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香不敢點燃火摺,石室中伸手不見五指,自然瞧不到地下的人,更沒聽到上面有什麼聲息,方自一怔!只聽洞口有人大聲喝道:
“伏全,伏義何在?”
伏全、伏義,正是負責看守假山石牢的人,在黃鐘別府中,身手大是不弱,但如今穴直受制,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吟香心頭猛地一緊,身不由主的打了一個冷噤,洞口這一大喝,聽聲音,來的正是少莊主呂兆熊!
畢玉麟耳目何等靈異,他聽出呂兆熊只喝了一聲,腳步已在洞口停住,心下不由大急。
他經過這幾天交往,深知呂兆熊爲人機警,如論武功,自己足可對付,但此時如果驚動了住在園中的幾個老魔頭,自己不但救人不成,恐怕連脫身也有問題。目前唯一希望,最好是誘他進來,心念疾轉,左手輕輕一帶,把吟香拉到一邊,右手奇快無比伸出拍開伏全伏義兩人穴道。當真是一瞬間事,吟香腳跟堪堪站穩,伏全,伏義一躍而起,朝畢玉麟撲來,口中同時大聲叫道:
“少莊主,裡面有奸細!”
要知畢玉麟雖然沒有江湖經驗,但他藝高膽大,急中生智,這一着,正是欲擒故縱,拍開他們穴道,就要他們出聲引呂兆熊下來,吟香不知就裡,嚇得心頭狂跳,顫聲道:
“少爺,快制服他們!”畢玉麟目能夜視,心中早有準備,口中低喝一聲:“快站着別動!”
右手一格,用了一招“分雲取月”,向兩人攻去。伏全、伏義在黃鐘別府,原也算得一把好手,他們手腳突然能夠活動,還只當受制穴道,是自動解開的!此時雖被畢玉麟一招逼退,但因少莊主已在洞外出聲,膽氣頓壯,叱喝連聲,同時又朝畢玉麟站立之處攻到!
畢玉麟心存誘敵,只是施展普通招式,用一隻右手,和兩人對拆,黑暗之中,晃眼就打了四五個照面。“什麼敢到黃鐘別府撤野?”
火光驟亮,呂兆熊手仗長劍,已在洞口現身!當他目光隨着火光,一眼瞧到畢玉麟,不由臉色大變,他做夢也沒想到服下強烈毒藥“迷陽散”的畢玉麟,會在石牢中現身,而且還有吟香也站在他身邊,口中不由“啊”了一聲,正待撤身!
畢玉麟在這一瞬之間,早已雙手乍發,“砰”“砰”兩聲,把伏全,伏義震出老遠,一下攔到門口,左掌疾拍,火摺子隨掌媳沒,口中冷笑道:
“呂兄想不到是我嗎?”
呂兆熊總究是久經大敵之人,臨危不亂,火摺一熄,身形閃動,飄退了幾步,漫不經意的笑道:
“原來是畢兄,倒叫兄弟嚇了一跳!”
他說來輕鬆,其實手中長劍,卻在黑暗之中,覷定畢玉麟,只要他一出聲,立時就可刺出!但他那裡知道畢玉麟目能夜視,他色厲內在的情形,可看得一清二楚,聞言道:
“小弟也只是想瞧瞧那個冒小弟姓名的人是誰罷了?”
呂兆熊聽他說話聲音,依然站在原處,並沒移動,心中暗喜,一聲不作,忽的振腕一劍,對準畢玉麟立身之處刺去!
他知道畢玉麟武功極高,這出手一劍,蓄勢而發,不但迅疾無比,而且一劍之中,暗藏三個變化,不論你用劍封解,或是縱身躲閃,都難逃出三個變化之外,何況身在黑暗之中。
那知劍勢出手,忽覺腕脈一麻,執劍右手,已被人一把扣住!耳中只聽畢玉麟的聲音說道:
“呂兄,你這幹什麼?”
呂兆熊心頭大駭,身形逆進,左手閃電穿出,同時搭住畢玉麟左手,他仗着獨門“透穴截脈”手法,天下無人能擋,得意的陰笑道:
“兄弟送畢兄口去休息吧……”
突覺對方腕脈上眨起一股強猛之力,猛一擴張,緊扣的五指,登時被震的一鬆!不,同時只覺畢玉麟右手微一加力,自己右臂一麻,全身勁力,突然消失!畢玉麟微微一笑,道:
“三日來承蒙呂兄殷切招待,兄弟也不難爲呂兄,只是請呂兄先委屈一下吧!”
左手輕輕一拂,點中呂兆熊兩處穴道。回頭一瞧,那伏全,伏義,仰面躺在地上,業已死去多時。
原來他不知本身功力,已人生搏虎豹之境,方纔情急之下,全力一擊,無意之間,發出了“鴻鉤真氣”,把他們內腑心臟震碎。要知“鴻鉤真氣”,乃是玄門無上心法,練的是先天真氣,隨掌擊出,毫無驚人戚勢,和深宏內力,但擊中人身之後,才發出強大絕倫的震彈之力,伏全,伏義,如何抵受得了?
畢玉麟呆得一呆,然後抱起呂兆熊身子,放到壁角邊上。吟香倚在黑暗之中,瞧不到他們動手情形,早已嚇得連大氣都不敢稍透,此時聽畢玉麟的口氣,好像已經得手,但還是不敢作聲。畢玉麟從地上拾起火摺子,塞到她手中,低聲道:
“好了,你打亮火摺子,咱們進去瞧瞧。”
吟香接過火摺,問道:
“少莊主呢?”
畢玉麟道:
“他已被我點了穴道。”
說話之間,已大踏步往裡走去。
甬道口上,又有一道鐵門,此時也敞開無阻,畢玉麟心急救人,腳下走得極快,略一打量,只見甬道兩邊,一共有三四間石室。他目光如電,,逐一瞧去,發覺除了左側最後一間,地上草堆中,坐着一個身穿藍布衫的青年漢子之外,其餘幾間,全都空着,不見有人!
心下不由大急,據吟香聽來的消息,昨晚犯莊的姑娘——是自己義弟孫燕——他明明被關在這裡,怎會不見?他這一停步,吟香一手執着火摺子,也跟了過來,低聲問道:
“少爺,找到了沒有?”
畢玉麟微微搖頭,問道:
“你可知除了這幾間石室,還有旁了地方嗎?”
吟香聽得一怔,道。
“沒有人,以前莊中犯錯的人,都關在這裡面的……”
他們這一出聲,被囚在左側屋中的藍衫青年,忽然站起身子,隔着鐵柵,朝畢玉麟問道:
“你就是畢玉麟少俠吧?”
畢玉麟連忙拱拱手道:
“在下正是畢玉麟,兄臺如何知在下名字?”
藍衣青年道:
“我在孫氏墳莊,見到過你,所以一看就認出來了。”
畢玉麟奇道:
“孫氏墳莊?在下……”
藍衣青年不待他說完,笑道:
“那時畢少俠身負重傷,昏迷不醒,自然不知其事。”
畢玉麟越聽越奇,自己身負重傷,醒來是在出雲口谷底,他怎說孫氏墳莊中見過自己?
心中想着,不由問道:
“不知兄臺說的孫氏墳莊,是在何處?”
藍衣青年並沒回答,只是問道:
“畢少俠可是救公孫姑娘來的?”
畢玉麟道:
“公孫姑娘?”
藍衣青年被他問得一怔,面露詫異的道:
“這倒奇了,畢少俠難道不認識公孫姑娘?當日畢少俠身負重傷,就是公孫姑娘一路抱着找到孫氏墳莊去的!”
畢玉麟聽他口氣,好像知道自己負傷之後的情形,這就拱手道:
“兄臺如何稱呼?在下當日身負重傷,確實絲毫記不起當時情形,兄臺能否詳告?”
吟香忙道:
“少爺,咱們先設法把鐵柵弄開,讓這位少俠出來了再說咯,這裡只有一個出口,不宜久留!”
畢玉麟被她一語提醒,答應一聲,立即從身邊抽出削鐵如泥的屠龍劍,要待把鐵柵削斷!藍衣青年臉色一黯,連連搖手道:
“使不得,方纔那位救出公孫姑娘的老前輩,也替我打開鐵門,這是我自己又鎖上的,我……我不能出去。”
畢玉麟聽說那位公孫姑娘,已被人救走,心頭稍鬆了口氣!
忽然想起方纔自己兩人來時,會瞧到兩條黑影,朝園外飛掠而去,後來,後院就傳出雲板之聲,敢情就是他們了。
心中想着,一面疑惑的問道:
“兄臺身在虎穴,何以不肯逃走?”
藍衣青年臉上流露出痛苦之色,嘆了口氣道:
“兄弟孟遷,家師就是尚師古!”
畢玉麟聽得又是一怔,還沒開口,只見孟遷接着說道:
“兄弟獲罪師門,家師只罰兄弟囚居思過,已是十分寬宏,兄弟豈能叛師而去?倒是兩位身在虎口,確實不宜多留,公孫姑娘已被人救走,畢少俠還是趕快出去的好。”
畢玉麟道:
“孟兄能否把在下當日負傷之後的情形,約略見告?”
孟遷點點頭,道:
“這是兩個月以前的事,兄弟隨侍家師,寄居在孫氏墳莊,有一天傍晚時分,公孫姑娘和另外一個小姑娘,手中抱着畢少俠前來投宿,那時畢少俠早已不省人事,那小姑娘匆匆連夜趕下山去配藥,就沒有再回來……”
畢玉麟道:
“孟兄可還記得那個小姑娘是如何模樣的人?”
孟遷想了一想,道:
“那小姑娘約莫十二三歲年紀,穿着一身紫紅衣裙,好像還垂着兩條辮子……,哦,公孫姑娘來的時候自稱孫燕,說畢少俠是她們大哥……”
畢玉麟喃喃說道:
“孫燕?”
“他真是女的?”孟遷續道:“第二天,大師兄發現公孫姑娘房中,並沒生火,卻溫暖如春,懷疑公孫姑娘身上,有什麼‘萬年溫玉’一類寶物,去向家師報告,才知畢少俠身上,果然帶有一塊‘萬年溫玉’護住心臟,傷勢纔不致惡化。”
畢玉麟想起自己當日醒轉之時,“萬年溫玉”就放在懷裡,不禁“啊”了一聲。
孟遷又道:
“家師十年之前,誤中陰山‘散花針”,寒毒入骨,雙腿僵盤,只有‘萬年溫玉’才能醫治,當時和公孫姑娘約定,先由家師以本身真氣,替畢少俠打通奇經八脈,然後把‘萬年溫玉’借與家師一用。”
“啊!”畢玉麟聽得恍然大悟,原來呂兆熊早已認識自己,那麼他說尚師古和自己父親是多年老友一節,竟是一片謊言,無非志在動自己“萬年溫玉”的腦筋!
孟遷並不理會,只是很快繼續往下說去:“那知,那時候突然出現茅山毒指伏老前輩,他說畢少俠的傷勢,不是打通奇經八脈,所能奏功,只有他的‘毒龍丸’能夠挽救,他和家師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各自發了一招,公孫姑娘就抱着畢少俠,跟伏老前輩走了。”
畢玉麟聽到這裡,暗想那麼自己傷勢準是服了伏老前輩的“毒龍九”纔好的,他想到“毒龍丸”,就想起當日自己母親的宿疾,也是茅山伏老前輩賜了“毒龍丸”,才醫好的,心中對茅山毒指,不禁起了無限感激。
但因盂遷只說到離開孫氏墳莊爲止,自己何以會在出雲口幽壑之中,還是不解之謎,不由微微擡頭,出神道:
“不知公孫姑娘離開孫氏墳莊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故?”
孟遷道:
“後來的情形,我先前也不知道,直到昨晚公孫姑娘被關到這裡,才說出來的。”
畢玉麟喜哦道:
“她已經告訴了你?”
孟遷道:
“茅山伏老前輩,那天晚上,原和邙山羅老前輩在列仙壇有約,離開孫氏墳莊,就帶着公孫姑娘同去,當時要她在後峰守候,匆匆餵了畢少俠一粒‘毒龍丸’,便朝峰頂飛去……”他說到這裡,略微停頓了一下,接着又道:
“家師因寒毒入骨,不良於行,非‘萬年溫玉’無法復原,是以也隨後趕去,原想和公孫姑娘相商,借溫玉一用,不料公孫姑娘以爲家師心存劫奪,抱起畢少俠,向後躍退,失足墮下深谷,以致連同畢少俠一起跌了下去……”
“哦!”畢玉麟和吟香同時驚啊出聲!
孟遷續道:
“但公孫姑娘落下之處,正好在一塊凸出的崖石之上,她出聲驚叫,把伏老前輩引去,用山藤救起。
公孫姑娘只當畢少俠已墮崖身死,把這筆仇恨,記到家師身上,矢志要替畢少俠報仇,才尋上這裡來的。”
畢玉麟這才知道自己負傷之後,原來還有如許曲折經過,一面急着問道:
“盂兄可知方纔救公孫姑娘的是誰?”
孟遷搖搖頭道:
“這位老前輩,面上蒙着黑布,好像連公孫姑娘都認不得他,哦,這位老前輩方纔曾說,他原是聽人傳說,畢少俠並未身死,可能已經落在家師手裡,才趕來相救,不料無意之中,倒遇上了公孫姑娘。”
吟香站在一邊,也一直心驚肉跳,惶恐不安,聞言忙道:
“少爺,我們這就走咯!”
畢玉麟瞧着孟遷道:
“孟兄……”
孟遷搖搖手,苦笑道:
“畢少俠用不着管我,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孟遷寧願幽囚終生,也不忍叛師而去,時光不早,兩位快走纔好。”
畢玉麟嘆了口氣,拱手道:
“孟兄既然如此說法,在下就此別過,孟兄珍重!”
說着口身往甬道上走出!吟香在身後,走不幾步,伸手輕輕拉了一下畢玉麟衣袖,低聲道:
“少爺,你停一停。”
畢玉麟停住身子,吟香道:
“少爺,快蹲下身子,讓小婢替你易了容再走。”
畢玉麟道:
“那是爲了什麼?”
吟香正容道:
“少爺武功雖高,但黃鐘別府戒備森嚴,方纔業已有警,此刻只怕更難闖得出去,好在少莊主已被少爺制住穴道,小婢替少爺改扮成少莊主摸樣,一路上就免得另生枝節,豈不是好?”
畢玉麟奇道:
“你幾時學會了易容之術?”
吟香低頭一笑,幽幽的道:
“小婢就是照着臧瘋子那本小冊子學的,小婢這就給少爺畫吧!”
說着從懷中掏出幾個小瓶,打開蓋子,用小指勾了少許,放人掌心,輕輕調勻。
畢玉麟果然依言蹲下身子,讓她在臉上細心塗抹。
一會工夫,吟香才笑着直起身子道:
“好了,黑夜裡,大概不會被人瞧出什麼破綻來啦。”
她迅速收起小瓶,正好火摺子也快要燒完。
畢玉麟只覺臉上好像繃着一層什麼,有些不大自然。
吟香丟了火摺子,一面低低說道:
“少爺可別忘了,你現在是以少莊主的身份出現,千萬別露出馬腳來。”
畢玉麟點點頭,兩人迅速走出假山,擡眼一看,只見月落參橫,差不多已將近四鼓,還有個把時辰,就要天亮,心中一急,越過曲橋,正待往圍牆縱去,瞥見七八丈外,正有一條人影,踏着石徑,慢步徐行!
畢玉麟迴避不及,只好大踏步朝前走去!
此時夜色黯淡,但他服過千載空青,目力過人,相距雖遠,已看清對面那人,一身大紅繡金裙,頭上滿戴着珠翠,竟然是個三十來歲的嬌豔少婦,款款走來!畢玉麟不知這少婦是何等身份,心下大感躊躇!
這一會工夫,雙方相距已近!那少婦臻首微擡,未言先笑,嬌聲說道:
“唷,我當深更半夜,只有我睡不熟出來走走,原來少莊主也沒睡覺,跑到這裡來作甚?”
畢玉麟究是初入江湖,對方這一出聲招呼,不由使他十分尷尬,一時竟然答不上話來,口中含糊的道:
“我……我只是四面巡視一轉,剛從假山來的。”
在他想來,吟香定知道來人身份,可能把話點醒自己,那裡知道吟香也沒有見過此人,只是悄悄的站在自己身後。
那少婦眼波流轉,風情萬種的瞟了他一眼,神秘笑道:
“聽說昨晚那個丫頭,就關在假山底下,少莊主是瞧她去的咯?”
畢玉麟心中極是焦急,不知如何回答纔好?那少婦格的一聲嬌笑,又道:
“這也難怪,這丫頭洗去了臉上污泥,嬌嬌滴的真像一朵含苞未放的花兒,少莊主真要喜歡她,這也並不是難事,我老大姐送你一瓶‘逍遙散’,只要用指甲挑上些兒,彈上她鼻孔,保你稱心如意,只是你少莊主事後該怎樣謝謝我老大姐呢?”
她一邊說着,兩隻水汪汪的眼睛,只是朝畢玉麟身上打轉。吟香瞧她一付風騷模樣,再聽她說話口氣,心頭不期驚然一驚,連忙屈膝道:
“少莊主,這位夫人,大概就是你說的九花娘娘了,容小婢叩見。”
少婦瞧了吟香一眼,櫻脣輕啓,瞟着畢玉麟,輕聲笑道:
“黃鐘別府的小姑娘們,當真個個伶俐,你快起來,你快起來,你們少莊主還在背後說我什麼?”
畢玉麟聽說她就是九花娘,心頭也不禁一凜,連忙躬身道:
“晚輩只是和她們說起老前輩一身功夫,罕有敵手,晚輩怎敢背後亂說?”
九花娘媚笑道:
“小妹子,你倒說說看,看你們少莊主說我一身功夫,少有對手,是那一門子功夫?你如果想學,只要我教上你一手,保管今後‘春從春遊夜專夜’,少莊主再也離不開你了!”
吟香聽她說出這等穢言,早已羞得粉臉啡紅,不敢作聲。
畢玉麟暗暗罵了聲:“無恥妖婦”一面拱手道:
“時光不早,老前輩請休息吧,晚輩還要到前面瞧瞧去!”
九花娘白了他一眼,格格笑道:
“我就是睡不熟咯!前面沒有什麼緊要之事,你還是留着陪我聊聊吧!”說到這裡,不由又低聲笑道:
“我白天就告訴過你,別叫我老前輩,老前輩的,女人就是怕聽‘老,字,會把人都叫老了,乾脆,你叫我一聲老大姐,總比老前輩好聽得多!”
畢玉麟心頭憤怒已極,但又不好發作,正感爲難,吟香在旁道:
“柏總管還在前院等候少莊主指示決定值班人數,和幾處加添崗位之事,要不,讓小婢去通知他一聲?”
九花娘聽得喜上眉稍,搶着道:
“不錯,小妹子,你就先去說一聲好了,少莊主待會就來!”
畢玉麟道:老……老大姐吩咐,晚輩自當遵命,只是調配輪值之事,方纔家師交待晚輩,必須在天亮以前,完成佈置,晚輩非親自前去不可。”
九花娘懶洋洋的,似乎微感失望,點點頭道:
“也好,那麼少莊主辦完了正事再來,我答應過你的‘逍遙散’,到我房中來取就是。”
畢玉麟如遇大赦,口中連連應“是”,腳下加’快,帶着吟香,朝牆外掠去。
好在他此刻化妝成呂兆熊模樣,身後又緊跟着吟香,一路雖有不少值院之人,但瞧到少莊主急匆匆的,似乎有什麼要事,誰也不敢多問。
兩人出了黃鐘別府,立即施展輕功,如飛朝山下奔去!
一陣工夫,差不多走出五六里路,畢玉麟回頭瞧瞧吟香,已跑得嬌喘吁吁,還是不肯歇腳,心中甚是過意不去,不由在一片雜林旁邊,停下腳步,道:
“我們在這裡歇一歇再走吧。”
吟香在懷中掏出一方絹帕,擦着臉邊汗水,說道:
“小婢不累,我們還是趕路的好!”
畢玉麟知她害怕被黃鐘別府的人迫來,這就微微一笑,道:
“你輕功雖然不弱,但在施展之時,只是提攝真氣,不能調息運氣,才顯得吃力,你且坐下來,我教你一種法門,就省力得多了。”
吟香大喜過望,果然依言坐下,畢玉麟就把萬里飄傳給自己的“萬里飄風”輕功口訣,給她詳細解脫。
吟香輕功原是不弱,一經講解,自然很快領悟,她默默背誦了兩遍,便起自道:
“少爺,我們這就走吧,小婢也好學着試試。”
畢玉麟才一站起瞥見山徑上,有兩條人影如飛而來,這兩人身法極快眨眼已到林前不遠!
正當急縱疾掠之際,敢情發現林邊有人,住足打量了一眼,等到看清一個是英俊少年,一個是容貌如花身穿丫環衣裳的少女,只當他們是一對私奔男女,並不在意,正待離去!忽然一聲“老嫂子,且慢!”
這發話的是一個花子裝束的老者,五短身材,兩鬢花白,喝聲出口,兩道炯炯眼神,盯着畢玉麟,緩緩朝兩人身前走來!他前面原是一個手持鐵柺的白髮老嫗,業已起步,給老花子這麼一喝,立即收住身子,跟着過來。畢玉麟雖然沒有江湖經驗,但他瞧得出這兩人身手矯捷,眼神充足,分明全是外家高手。
尤其此地離黃鐘別府不遠,對方迎着自己兩人走來,便暗自凝神戒備。
那老丐走到畢玉麟身前五尺之處,嘿然笑道:
“老朽如果記憶不錯,尊駕該是江湖上人稱綠衫劍客的呂兆熊呂少俠了吧?”
畢玉麟見他把自己當作了呂兆熊,一時不知兩人來意,此處還在黃鐘別府範圍以內,自己既然化妝成呂兆熊模樣,爲了避免麻煩,只好冒充到底,這就抱拳說道:
“在下正是呂兆熊,不知兩位有何見教?”
老丐朝白髮老嫗望了一眼,大笑道:
“巧極,巧極,老朽和老嫂子,遠道趕來,正要上黃鐘別府拜訪,難得在這裡遇上少莊主,就請少莊主陪老朽一行吧!”
畢玉麟心中一急,連忙陪笑道:
“兩位位臨,小可理應奉陪,只是小可另有要事,兩位到了黃鐘別府,自會有人恭迎大駕。”
老丐臉色微微一沉,大聲道:
“這麼說來,少莊主是不肯給我翻天手古鬆的面子了!”
畢玉麟不願和他糾纏,拱拱手道:
“老前輩多多原諒,在下實在身有急事,失陪了!”
話聲剛落,只聽吟香叫道:
“少爺小心……”
翻天手古鬆右手疾出,一隻奇大的手掌,幾乎比常人手掌還大出一陪,手背上青筋凸起,業已一把扣住畢玉麟右腕,畢玉麟不料對方會在自己說話分神的工夫,突然出手,心中不由一怔!要知此時的畢玉麟功力之高,今非昔比,發覺脈穴被扣,立時迫運一口真氣,貫注右臂,當真行氣如珠,運勁若鋼,右腕立即堅逾鐵石!
翻天手古鬆一把抓住畢玉麟脈門,心中甚是高興,縱聲笑道:
“老嫂子,咱們有了人質,就……啊!”他突覺對方脈門上泛起一股無形彈力,自己右手,登時被震得一直麻上小臂,口中“啊”了半聲,他總究經驗老到,發覺不對,身形急旋,舉手一掌,向畢王麟胸前拍到!
他這一下變招奇快,畢玉麟沒防到他會無緣無故驟下殺手,心頭又驚又恐,右手堪堪掙脫對方手指,就反手往前格去!
翻天手古鬆手掌正好擊上畢玉麟小臂,“砰”的一震,畢玉麟依然靜立不動,翻天手古鬆卻悶哼一聲,登登登直退了三四步,血氣翻騰,張口吐出一口鮮血!
畢玉麟沒想到自己只是伸手一格,竟會傷了對方,怒氣頓消,拱手道:
“在下身有要事,不想失手誤傷了這位老前輩,開罪之處,還望多多原諒!”說完,回頭道:
“吟香,我們走罷!”
疾風颯然,那白髮蕭蕭的老嫗,突然欺近,厲聲喝道:
“小子,你還走得了嗎?”
聲到人到,手中鐵柺一抖,一招“風捲殘雲”,橫掃而來!這位老婆子出手辛辣,力大無窮,鐵柺還沒掃到,強猛勁風,已勢若雷奔!畢玉麟要想躲閃,已是不及,眼看拐頭離身側已不到一尺,當下猛吸一口真氣,身形隨着拐勢,斜斜飄起,橫飛八尺,若無其事的落到地上,朗聲說道:“老婆婆快請住手,在下和兩位無怨無仇……”白髮老嫗性如烈火,一拐落空,怒喝道:“小子,不用多說,再接我婆婆一拐!”
白髮飛舞,鐵柺一招“挾山超海”,又朝畢玉麟當頭劈來!”
畢玉麟見她不容自己說話,心頭不禁勾起怒火,身形一閃,僻開擊來鐵柺,怒道:“兩位究竟講不講理?在下不過尊重兩位年長,才一再忍讓,在下豈是怕事的人?”
白髮老嫗喝道:“你不怕事就好,來,咱們沒到黃鐘別府之前,鐵柺婆婆就先領教領教陰魔尚師古的門下高徒,也是一樣。”
“鐵柺婆婆”這四個字鑽到畢玉麟耳中,心頭不期驀地一動。鐵柺婆婆不就是丐幫四位長老之人,自己曾聽義弟孫燕說過,他一身武功,就是跟鐵柺婆婆學的!心念疾轉,立即擡頭問道:“老前輩可是丐幫中的鐵柺婆婆嗎?”
鐵柺婆婆冷笑道:“江湖上難道還有幾個鐵柺婆婆不成?”
畢玉麟連忙拱手道:“原來果是鐵柺老前輩,請恕晚輩不知之罪。”
鐵柺婆婆厲聲道:“小子毋須多說,陰魔門下和丐幫並無交情可套。”
畢玉麟暗想:丐幫和黃鐘別府,既無交情,那麼他們匆匆趕來,莫非就是爲了公孫姑娘?心念轉動,擡目問道:“不知兩位老前輩去黃鐘別府究有何事?”
翻天手古鬆經過一陣調息,翻騰血氣,業已漸漸平復,哼了一聲,接口道:“少莊主功力深厚,老朽自愧勿如,咱們丐幫中人,明人不說暗話,一二日前,老朽一名侄女,找上貴莊,想必已落在貴莊手中了?”
畢玉麟暗暗哦了一聲,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這就拱手道:“兩位老前輩果然爲公孫姑娘而來,她昨晚遭擒,被囚假山石牢之中……”
翻天手冷笑一聲道:“少莊主倒說得乾脆,假山石牢,縱是龍潭虎穴,咱們也要去闖上一闖!”
鐵柺婆婆手中鐵柺一頓,道:“咱們走!”
兩人待畢玉麟說完,轉身就走!
畢玉麟急道:“兩位老前輩快請留步!”
鐵柺婆婆回頭道:“你待怎的?”
畢玉麟搖手道:“兩位老前輩不用去了,公孫姑娘已在一個更次以前,被一位者前輩救走了……”
鐵柺婆婆一下回到畢玉麟身前,鐵柺蓄勢,瞪目道:“你此話當真?”
畢玉麟正式道:“晚輩剛從黃鐘別府出來,豈會有假?”
翻天手嘿道:“少莊主這般說法,不知用意何在?”
畢玉麟被他一語提醒,口中“哦”了一聲,一揖到地,道:“兩位老前輩勿疑,晚輩其實並非呂兆熊……”說到這裡,回頭朝吟香問道:“我臉上如何才能洗去?”
吟香懷中取出一個小瓶,隨手遞過,低聲道:“少爺臉上不是水可以洗去的,這瓶藥水,只要傾出少許,就可擦乾淨了。”
畢玉麟依言取過藥水,倒了少許,在臉上一陣拭抹,登時換了一付面目,但見玉面朱脣,瑩光照人!
這下,可把兩個丐幫長老瞧得目瞪口呆!
翻天手古鬆驚奇的道:“少俠究系何人,不知和當年雲裡神龍葛大俠如何稱呼?”
畢玉麟道:“晚輩畢玉麟,天門門下,前在金華,曾和公孫姑娘有八拜之交,當日聽義弟說起過兩位老前輩。”
說着就把自己和孫燕訂交始未,及今晚冒險進入石牢,她已被人救走,自己化裝呂兆熊之事,簡扼說了一遍。鐵柺婆婆沉吟道:“畢少俠這樣說來,燕兒真已被人救走了,只不知……”
她話聲剛落驀聽吟香尖聲驚叫!
畢玉麟急忙轉過頭去,只見她面色慘白,神態之間,滿是驚怖之色,好像遇到極度驚駭一般,心中方自一怔!只聽吟香顫聲道:“少爺,我們快離開這裡吧!”
畢玉麟目光向四外閃電掃過,覺得並無可疑之處,問道:“你發現了什麼?”
吟香從懷中掏出手絹,拭着汗珠,喃喃的道:“追魂金鐘,追魂金鐘出現了,小婢再多,也活不過六個時辰了……”
畢玉麟目光一瞥,果然瞧到吟香手上,拿着一口金色小鐘,閃閃發光,約有半節拇指大小,當下一個箭步,縱近她身邊,問道:“你說的就是此物?”
吟香畏怯的點點頭道:“不知這是黃鐘別府最嚴厲的令符,發現‘追魂金鐘’之人,子不見午,午不見子,就會死得奇慘無比。”
鐵柺婆婆冷笑道:“老身在江湖上闖了一輩子,還沒聽人說過‘追魂金鐘’這個名稱!”
畢玉麟伸手接過,仔細一瞧,只覺這口金鐘,入手沉甸,四周各刻着一個青面獠牙的鬼頭,每個鬼頭下面,都有一行細字,那是:“金鐘出現奪命追魂”翻天手古鬆久歷江湖,經驗老到,眼看畢玉麟拿着金鐘細瞧,忍不住道:“畢少俠當心鐘上有毒!”
話聲未落,只聽一片松林之中,傳出一聲陰森冷笑,道:“姓古的果然有眼力,‘追魂金鐘’,乃是黃鐘別府追魂符令,塗有奇毒,沾到之處,子不過午……”
翻天手喝道:“你可是陰魔尚師古?”
吟香道:“他……是柏總管……”
她話聲剛落,轉眼之間,站在面前的畢玉麟,已失所在,這一下身法之快,連鐵柺婆婆和翻天手都沒瞧清畢玉麟是如何走的?不禁暗暗感嘆,江湖上當真天外有夭,人上有人,光瞧這年輕人的身手,已非自己兩人,所能望其項背!這時,只聽十餘丈外的林中,突然響起一聲朗笑,緊接着又是一聲淒厲慘叫,相繼傳來!
鐵柺婆婆手中鐵柺一頓,道:“我們快去!”
話聲未落,只聽又是一個陰沉聲音冷冷的道:“目睹‘追魂金鐘’之人,只怕誰也不能活着離開這裡!”
鐵柺婆婆縱目瞧去,只見松林中忽然躍出八名黑衣大漢,把自己三個圍在中間!
“嗒”!一團瘦小黑影,隨着一聲輕響,凌空飛落!
那是一支細長竹竿,硬生生插入山石之中,長竿頭上,蹲着一個又瘦又小的老人,長竿還在不住的晃動!
這老人尖頭尖顆,兩耳招風,深陷的雙目,碧光如電,正是已有十年不在江湖出現的陰魔尚師古!他身後跟着走出一個身佩長劍的綠衣青年,就是陰魔門下大弟子綠衫劍客呂兆熊。
鐵柺婆婆瞧得心頭大怒,冷哼道:“老婆子在江湖上闖了幾十年,大小場面也見得多了,尚師古,你這點陣仗,還唬不倒咱們。”
尚師古蹲在陰沉竹上,大不刺刺的連正眼也沒向兩人瞧上一下。
呂兆熊目光冷峻,朝吟香喝道:“賤婢,你還不過來領死?”
吟香從沒見過陰魔尚師古其人,但從呂兆熊隨侍在側的情形看來,這蹲在長竿上的老者,定然是黃鐘別府的新任老莊主無疑!今晚居然連老莊主都親自趕來了,情勢嚴重,已不待言!吟香先前驟然見到“追魂金鐘”,心頭引起無限恐懼,那是因她在黃鐘別府多年,深知黃鐘別府刑法嚴厲,慘絕人寰。
此時老莊主雖然親自趕到,但她反而鎮定下來,一個人除死無大事,她橫上了心,還有什麼值得害怕的?呂兆熊喝聲出口,吟香已款步走出,檢任道:”少莊主有什吩咐?”
呂兆熊被她鎮定的神色,瞧得一怔,喝道:“賤婢,你私奔出莊,該當如何處死?”
鐵柺婆婆和翻天手古鬆雖然對陰魔尚師古這般託大模樣,感到憤怒,但方纔畢玉麟也不曾提起,並沒細說吟香來歷。
此時聽呂兆熊口氣,她似乎是黃鐘別府潛逃出來的使女,那麼這是人家黃鐘別府的私事,江湖上講究過節分明,自己不好橫加干涉!
鐵柺婆婆心中雖然這樣想着,但腳下卻不由自主的跨前了一步,鐵柺蓄勢,注意着吟香行動,吟香浼首道:“黃鐘別府對付私自潛逃之人,如被拘回,剜目割足,投身蛇窟,受千百條毒蛇噬咬之型,小婢自然清楚!”
鐵柺婆婆怒道:“好殘忍的手段!”
呂兆熊冷哼道:“你既然知道,還不束手就縛,聽候發落?”
吟香突然擡頭道:“小婢年方八歲,被擄上黃鐘別府,既非賣身爲奴,自然算不得私自潛逃……”
呂兆熊冷笑一聲,擡手道:“你們還不給我拿下?”
八個黑衣大漢,轟應一聲,立即朝吟香撲去!
鐵柺婆婆久在江湖行走,目光何等銳利,早已看出站在四周的黑衣大漢,全非易與之輩。
心中早已打好主意,反正今日之局,決難善了,不如先下手力強,能夠出其不意先傷他幾個,恁自己和翻天手兩人,合鬥尚師古,即使不勝,想來也不致落敗到如何程度。
此時一見黑衣大漢奔來,口中大喝一聲:“誰敢過來?”鐵柺一擡,“橫掃千軍”,朝奔近身前的四個大漢掃去!在她想來,這幾個黑衣大漢武功再高,也決難擋得自己一拐!
那知衝近身前的四個大漢,其中兩個,忽然身形一偏,一左一右,避開拐勢,朝吟香撲去!
另外兩個竟是毫不退縮,奇快無比從肩頭擊出鋼叉迎着鐵柺架去,但聽“當”的一聲,硬把鐵柺婆婆沉重拐勢,封架開去!
鐵柺婆婆心頭大凜,暗想:“這兩個黑衣大漢,只不過是黃鐘別府的帳前小卒,怎麼臂力這等強猛,硬把自己一拐,擋了回來,看來陰魔尚師古十年不在江湖走動,果然不可輕視!但鐵柺婆婆那裡知道陰魔尚師古出任黃鐘別府莊主,還不到三月,而黃鐘別府幕後卻另有大有來歷的主使之人!
卻說兩個黑衣大漢合力一叉,架開鐵柺,立即振臂欺進,鋼叉飛舞,倏忽之間,連續還攻了三招。鐵柺婆婆厲喝一聲:“好,看你們接得住我老婆子幾拐?”身形突然向後退了兩步,鐵柺一抖,散開重重拐影,白髮飄動,縱身朝兩人疾衝而上!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翻天手古鬆眼看鐵柺婆婆已經出手,也立即身形一橫,一雙奇大無比的手掌,開闔之間,攔住兩個黑衣大漢,動起手來!
一起奔出的八個黑衣大漢,鐵柺婆婆和翻天手只不過攔住了四周,其餘四個,卻同時飛落在吟香四周,把她圍住,口中喝道:“賤婢,還不束手就縛,真要我們動手不成?”
吟香已豁出命去,嬌軀斜退一步,很快從腰間撥出短劍,顫聲道:“你們要動手,就動手吧,我寧願死……”
“賤婢,你敢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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