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爲何不當場斬殺他?我們就算殺了他們,宋人皇帝也不敢把我們怎麼樣!”
一個遼人湊到了遼人青年身邊低聲說。
遼人青年瞪了他一眼,沉聲道:“我們此行宋國的目的是什麼?是爲了增添歲幣。我們正愁找不到藉口,跟宋人發難,如今那寇季打了我們的人,就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藉口。
不殺他,錯就在他,而不是在我們。
殺了他,錯就在我們,到時候我們拿什麼去威逼宋人?”
“還是殿下想的周到……”
“哼……回驛站,派人把吐蕃人的意思,傳回去給我父皇。”
(文中之所以把青塘人叫吐蕃人,那是因爲青塘沒有立國,青塘之主又以吐蕃共主自居,所以青塘人也可以叫吐蕃人)
“是……”
……
大相國寺外。
寇季一行出了大相國寺的門,安子羅緊隨其後,追上了他們。
安子羅湊到了寇季身邊,笑道:“我能不能請你去驛站坐坐?”
寇季對安子羅拱拱手,笑道:“討擾了。”
寇季陪着安子羅往吐蕃人居住的驛站走去。
路上,寇季笑道:“剛纔你開口幫忙,我還沒有謝謝你呢。”
安子羅晃了晃腦袋,笑道:“隨口一句話而已,不算幫忙。”
之前在大相國寺裡,在遼人放狠話之前,安子羅就想趁着遼人不備,帶着寇季離開。
他想就這麼把這件事糊弄過去,卻沒料到遼人緊盯着寇季,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至於他爲何要幫寇季,寇季大概也能猜到。
他是有求於寇季。
所以寇季纔會答應跟他回驛站。
寇季笑道:“你能開口幫忙,我已經很感謝了,至於幫沒幫成,不重要。”
安子羅遲疑了一下,沉聲道:“你似乎不怕遼人?”
寇季看向他,笑道:“我爲何要怕遼人?”
安子羅沉吟道:“據我所知,你們宋人在面對遼人的時候,一直處在弱勢。”
寇季淡然笑道:“這其中不包括我。”
安子羅緩緩點頭,笑道:“你是一個有意思的人。”
寇季看向他,道:“你也是……”
安子羅晃了晃腦袋,沒有多言。
又走了幾步,安子羅突然開口道:“遼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你還要早做準備爲好。”
寇季點點頭道:“我心裡有數……”
一行人到了驛站。
安子羅帶着寇季等人到了驛站裡的廳堂,請寇季幾人坐下。
然後讓隨他而來的廚子,做了一些青塘特有的特色吃食,款待寇季三人。
飯桌上。
安子羅頻頻爲寇季斟酒,寇季盯着他笑眯眯的道:“安兄對我們三個是不是太熱切了?”
安子羅聞言,臉上的笑容一僵。
他沒有回答寇季的問題,而是長嘆了一聲,對寇季道:“寇賢弟可知道我去大相國寺私會遼人,爲了什麼?”
寇季晃了晃腦袋。
安子羅嘆氣道:“爲了連合遼人,對付西夏。”
不等寇季搭話,安子羅又說道:“西夏王李德明,野心勃勃,想要佔據我青塘,近些年頻頻派遣兵馬,騷擾我青塘邊陲,以作試探。
我族贊普深感危機,所以想連合遼人,對付西夏。”
寇季聞言,若有所思,良久以後,看向安子羅,道:“遼人沒答應?”
安子羅點了點頭。
寇季又道:“所以你頻頻向我示好,就是想借我之力,讓我幫你在朝堂上說話,借我大宋之力,對付西夏?”
安子羅重重的點了點頭,讚歎道:“寇賢弟果然是聰明之人,一點就透。”
寇季沉吟道:“我朝新君剛剛登基,尚未坐穩皇位,未必會答應幫你們。”
安子羅聞言,咬牙道:“近些年我族贊普,頻頻向大宋示好,爲了大宋,甚至不惜三番五次的跟西夏作對。如今我青塘危難,你們大宋不肯幫忙,那我青塘以後也不會再幫大宋。
一旦西夏人吞併了我青塘,下一個就是你們大宋。”
寇季瞥了安子羅一眼,幽幽的道:“脣亡齒寒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安子羅咬牙道:“既然你們懂的脣亡齒寒的道理,爲何不幫我們青塘?”
寇季看向安子羅,認真的道:“幫你們青塘滅了西夏,你能保證你們青塘不會成爲第二個西夏?”
安子羅聞言,閉上嘴,沒有說話。
他不是青塘的王,也不是青塘的贊普,他決定不了青塘的未來。
他要是信口許諾的話,寇季也不會信。
寇季看着一言不發的安子羅,拱了拱手,道:“多謝款待,告辭!”
隨即,寇季招來了正在跟安子羅妹妹大眼瞪小眼的劉亨,推着他準備離開。
安子羅在寇季一行走到門口的時候,猛然起身,道:“我不能保證青塘會不會成爲第二個西夏,但是我能保證,在我有生之年,絕不會冒犯大宋。”
寇季背對着安子羅,提醒道:“安兄,你有點心急了……西夏固然野心勃勃,但未必能夠拿下青塘。”
現在的青塘在西夏攻伐下岌岌可危,但寇季卻知道,西夏拿不下青塘。
以後的西夏會立國,會大敗大宋,會大敗遼國,卻唯獨拿小小的青塘,無可奈何。
因爲青塘有兩個人,一個是青塘贊普角廝羅,一個就是安子羅。
前者堪稱是一代雄主,在青塘內憂外患之際,可以迅速的清理內部叛亂,並且組織兵力,對付率領大軍攻來的李元昊的雄主。
後者堪稱一代猛將,能在西夏兵力最鼎盛,實力最強的時候,跟李元昊鏖戰二百餘日,還戰而勝之的猛將。
正是因爲知道安子羅以後會有何作爲,寇季纔會答應他的邀請,到這驛站裡來。
換作了旁人,寇季未必願意搭理。
眼見寇季要走,安子羅急聲道:“西夏王李德明違逆帝制,要在靈州建立皇宮……下一步就是稱帝!”
言外之意,李德明稱帝以後,必然不會僅僅滿足於現在的西夏領土,一定會南征北戰。
寇季沉聲道:“此事我知道……”
頓了頓,寇季又道:“有關於青塘的事情,我會幫你向朝廷說說,能不能成,我不會保證。”
安子羅聞言,感激的躬身一禮,“多謝……”
“走……”
寇季低聲吩咐了一聲。
劉亨推着寇季離開了驛站。
寇季一行走後,安子羅的妹妹湊到了他身前,埋怨道:“兄長,你在青塘也是有身份的人,何須低聲下氣的求他們。”
安子羅摸索了一下妹妹的腦袋,嘆氣道:“那是因爲我青塘不夠強,不僅不夠強,還內憂外患……論逋溫逋奇野心勃勃,想要取代贊普,暗中拉攏了不少的青塘貴族投靠了他。眼下贊普還能壓住他,一旦西夏人侵入我青塘,溫逋奇肯定會有所動作。
我青塘要是熬不過去這一場劫難,那就要亡了。
所以我們不得不求遼人,求宋人。”
提到了溫逋奇,安子羅的妹妹小臉皺成了一團。
顯然,溫逋奇給她的印象並不好,甚至還很壞。
……
離開了驛站。
寇季三人並沒有回到府上。
而是折道去了曹府在外城的園子。
到了園子裡以後,曹佾打發了僕人們離開,園子裡就剩下了他們三個人。
曹佾坐在寇季對面的石凳上,沉聲道:“我沒想到,我們只是出府遊玩,居然會碰到這麼多事。不僅碰上了遼國四皇子耶律吳哥,還碰到了青塘之主角廝羅的部將安子羅。
如今我們跟耶律吳哥結了怨,耶律吳哥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依照耶律吳哥以前的作風,他一定會借這件事大做文章。
朝廷到時候肯定會追究到我們三個人頭上。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那位在大相國寺內遇到的遼國四皇子,本名耶律吳哥。
早在跟隨他的遼人道出他身份的時候,寇季等人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寇季之所以假裝不認識耶律吳哥,純粹是在羞辱他。
寇季屈指敲打着寇公車的扶手,沉吟道:“耶律吳哥不足爲懼……”
曹佾聞言,猛然起身,瞪着眼,喝道:“還不足爲懼?從我大宋立國至今,有不少人對遼人指手畫腳,甚至大打出手。你知道這些人現在都在哪兒嗎?
腦袋都被砍下來,送到遼國去了。”
寇季瞥了曹佾一眼,道:“以我三人的身份,也會被砍下腦袋送到遼國去?”
曹佾咬牙道:“哪得看我們府上保不保我們。”
曹佾看向寇季,認真的道:“府上要是不保我們,朝廷不會對我們手軟。”
劉亨哼哼道:“怕什麼,朝廷要是真的要我們三個人的腦袋,我們就逃出汴京城去,佔一個山頭當山大王。”
寇季感受到了曹佾心裡有點慌亂,就出聲安慰道:“放心吧……事情是我挑起來的,我自然會保住你們兩個人的性命。”
曹佾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寇季幽幽的道:“遼人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我們自己人……”
朝廷若不是向遼人頻頻示弱,頻頻妥協,遼人也不會被嬌慣的如此跋扈。
寇季看向曹佾,笑道:“跟自己人鬥法,我從來沒輸過。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我可以在自己人手裡,保住咱們的腦袋。”
曹佾陰沉着臉,生硬的點點頭。
劉亨道:“我信得過四哥。”
寇季緩緩點頭,道:“六部的事情纔剛落下帷幕,本想清淨一會兒,卻沒料到惹上了遼人。還沾上了青塘和西夏的戰事……”
寇季沉吟了一下,又道:“既然沾上了,那就不能躲開,必須參與參與。”
曹佾一臉愕然的盯着寇季,道:“你要幫青塘說話?”
寇季笑道:“爲什麼不幫青塘說話?青塘和西夏同爲我大宋藩屬,我大宋年年賞賜西夏,拉攏西夏,非但沒有讓西夏聽話,反而培養出了西夏的野心。
我大宋不待見青塘,青塘卻一直在對我大宋示好,甚至爲了我大宋,屢次跟西夏作對。
我們明明可以拋下西夏人,去找青塘人,扶持青塘制衡西夏。
爲什麼要把時間浪費在西夏人身上?”
曹佾沉聲道:“拉攏西夏人是滿朝文武的主張。他們絕對不可能拋下西夏,去幫青塘人。”
寇季沉吟了片刻,幽幽的道:“總得試試,真要是不行,那我就一個人幫助青塘。”
曹佾質疑道:“你一個人能做什麼?”
不等寇季開口,曹佾認真的道:“你什麼也做不了。”
寇季笑道:“我能做的,有很多。”
曹佾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可最終還是忍住了。
但他心裡明顯不信寇季的話。
“那我們就散了吧。”
寇季見曹佾沒了繼續攀談的心思,就開口道。
曹佾、劉亨齊齊點頭。
寇季叮囑道:“你們二人回到了府裡,如實把今日發生的事情告訴給府上。然後派人把府上的反應告訴我。”
曹佾、劉亨再次點頭。
曹佾送寇季、劉亨出了曹府的園子,又重新回到了園子裡裡面去了。
他今日跟着寇季、劉亨二人莽撞了一把,心裡很慌亂,需要好好冷靜一下。
劉亨推着寇季回到了寇府,把寇季交給了寇府的僕人,就獨自回去了。
寇季剛從寇府後門回到了府裡。
就看到寇忠匆匆趕到了他的身旁,沉聲道:“小少爺,老爺找您,臉色不太好……”
寇季聞言,緩緩點了點頭。
寇準大概是已經知道了他在大相國寺裡的作爲。
寇季吩咐推着他的僕人道:“送我去見我祖父。”
僕人答應了一聲,推着寇季往前走。
走了沒兩步,寇季似乎想到了什麼,詢問跟隨在一旁的寇忠,“近日華州可有書信過來?”
寇忠一愣晃了晃腦袋。
寇季說道:“今日我出府的時候,撞上了一個青年,他自稱是從華州來的,是我的兄長。”
寇忠一臉愕然的道:“小少爺不是家中獨子嗎?”
寇季顰向寇忠,道:“他說我爹強納了他娘做妾室,他被我爹過繼到了名下,成爲了我爹的兒子。”
寇忠驚愕的道:“還有這事?”
寇季搖頭道:“那人說話三分真七分假的,讓人很難分辨。你派個人,去一趟華州,找我爹問個清楚。”
寇忠沉吟着點點頭道:“老僕明白……”
頓了頓,他追問道:“此事要不要告訴老爺?”
寇季搖頭道:“不用了……祖父每日處理政務那麼忙,再拿這種事去煩他,不好。”
寇忠點點頭。
說話間,僕人已經推着寇季到了寇準所在的園子。
寇準坐在園子裡,面無表情,等到寇季出現以後,他冷冷的問道:“聽說你今日在大相國寺跟遼國使節撞上了,還打傷了人?”
寇季沒有隱瞞,緩緩的點了點頭。
寇準質問道:“你可知道,你撞上的是遼國四皇子耶律吳哥,你打的也是遼國四皇子耶律吳哥的人。如今,耶律吳哥鬧到了朝堂上,揚言要拿你們三個人的腦袋泄憤,還要增添歲幣十萬貫,不然明年開春以後,遼人就會兵臨城下。
你說!
老夫要不要拿了你的腦袋,去給遼人泄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