣都可以商量。
這不就是打算弄死他的徵兆嗎?
他要去了幽州城,遼皇耶律隆緒還不在大帳外埋伏三五百刀斧手,把他五馬分屍?
寇季強忍着跳下車的衝動,沉聲道:“我也沒對遼國做什麼,遼皇耶律隆緒爲何下這麼大本錢,非要見我不可?”
向敏中沉吟了一會兒,低聲道:“有人告訴了遼皇耶律隆緒,遼國要攻打西夏的謀劃,是你先發現的。”
寇季心頭一驚,“誰?”
向敏中看向寇季,沉聲道:“丁謂?”
寇季難以置信的道:“他背地裡投靠了遼人?”
向敏中晃了晃腦袋,“那倒沒有……他去歲閒在家裡的時候,著了一本書,名叫《西夏遊記》,講述的是他離京去攻打西夏的事情。
其中有一段,講的就是你看破遼國要攻打西夏謀劃的事情。
在這本書出來之前,滿朝文武都以爲看穿遼國要攻打西夏的是你祖父。
自從這本書出來以後,朝野上下都知道,看穿遼國要攻打西夏的是你。
如今汴京城裡的百姓,都讚歎你是小諸葛。
更有人吹噓說,朝廷攻打西夏,能取得目前的成就,你當爲首功。”
寇季聽到這番話,差點沒把牙齒咬碎,“所以……這本書傳到了遼國,遼皇耶律隆緒知道了此事以後,就想見一見我這個看穿了他謀劃的人?”
向敏中緩緩點頭。
寇季咬牙道:“丁謂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捧殺我,還是想借刀殺人?”
向敏中愣了一下,沉吟道:“他可能只是單純的想著書立說吧。”
寇季緩緩握起了拳頭,咬牙道:“可我有點想弄死他。”
向敏中挑起眉頭,愕然道:“這話可不能亂說。弄死一位參知政事,就算你祖父權傾朝野,也保不住你。”
寇季憤怒的道:“可丁謂所作所爲,本就該死。”
向敏中聞言,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朝堂上著書立說的人多不勝數,若是因爲這件事,給丁謂定罪,恐怕滿朝文武都不會答應。”
寇季眯着眼,冷聲道:“那要是李昭亮兵敗西夏的事情,純粹是丁謂所爲呢?”
向敏中一愣,皺眉道:“李昭亮已死,此事已經死無對證……”
不等向敏中把話說完,寇季冷哼道:“那要是李昭亮還活着呢?”
“李昭亮還活着?”
向敏中一臉意外。
愣了一會兒後。
向敏中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李昭亮真要是活着,那樂子就大了。”
寇季沉聲道:“此事不僅跟丁謂有關,太后恐怕跟此事也脫不了干係。據我查證,李昭亮兵敗懷州以後,在西夏曾經遭到過多次刺殺,出手的是皇城司、器械監的人。”
向敏中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緩緩斂去,沉聲道:“這件事要是掀開,那可是地覆天翻啊。”
事情牽扯到了劉娥身上,那可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向敏中盯着寇季詢問道:“李昭亮現在何處?”
寇季晃了晃腦袋,沒有說話。
向敏中愣了一下,緩緩點頭道:“是老夫孟浪了……李昭亮現在的行蹤,確實不能讓太多人知道。”
向敏中沉吟了一下,又道:“此事就算要掀開,也要等我們從遼國回來以後。”
寇季沉聲道:“我能不能不去遼國?”
向敏中晃盪了一下腦袋,沉聲道:“你不去不行,事關歲幣,事關朝廷的顏面,你非去不可。”
“可遼皇耶律隆緒明顯想弄死我?!”
“他就算要弄死你,你也得去。”
“我要死在了遼國,你孫女可就要守寡了。”
“守寡?老夫的孫女會守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