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各盡所能

身形斜退半步,左手一對,右掌迎着上切,又是一招“兩儀掌”中的“遙叩天闕”,朝上硬接!

要知“洞元記外篇”上所載武功,均是內家最上乘的武學,絕非一般手法,所能抗禦。

蔡鳳嬌這一招使的正是“飛花落果”兩式中的“飛花手”,五指舒展,宛如花辮,真力完全蘊集掌心。靜玄道人一招“遙叩天闕”,朝上直劈的掌力,堪堪和蔡鳳嬌玉掌乍接,陡感到不對,只覺對方掌心,在這一瞬之間,突然吐勁,繃出一股無形真力,連同自己劈去的掌力,一起反彈過來!心頭不由大驚,慌忙挫腰後躍!

蔡鳳嬌“飛花落果”兩式相連,“飛花手”既已出手,“落果式”自然連着而來,只聽她嬌笑一聲:“你還不給姑娘躺下?”

掌心一縮,五指連彈,這一式象徵落果,從她纖纖指尖,彈出點點勁風,有如一陣急雨,朝靜玄道人身前大穴飄灑而至!

別說指風如雨,就是彈中一點,靜玄道人也非躺下不可!但靜玄道人終究是武當首徒,自幼拜在青陽真人門下,已得玄門真傳,功力不弱,何況又早已心存警惕,縱身後躍之際,依然臨危不亂,堪堪躲開對方反捲而來的一股潛力,又發覺蔡鳳嬌五指連彈,一陣指風朝自己身上襲來,百忙之中,大喝一聲,雙掌齊發,使了一招“鴻鈞萬化”,一片如山掌影,奮力前迎!

雙方掌指乍接,靜玄道人耳中只聽一陣“嘶”“嘶”細響,對方點點指風,宛如無數支鋒利尖椎,刺破掌風,直襲而來!

自己這招“鴻鈞萬化”,竟然無法抵擋得住,這一下當真把靜玄道人驚出一身冷汗,再待後躍,已是不及!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對方快要襲上身子的無數指風,倏然收轉,蔡鳳嬌居然也蓮步輕移,彷佛躲閃什麼的似的,橫跨了兩步!

這一段話,說來較長,其實不過屯光石火,一瞬間事!

蔡鳳嬌彈出的一串指風,和靜玄道人掌風乍接,發覺對方一片掌影之中,竟然含有一縷無形勁氣,直奔自己掌心,一時只當靜玄道人故意藉掌影掩蔽,點出一指,企圖和自己拚個兩敗俱傷,口中冷哼一聲,同時撤招後退。兩人一招硬接,各自錯開了一步,知道對方武功,非同小可!

靜玄道人心中更是不解,對方明明在第一招上可以得手之際,怎會半途撤招?但是這一情形除了蔡鳳嬌之外,連坐在上首的青陽真人和獨眼烏龍佟天祿,也全沒察覺。蔡鳳嬌身形一頓,粉臉上柳眉含煞,嬌叱一聲:“好,你逃得出姑娘一招,瞧你還逃得出姑娘第二招不?”

喝聲才落,只見她皓腕抖動,纖纖玉掌,倏化雙拳,左拳高舉,右拳略低,迎風一幌,身如飄風,迅速朝靜玄道人欺去!

這一下當真奇快無比,兩團棉花似的粉拳,才一揚起,身形尚未撲到掌可及的範圍,招數已發,綿綿拳風,擴及一丈!

不!她拳隨聲發,人隨拳到,雙拳晃動之間,但見漫天盡是拳影!

她這一招使的,正是“洞元記外篇”所載“日、月、花、葉”四式中的“日月騰輝”,左拳爲日,右拳爲月,一陽一陰,一剛一柔,相互爲用!

靜玄道人身爲武當首徒,見多識廣,但對方這一招拳影錯落,潛力如山,兼俱剮柔的怪招,不僅難以兼顧,且有不知從何封架之感。他爲人外柔內剛,又是未來的武當掌門身份,明知不是對方敵手,此時剛在第二招上,那肯不戰而退?其實此刻身在漫天拳影籠罩之下,就是想退,也已不及,一時豁出性命,吐氣開聲,功連雙臂,一招“移山填海”,拚起全力,雙掌由胸前平推而出!

他這一招原是拚命打法,根本不計較對方拳勢的如何破解?雙掌擊出勁道,帶起呼嘯狂飈,朝蔡鳳嬌身前的洶涌撞去!

但就在他奮力推出雙掌之際,依稀聽到有一縷極其輕微的破空之聲,從自己身側擦過,向對方拳影投去!

蔡鳳嬌如論功力修爲,自然比不上靜玄道人來得深厚,她所憑仗的無非是“雙龍八式”

中的“日月花果”四式奇奧絕招,和一式“借力接引”之術!(雙龍門下,四嬌得傳“日月花果”四式,八傑練的則是“獅虎龜蛇”四式。)

此時驟睹靜玄道人不顧自身安危,拚命硬攻,倒也不敢稍存輕視。口中冷哼一聲,右拳不變,左手化掌,一迎一帶,“呼”的一聲,靜玄道人那股去勢凌厲,碎石開碑的掌力,一下隨着她左手化卸之勢,朝旁引開!

但她那裡知道靜玄道人的強猛掌風之中,還夾雜着一縷無聲無形的勁風,強猛掌風,雖被她“借力接引”之術引開,可是這一縷無形勁風,卻絲毫不受接引之力的影響,依然筆直襲來!

這當真說時遲,那時快,等到發覺,那裡還想躲閃得開?

“啊”“砰!”

大殿上,同時傳出蔡鳳嬌一聲驚啊,和靜玄道人一聲悶哼!兩條人影,倏然分開!蔡鳳嬌退後了三步,花容發白,身軀搖晃,左手掩着右肩,右臂下垂,看去傷得不輕!

靜玄道人是被她拳風擊中右胸,差幸對方拳風堪堪發出,就受了傷,是以這一下只捱了五成力道,但饒是如此,靜玄道人還是覺得着前胸如中巨針,連退了四五步,張口噴出一口鮮血!

這一下,不僅獨眼烏龍佟天祿大感意外,他驚的是蔡鳳嬌使出這一招威力極強的“日月騰輝”,居然還被區區一個武當門下,拚得兩敗俱傷?

青陽真人和一葦子也同時凜然變色,他們驚凜的則是對方一個年輕姑娘,出手兩招,手法怪異,使人瞧不出是何路數,而且果然在兩招之間,擊敗自小上山,苦練了二三十年的武當首徒!

兩方面的人,似乎全然沒有察覺有人在暗中出手,兩次發生的那一縷無形勁風,當然這是因爲大家只顧注意兩人動手,第二,那一縷勁風,確實也無形無聲,不易使人察覺。這暗中出手之人,正是躲在殿後匾上的畢玉麟,他兩次出手使的是“洞元記內篇”上一記曠世絕學“仙人滴硯”

但正當大家微一驚詫之際,靜玄道人噴出一口鮮血,突然大喝一聲,一掌疾劈過去!這一掌突然發難,出人意外,去勢迅快絕倫,他是爲了武當聲譽,求勝心切,不顧傷勢,以死相拚。蔡鳳嬌終究是個女孩兒家,體力有限,被畢玉麟隔空一指,點傷右肩,此刻右臂若廢,靜玄道人這一掌又事出倉猝,疾如雷奔,眼看就得喪在他掌下!

青陽真人爲一派掌門,驟睹自己門下,不顧死活的衝去,心頭一怔,要想出言喝阻,已是不及!

正在此時,忽聽大喝一聲,人影一閃,獨眼烏龍佟天祿已閃電般搶到蔡鳳嬌身前,寬大袍袖,迎着靜玄道人拂去!

靜玄道人本已負傷極重,他這捨命一擊,原是心頭激憤難消,抱着和蔡鳳嬌同歸於盡的心理,如何經得起佟天祿衣袖一拂?口中“呃”了一聲,一個身子登時拂得向後飛出!

這原是電光石火之事,佟天祿衣袖才一拂出,青陽真人口中喝了聲:“佟施主手下留情!”

右掌隔空拍出,朝佟天祿拂出的袖風推去,人隨聲起,快如脫弦之矢一般,直飛過去!

大殿上響起“砰”然輕震,瓦礫塵灰,紛下如雨!

青陽真人身在懸空,伸手一攫,不待靜玄道人摔出,已把他重傷的身子托住,飄然落在地上!

獨眼烏龍佟天祿因自己拂出的內家真力,被青陽真人相隔在數丈之外的一記掌風撞歪,尤其爲他這一迅疾的救人身法,感到微微一怔!接着回頭朝蔡鳳嬌問道:

“鳳嬌,你傷勢如何?”

蔡風嬌低頭道:

“弟子無能,傷得還好。”

佟天祿望了靜玄道人一眼,嘿嘿冷笑道:

“這小道士當真該死!”

此時青陽真人也緩緩放下靜玄道人身子,低頭瞧去,只見自己愛徒,此刻雙目緊闔,臉如白紙,顯然因方纔重傷之後,求勝心切,提聚僅餘真氣,壓制了傷勢發作,猛力擊出一掌,又被佟天祿袖風掃中,以致傷勢更趨嚴重,當下伸手在靜玄道人後心輕輕拍了一掌。靜玄道人張口噴出一口淤血,人也隨着醒轉,早有兩個藍袍道人把他扶過一邊,喂下武當派特製傷藥。蔡鳳嬌也自退到一邊,運功調息。獨眼烏龍佟天祿獨目閃爍,朝青陽真人點頭笑道:

“二十年不見,道兄‘兩儀掌’果然又精進了不少,兄弟佩服之至!”

話聲一落,接着又是一陣嘿嘿乾笑,他這笑聲,含有無比輕蔑之意!

青陽真人雙目神光湛湛,注視着獨眼烏龍,臉色顯然已不似先前平易,流露出嚴峻之色,徐徐說道:

“佟施主找上武當,貧道尊重施主,以禮相待,有什麼過節,雙方也不妨各盡所能,一搏勝負。佟施主也算得是成名人物,劣徒和這位女施主過招,雙方各已負傷,佟施主如出手阻攔,貧道自無話說,像這般驟下殺手,豈不有失雙龍堡副堡主的身份?”

“哈哈!”佟天祿突然縱聲大笑,道:

“兄弟奉堡主之命,如果講究江湖過節,三月十五,轉眼就到,何用專程遠上武當?”

青陽真人臉色一變,朗朗笑道:

“那麼佟施主準備如何?”

獨眼烏龍厲笑道:

“兄弟奉命率同四嬌八傑,前來寶山……”他話到一半,語氣一變,嘿然道:

“如有一人負傷,嘿嘿,就得殺上一百個武當道土……”

“狂徒住口!”

“嗆!”一葦子大喝一聲,長劍嗆然出鞘,疾進數尺,躬身道:

“大師兄,讓小弟先會會這姓佟的狂妄之徒!”

獨眼烏龍佟天祿狂笑道:

“憑你還不配和佟某動手。”

青陽真人臉色鐵青,擺手道:

“三師弟退後,還是愚兄領教佟施主絕招吧!”

一葦子不敢違拗掌門人法旨,只好往後退下。青陽真人神色肅穆,緩緩步出大殿,說道:

“佟施主準備和貧道如何比法?”

獨眼烏龍佟天祿跟着走下石階,微曬道:

“強賓不奪主,道兄是主人身份,要如何比法,兄弟無不從命。”

青陽真人道:

“貧道之意,咱們先比拳掌,如在百招之內,難分勝負,再以兵刀相搏。”

獨眼烏龍原先認爲武當一派不堪一擊,但方纔蔡鳳嬌連使“雙龍八式”中四式絕學,只和武當門下道士打了個兩敗俱傷,不由對武當掌門青陽真人也不敢輕視,聞言微微一笑道:

“如果兵刃仍難分勝負呢?”

青陽真人道:

“要是兵刃仍難在百招之內,分出勝負,咱倆再以內功相拚,佟施主奉命而來,旨在血洗武當,今晚咱們總得分個生死存亡纔是。”

獨眼烏龍佟天祿陰笑道:

“道兄想得周到,兄弟極是佩服,兄弟之意,咱們無論拳掌、兵刃,只要分出勝負來,也就是了,兄弟卻並無和道兄以死相拚之意。”

青陽真人愕然道:

“佟施主此話怎說?”

佟天祿哈哈大笑道:

“咱們方纔已經有言在先,兄弟落敗了,立時就走,萬一僥倖獲勝,只要道兄遵守諾言,武當一派從此退了江湖……”

青陽真人接道:

“好,佟施主請賜招吧!”

獨眼烏龍拱手道:

“兄弟有僭!”

話聲出口,袍袖一揮,一掌朝青陽真人拍去!

青陽真人黃袍飄動,橫跨一步,回身還擊一掌。獨眼烏龍一掌落空,人已凌空,躍起兩丈來高,半空中一個旋身,一掌下擊,疾撲而下。青陽真人眼看對方武功,果然大非易與,沉聲讚道:

“好一招‘神龍馭雲’!”

雙腳一點,身形跟着縱起,雙掌平推,懸空迎擊。要知雙方動手之際,先前凌空撲起之人,自然較佔優勢,因爲跟蹤躍起,身在對方掌勢籠罩之下,不易討得便宜,是以如無絕對把握,決不敢在敵人撲擊之下,縱起迎敵。佟天祿眼看青陽真人同時凌空縱起,同自己迎擊而來,心中也暗暗吃驚,護胸左掌,同時疾推而出。“蓬!”兩個懸空硬接,四掌擊實,半空發出蓬然一聲巨震,各自在空中打了兩個轉身,才行落地。乍分即合,同時以迅捷無比的身法,各自攻出一掌。青陽真人黃袍飄忽,雙掌似緩實快,一經展開,立時把獨眼烏龍拍退了五步。佟天祿自然認得對方這套“兩儀掌”,完全是以柔克剛,以意克敵的內家上乘功夫,大笑一聲,掌勢一變,雙手伸縮之間,奇詭快速,展開搶攻。這兩位武林中的頂尖高手,才一動手,大殿前面,已是潛力潮涌,掌風人影,難分敵我。青陽真人數十年潛心苦修,果然已達爐火純青之境,雙掌圈動,似虛而實,以柔而剛,在這套武當鎮山絕藝的“兩儀掌”下,任憑獨眼烏龍佟天祿如何搶攻,始終無法搶回原位。藍袍五劍眼看掌門師尊已佔優勢,個個稍吐心頭積憤,不約而同的緩緩朝雙龍四嬌圍去!

他們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只要師傅擊敗獨眼烏龍,就準備一起出手,拚着受責,也非把這四個狂妄無知的賤婢一個厲害不可。一葦子明知五個師侄的意圖,但他因自己不好出手,卻也故作不見。這情形,雙龍四嬌,自然也瞧得出來!

身穿白衣的蘇令嬌,掠一掠鬢髮,朝身穿黃衣的金玉嬌悄悄說道:

“二姊,有人想找死呢!大姊傷勢,不知怎麼了?”

蔡鳳嬌不待金玉嬌開口,倏然睜開眼來,目光一掃,冷笑道:

“不要緊,打發這些小雜毛,還不礙事。”

蘇令嬌敢情已有躍躍欲試之意,聞言喜形於色,低低問道:

“大姊,那麼我們可以動手嗎?”蔡鳳嬌道:

“自然可以,副堡主不是說過,咱們上了武當,可以便宜行事。”身穿藍衣的唐月嬌道:

“大姊,副堡主不是已和老牛鼻約好了嗎?”黃衣金玉嬌輕笑道:

“三妹,你也是真是,副堡主要他們退出江湖,多殺幾個小道士,還不是一樣的退出江湖?”

蘇令嬌道:

“對啊,咱們快動手吧!

雙龍四嬌這一陣竊竊私語,藍袍五劍那會知道?他們堪堪採取包圍,朝四嬌移近,只見身穿白衣的蘇令嬌忽然回頭來,堆笑道:

“喂,小道士,你們是不是想動手?”

藍袍五劍最小的也年在三十以上,她居然叫人家叫小道士!話聲纔出,右手輕擡,一招“飛花落果”,朝鄰近一個道人身前拂去!

不!雙龍四嬌,在這一瞬之間,同時嬌軀疾轉,皓腕輕擡,同樣以一招“飛花落果”,朝藍袍五劍攻出!

這一突起發難,當真奇快無比,藍袍五劍在猝不及防之下,連拔劍都來不及,已有三個在悶哼聲中,往後倒去!

靜通道人和另外一個師弟,總算見機得快,身形閃動,向旁躍開“嗆”“嗆”兩聲,掣出長劍,縱身撲去!

一葦子眼直看五個師侄,被對方在舉手之間,傷了三個,心頭狂震,也顧不得身份,大喝一聲:“賤婢納命!”

劍發如輪,一道匹練似的銀光,朝雙龍四嬌橫掃過去!

藏匿匾上的畢玉麟,也沒防到雙龍四嬌出手會有這麼快法,方自一驚!

“不怕死的,儘管過來!”

蔡鳳嬌銀鈴般的聲音響處,雙龍四嬌四條人影,已像花蝴蝶倏然散開!

一葦子一劍落空,瞥見雙龍四嬌已按四象方位站定,心中一動,驀地停步,長劍向空一掄,大聲喝道:

“劍陣何在?”

大殿後面武當弟子,轟雷也似應了一聲,劍光閃閃,同時涌出一簇道人!

他們正是一葦子早已埋伏殿後的“大五行劍陣”,二十五個道人,五個一組,像有一朵梅花似的列成陣式,把雙龍四嬌圍在中間。一葦子臉上滿臉殺機,怒匆匆一揮長劍,劍陣流動,二十五支長劍,匯成一片精芒,同時出手!

‘武當門人,有三師叔指揮,恨不得立時把雙龍四嬌削成肉泥!

這邊劍陣才一展開,殿前獨眼烏龍在青陽真人“兩儀掌”下,打了二十餘個照面,依然相形見拙,不僅無法佔得絲毫便宜,而且動手迄今,始終屈居下風。眼看大殿上一葦子已搬出“大五行劍陣”,他久聞武當劍陣之名,心頭不由又急又怒,身子驀地各後躍退,炯炯獨目,瞧着青陽真人冷笑道:

“道兄‘兩儀掌’,名不虛傳,兄弟已經領教了!”

青陽真人因對方忽然躍退,他身爲一派宗主,未便追擊,也立即住手,擡頭道:

“佟施主是否有意換了兵刃再戰?”

佟天祿龍詭笑道:

“百招未滿,豈有就換兵刃之理?道兄注意了!”

“了”字才一出口,只見他身形忽然正立,左手指天,右手指地,張口發出一聲狂吼!

這一聲大吼,聲若金鑼,直震得大殿上“大五行劍陣”二十五個武當門人,雙耳狂鳴,長劍幾乎脫手。原來他這一式正是“洞玄記外篇”所載“獅、虎、龜、蛇、日、月、花、果”

八式之首,名爲“獅子吼”,吼聲發出,照說人就隨聲縱起,搏擊敵人,取法獅子搏兔之義。

但就在佟天祿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吼聲方起,身子要從未之院,他身後不遠處忽然飛起一串淡綠星光,閃電般朝後心打倒!

不!一聲陰沉的笑聲,裹着一團黑影,白天而下,劃空銳嘯,千點竿影,同時朝佟天祿罩落,獨眼烏龍佟天祿久經大敵,聞聲警覺,來不及朝青陽真人撲去,身形一個急旋,指天左手朝後疾揮,指地右手,同時迅速上揚,朝上拍出一掌,口中大喝一聲:“什麼人向佟某偷襲?”

凌空下擊的一團黑影,和他掌風乍接,重又騰空飛起兩丈多高,從斜刺落去,“嗒”的一聲,落到地上!只見一支八尺來長的竹竿之上,蹲着一團黑影,陰聲笑道:

“雙龍堡副堡主,原來也不過如此!”

畢玉麟心頭驀地一緊,暗想:“這魔頭果然也趕來了!”

獨眼烏龍佟天祿怔得一怔,馬臉上泛起一絲冷峻的笑意,嘿道:

“來的是尚老哥嗎?”

陰魔尚師古踞在陰沉竹上,低沉一笑,答道:

“不錯,正是兄弟。”

佟天祿冷冷的道:

“原來尚老哥也是武當門下?”

陰魔陰聲道:

“這個你姓佟的管不着!”

青陽真人平日很少在江湖走動,不識陰魔其人,此時聽佟天祿口氣,才知來人就是尚師古。他因有畢玉麟趕來報訊,黃鐘別府邀集大批魔頭,計劃對付五大門派,第一個目標,就是武當之言。此刻對方突然出現,來意自然不善,但陰魔剛一現身,就和佟天祿起了衝突,一時到把這位身爲主人的武當掌門,怔在一邊,插不上話去。佟天祿大笑道:

“尚老哥不在黃鐘別府納福,是想替武當派架樑來的了?”

陰魔尚師古低笑道:

“這還用說嗎?”

佟天祿那會把區區一個陰魔尚師古放在眼裡,聞言不禁馬臉一沉,厲笑道:

“你這是自尋死路,怨不得人,來,來,你姓尚的有多少道行,佟某先打發了你再說!”

話聲一落,正待縱身發招!

青陽真人寬大袍袖,忽然一擡,莊嚴的道:

“且慢,佟施主即使要和尚施主動手,也該先把咱們之事,作個了斷再說。”

這要是換了旁人,正好讓他們先來個兩虎相爭,但青陽真人乃是玄門有道之士,身爲一派掌門,豈肯因此自損身份?

尚師古哈哈一笑,朝青陽真人拱手道:

“道長可知雙龍堡主妄想稱覆武林,一面和五大門派,訂下三月十五之會,一面卻要在大會之前,分別擊潰五大門派。姓佟的率領四個女娃兒趕上上清宮,其他八個雙龍門人卻向貴派其餘四觀下手,企圖一舉消滅武當,兄弟奉命趕來馳援,總算到得正是時候……”

獨眼烏龍佟天祿獨目怒睜,不待他說完,縱聲狂笑道:

“你不覺得螳螂擋車,何妨和武當掌門聯手齊上,免得佟某多費手腳。”

青陽真人聽說雙龍八傑,分頭向本門其餘四觀下手,不禁勃然變色。自己五個師弟,悉數喪在茅山毒指下,此刻各觀僅由門下弟子臨時住持,豈是雙龍八傑對手?而且由此推想,茅山毒指無故肆虐,定然已和雙龍堡聯成一氣!

青陽真人心念轉動之際,躲在匾後的畢玉麟,也感到大出意外,萬里飄老前輩潛入黃鐘別府,分明聽到陰魔尚師古和一干魔頭,在密室中計議,要在三月十五北山大會之前,消滅五大門派,而且以武當派爲採取行動的第一目標,纔要自己遠上武當報訊。可是陰魔尚師古此時卻說是雙龍堡要在三月十五以前,消滅五大門派,第一步血洗武當,他居然還是特地趕來馳援的。同樣一件事,這反覆之間,可距離得太遠了。試想以萬老前輩多年江湖,閱歷經驗,何等豐富,那會把話聽錯?但事實擺在面前,率領四嬌八傑,上武當尋釁的明明是雙龍堡副堡主佟天祿,趕來馳援的,明明是陰魔尚師古,難道萬老前輩當真聽錯了不成?不題畢玉麟心頭疑竇重重,卻說獨眼雙龍佟天祿喝聲方落,大殿上忽然傳出一個尖銳刺耳的聲音,接口笑道:

“自尋死路,螳螂擋車的人,這裡還有一個!”

緩緩說來,使人有陰陽怪氣之感!

大殿上雙龍四嬌,和武當門下的“大五行劍陣”,此刻全已停下手來,雙方顯然仍劍拔弩張,但顯然已因陰魔尚師古的突然出現,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這一個陰陽怪氣的說話聲音,正好起自他們身後,雙方的人,猛吃了一驚,急急掉頭看去!

原來大殿上首,方纔獨眼烏龍佟天祿坐過的那把椅子,不知何時,大馬金刀的坐着一個臉色慘白,身穿半截長衫的瘦長老頭。他這付長相,這身打份,正是“一城三山”中的邙山鬼叟羅譖!

青陽真人和一葦子瞧得同時一怔,這老魔頭,竟然也會趕上武當來了!

獨眼烏龍佟天祿心頭也暗暗驚凜,但臉上絲毫不露,拱拱手道:

“原來是羅老哥!”

邙山鬼叟一張狹長慘白的臉上,皮笑肉不笑,尖聲說道:

“佟副堡主大概沒想到兄弟也會趕來吧?”

佟天祿在這一瞬之間,確實感到事出意外,邙山鬼叟居然會出面替武當撐腰,聞言縱聲狂笑道:

“不錯,兄弟會在這裡和羅老哥遇上,當真出人意外!”

邙山鬼叟冷冷的道:

“這是赤城山主丁老哥因聞風你們貴堡主親自趕上武當山來了,纔要兄弟兼程趕來,助尚兄一臂之力,嘿嘿,沒想到貴堡主並沒有親來。”

他口氣之中,大有你佟天祿不是自己對手之意。佟天祿拱手道:

“敝堡主尚在閉關期中,倒蒙羅老哥關注了。”

邙山鬼叟嘿道:

“那麼有勞副堡主帶個口信,就說兄弟有一名劣徒,去年喪在貴堡主手下,今晚兄弟順手也宰了他兩個門人,一個抵劣徒的帳,一個算是利息……”

“老賊,接姑娘一招試試!”

蔡鳳嬌眼看邙山鬼叟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心頭大是不服,嬌叱聲出,左手粉拳乍揚,使了一招“日輪”拳式,一股陽剛暗勁,筆直朝邙山鬼叟胸前搗去!

“鳳嬌使不得!”

獨眼烏龍佟天祿瞧得大急,心知要糟,喊聲堪堪出口,邙山鬼叟抱袖一揮,睜目道:

“女娃兒敢對老夫無禮?”

“砰”,蔡鳳嬌一個嬌軀,宛如斷線風箏,直朝殿外摔去!

獨眼烏龍正待伸手接去,瞥見眼前紅影閃動,一倏人影,搶在自己身前,已把蔡鳳嬌接住。那人口中嬌聲說道;

“唷,鬼老,你也真下得了手,別把花朵似的姑娘家跌閃了腰。”

說着,一手放下蔡鳳嬌身子。其實邙山鬼叟在許多人前,爲了矜持身份,並沒存心傷人,只是隨手把蔡鳳嬌拂出而已,但就是如此,也把蔡鳳驕摔得頭昏目眩,站定身子,真羞得滿臉通紅。獨眼烏龍佟天祿定睛瞧去,只見接下蔡鳳嬌的,乃是一個滿頭珠翠,身穿大紅繡金裙襖的冶豔少婦,他雖沒見過苗疆九花娘其人,但九花娘的大名,江湖上自然聽人說過,心頭微微一怔!

九花娘早已瞅了獨眼烏龍一眼,朝陰魔尚師古笑道:

“這位敢情就是雙龍堡佟副堡主了?”

佟天祿因邙山鬼叟說出是應赤城山主之邀而來,那麼這號稱“一城三山”之首的赤城的山主丁百陽,果然聯合江湖黑白兩道,公開和雙龍堡爲敵!看來自己此行,已難得逞,不如趁機探探他們虛實也好,他原是城府極深的人,一念及此,不待陰魔開口,立即抱拳笑道:

“兄弟正是佟天祿,夫人可是苗疆九花夫人……”

話聲未落,驀聽一聲大笑,履聲橐橐,從門外走進一個人來!此人一頭銀絲似的白髮,頦下卻是一部烏黑有光拂胸長鬚,麪包紅潤,宛如嬰兒,此時兩道精光奕奕的眼神,瞧着青陽真人,呵呵大笑道:

“道兄請了,歲月不居,三十年前,蒙道兄款待,在上清宮作一日桓盤,宛如昨日,不知道兄還想得起來?”

在他說話聲中,身後又陸續走進數人,那是鳩面神翁戚南山,陰魔尚師古門下的綠衫劍客呂兆熊,邙山鬼叟門下的鬼影子、鬼仙姑楊肅肅等人。青陽真人瞧清來人,連忙稽首道:

“無量壽佛,婁老施主玄功入化,百歲高齡,不僅丰神如昔,而且返老還童,貧道如果沒有記錯,三十年前,老施主好像須鬢已經全白了呢?”

參仙婁老怪一手拂着烏黑長髯,大笑道:

“慚愧,慚愧,三十年功夫,只有這把長鬚,差有進展罷了!”

獨眼烏龍佟天祿聽得又是一驚,這人自己正感眼生,照這般說來,他敢情就是數十年前已名滿關東的長白參仙婁老怪了!

一個陰魔尚師古,自己已難有勝算,何況還有邙山鬼叟,參仙婁老怪、九花娘等一干著名魔頭,紛紛趕到?他心頭暗自驚凜,獨目轉動,口中哈哈一笑,拱手道:

“幸會,幸會,兄弟沒想到今晚有這許多高人,在武當聚會,兄弟斗膽,想代敝堡主敬邀諸位,三月十五,駕臨金華北山一敘,不知諸位可肯賞光否?”

九花娘水汪汪的俏目,瞟了他一眼,未言先笑,嬌聲道:

“雙龍堡名聞天下,就是副堡主不說,小妹到時也想去湊湊熱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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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魔尚師古陰側側的道:

“佟兄不是要打發兄弟嗎?怎麼不想再費手腳了?”

他明知獨眼烏龍想借機下臺,纔出言諷刺。佟天祿馬臉絲毫不變,大笑道:

“三月十五,爲期已近,尚老哥如有雅興,不妨在北山大會上,一較短長,兄弟要先走一步了。”說着回身朝青陽真人拱拱手道:

“寶山貴客賁臨,兄弟不便多擾,就此告辭。”

話一說完,帶着雙龍四嬌,正待轉身走去!

青阻真人沉聲道:

“佟施主且慢!”

獨眼烏龍停步道:

“道長還有什麼見教?”

青陽真人一臉壯容,稽首道:

“貧道還有一事請教,茅山伏景清,不知可是和佟施主同上武當來的?”

獨眼烏龍佟天祿見他忽然問起茅山毒指,不由愕然的道:

“道長此話,問得奇突,佟某奉堡主之命,率同四嬌八傑前來拜山,並沒有伏景清同行。”

青陽真人稽首道:

“貧道只是隨便問上一句,佟施主慢走,貧道不遠送了。”

獨眼烏龍明知對方問起茅山毒指,定然有事,但人家不說,自己不便多問,口中微嘿一聲,逕自率着雙龍四嬌,朝宮外走去。青陽真人等佟天祿一走,立即向參仙婁老怪,陰魔尚師古,九花娘等人打了一個稽首,說道:“諸位老施主爲我們武當之事,俠駕親來,貧道不勝感激。”

陰魔尚師古一直踞在八尺高的陰沉竹上,此時忽然一躍而下,坐到地上,拱拱手,道:

“道長好說,雙龍堡主志在獨霸武林,貴派只不過是首當其衝而已,咱們趕援來遲,心中已是不安。”

邙山鬼叟獨自踞坐殿上,聞言尖笑道:

“尚兄這麼說來,不安的該是小弟,嘿嘿,一步之差,竟讓伏景清大肆毒手,兄弟才真是無地自容呢!”

陰魔尚師古吃驚道,

“什麼?伏老道也來過了?”

青陽真人臉色一點,稽道道:

“諸位老施主請到殿上奉茶,此事說來話長。”

說着肅客入殿,大家分賓主落坐。青陽真人替師弟一葦子和大家引見之後,接着便把茅山毒指連喪自己五個師弟之事,大概說了一遍。邙山鬼叟點頭道:

“這就是了,兄弟來時,就聽到貴派門下正在說着伏景清連傷幾位觀主之事,兄弟只當他閻伯修邀約來的,那知趕到這裡,伏景清已經走了。”參仙婁老怪長眉微皺,沉吟道:

“茅山伏景清和雙龍堡沆瀣一氣,自然也大有可能,三月十五,北山之會,爲期已近,雙龍堡邀約的高手,定然不在少數,道長一派掌教,還宜早爲之計纔好!”陰魔尚師古接口道:

“不錯,北山之會,不僅事關中原武林千百生靈,再說得重一點,更關係今後武林興衰,兄弟蒙赤城山主飛柬相邀,重出江湖。數日之前,因山主風聞雙龍堡有大舉先向武當下手的企圖,纔要兄弟和婁老哥,九花夫人趕來馳援。”

青陽真人感激的道:

“丁老施主望重武林,高瞻遠矚,貧道久所飲佩!”

陰魔接口道:

“山主之意,五大門派,素爲中原武林之首,道長能在北山大會之前,先柬邀五大門派掌門,籌商對策,謀定而動,較爲安全。”

青陽真人道:

“各大門派,原定三月初一,假敝觀集會,丁老施主威望素隆,久爲武林同道推崇,屆時如能惠臨敝觀,貧道代表五大門派,至表歡迎。”

青陽真人乃是玄門有道之士,胸中並無半點心機,就憑他這一句話,幾乎把五大門派一齊葬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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