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秦淮河畔,皎月高懸,映在冷清清的河水中。岸邊香氣瀰漫,即使在清寒的春夜,也有着引人耳熱的風流韻香。
錦羅玉帳內,粉紅的被子,翻着旖旎的紅浪,一陣如泣如訴的低聲呻吟,傳入門外的探子耳中。
劉廷揮了揮手,手下的探子們一腳將門踹開,劉景隆蹭的一下,從杯子中探出頭來,帶起身上的錦被,露出了身下玉體橫陳。身下的女子,迅速拉過被子,蓋在身上。
“什麼人這麼大的擔子,你們知道我是誰麼?”劉景隆怒不可遏,他流連青樓,早就掏空了身子。今天得了一劑虎狼之藥,裝着膽子吃了,正在這風口浪尖上。
劉廷從桌上拿起一個梨子,拔出腰間匕首,一邊削着皮吃,一邊說道:“你這種角色,我們確實不知道,但是知道你爹是當朝內閣首輔嘛。”
劉景隆這纔有了三分懼意,哆嗦着問道:“我爹他犯了事麼?我跟他其實關係並不好,隨時可以斷絕父子關係的。”
噗,劉廷也是見慣了大世面的人,還是被這句話差點噎死。
劉廷上前,掀開被子,露出一個釵橫鬢亂、一臉驚恐的美人兒。
劉廷一行人穿的是夜行衣,女子只當他是來劫財的,討饒道:“這位大爺,屋裡的首飾全拿走,饒了我們的性命吧。”
“這倒是個重情義的,還記着你的恩客劉公子呢。實不相瞞,我們不是打家劫舍的強人,是潛象營的辦案。潛象營,你聽說過吧?”
劉景隆一聽,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樣,前些時間弒君案,讓潛象營名聲大噪。整個江南誰不知道,這夥人殺人不眨眼。
“這位將軍,我和劉中藻老賊不不共戴天,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東西了,我願實名指正他。”求生欲極強的劉景隆,赤身裸體跪在地上,對天賭咒。
劉廷看了他一眼,饒是劉中藻是他們要要害的人,都不禁讓劉廷一陣同情,好好的內閣首輔,怎麼會養出這種兒子來?就算是一般稍有家風的門第,都難以出現這種極品吧。
劉廷不知道,劉中藻早年在京爲官,奉旨出山海關慰勞守邊三軍,正好碰到李自成打破燕都,劉中藻被俘做了一段時間的俘虜。這也是爲什麼劉中藻如此痛恨堵胤錫和忠貞營的原因。也是在這段時間,他的兒子被養在福建老家,家中長輩都沒有讀過書,驕縱之下,養出了這麼一個極品。
等到後來,劉中藻逃回福建,出山輔佐唐王朱聿鍵。兒子的品性已經養成,很難更改了。而且他從懂事起,就沒見過自己的父親,哪裡有半點親情在。
劉廷本來準備了幾十種手段,這下一個都用不上了,哭笑不得地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可以保你無恙。”
劉景隆一聽大喜,他心中早就認定,潛象營出手,自己的老爹是必死的罪過,自己也勢必遭受牽連。他哪裡知道,潛象營只是想把他爹移除內閣....
第二天一早,劉中藻洗漱完畢,穿戴的整整齊齊,登上馬車去往文淵閣。
走在路上,一隊人馬走了過來,彎腰道:“前面可是劉閣老?”
劉中藻掀開車簾,面帶不愉,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爲何擋住本官的去路?”
趙元華撥開人羣,走了出來,他如今是錦衣衛指揮使,劉中藻自然認得他。
“哼,趙提督清晨攔路,莫不是本官也扭斷了國公爺的脖子?”
趙元華笑道:“閣老說笑了,今日我錦衣衛接到一個案子,事關閣老,不得不查啊。還請閣老配合一下,隨我們走一遭。”
劉中藻大怒:“荒唐!本官是內閣首輔,有人告我就要被執,和市井百姓對簿公堂不成?”
趙元華嘴角一勾:“閣老息怒,實則是這個原告身份太過駭人,不得不委屈您了。”
“是什麼人!”
“您的兒子,劉景隆。”
劉中藻臉上黯然失色,無力地蹲坐在馬車上,他兒子的德行,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劉中藻心中苦澀,這一番毒計實則是防不勝防,崽告爺對簿公堂,這樣的醜事無論如何,自己都將淪爲朝野嘲諷地對象。
有了這樣的醜事,別說內閣首輔,就算做個小官都不可能了。路振飛的車轅印記,應該還沒有被抹平,自己馬上要隨他而去了。
劉中藻萬念俱灰,提線木偶一樣來到鎮撫司,這裡本來是不對外開放的。但是今天錦衣衛特許,爲了保證公平,允許金陵百姓前來觀看。
當朝首輔的兒子狀告自己親爹,簡直就是大明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奇事。錦衣衛鎮撫司擠得滿滿當當,從未有過這樣的熱鬧。
劉中藻看見自家的三兒子,一臉瘋狗樣的上前,對着自己一通亂噴,嘆息一聲閉上了眼睛,哀莫大於心死。
劉景隆所言,俱是些編造的瑣碎小事,這件事最大的污點,是當朝首輔被親生兒子告上衙門,至於什麼罪名,都已經不重要了。
等到趙元華一本正經地駁斥一番,將劉景隆痛罵一頓,打了二十大板,趕出了衙門。大張旗鼓地還了劉中藻一個“公道”。
驅散了大失所望的圍觀羣衆之後,趙元華走到堂中。劉中藻悲憤地說道:“明日我就上交辭呈,你替我轉告越國公,君子處心有道,行己有方。行事若是不擇手段,終究沒有什麼格局,恐怕青史留惡名,徒增一笑耳!”
說完,拂袖而去....
趙元華完成了任務,匆匆來到攝政府,跟侯玄演彙報。
侯玄演正坐在書房,順着窗上薄紗望去,隱隱看見他的腿上坐着一個女孩。
趙元華就在門外止住腳步,說道:“督帥,劉中藻明日請辭。”
侯玄演嗯了一聲,說道:“以皇后殿下的名義,多賜些財帛,劉大人是先皇舊臣,忠心不二,這次是我們不厚道,讓他做一個富家翁安享晚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