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公子勃然大怒,怒斥道:“你們這些奴幾輩的腌臢小人,也敢爲那些粗俗糟漢張目,蔑視我文壇了麼?”
幾個小廝知道他心性,惹他不高興了絕沒有好果子吃,慌忙跪地求饒。
“公子爺饒命,小人們不敢...”
這時候,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年紀稍長,身穿白質黑底的長衫,頭戴方巾,腰懸美玉,長相端莊的男子走進房來。在他身後,兩個嫋娜倩影,一個穿着淡粉花綢子小襖,下着百褶裙。一個是素衣如雪,淡雅端莊的兩個麗人。
端莊男子一見桌上情形,地上還跪着兩個小廝,眉頭一皺問道:“梅村,你怎麼醉成這個樣子?”
原來這個公子哥,就是吳偉業,表字梅村,當年,以會試第一,殿試第二,榮登榜眼,是江南有名的大才子。看他的長相,也是俊逸非常,劍眉星目。出言詢問的男子,是他的堂兄蘇州虎丘的吳繼善。
吳梅村擡頭一看,見到堂兄剛想站起來,就看到他身後的兩個美人。
他面色一苦,顫聲道:“嫂嫂,節哀...”
素衣女子滿臉哀傷,正是錢謙益的前妻,被他休掉的柳如是。錢謙益和吳梅村,既是前輩和後生,又是忘年之交。吳梅村是復社成員,又和陳子龍相交莫逆,都是弒君案的主犯。
一旁的粉衣女子,滿臉的哀怨,正是秦淮名妓卞玉京。
卞玉京一直對才華橫溢,家世又好、長相也出挑的吳梅村情有獨鍾。當初還曾經公然寫詩表明心意,可惜卞玉京這樣的絕世尤物,註定了要被人爭搶的獵物。吳梅村聽說崇禎帝的寵妃田氏的哥哥田畹要來金陵選妃,已看中陳圓圓與卞賽等。在權勢赫赫的國舅前,吳梅村膽怯了,只在卞玉京的寓所吹了幾首曲子便悽然離去。
後來陳圓圓被挑走,這才留下了卞玉京在秦淮,聽說吳梅村來到了金陵,就帶着自己的好友柳如是前來會見情郎,希望能夠再續前緣。
柳如是被侯玄演放掉之後,失去了所有的家當,又不會別的技藝謀生。無奈之下,只好投奔自己閨中密友,秦淮樓船的花中魁首卞玉京。
卞玉京見他躲躲閃閃,只敢和柳如是說話,不理會自己。流眸暗轉,心思玲瓏的她,馬上就猜到他是因爲當初的怯懦,故意冷落自己。
其實她猜的也不算錯,吳梅村心高氣傲一個人,當初做出那種事,自然不肯歸咎自己。而是認定,沒有卞玉京,自己就不會傳出這種怯懦的流言,轉而對她有些忌恨。不過這樣的尤物青眼獨睞自己,又讓他沾沾自喜,於是對卞玉京就不冷不熱。
卞玉京爲了緩解尷尬,故意問道:“這幾個小廝,在地上跪着做什麼?”
吳梅村恨恨地說道:“這幾個狗才爲粗鄙之人張目,可恨至極。”
柳如是如今心灰意冷,尤其是從陳子龍的書房出來之後,整個人鬱鬱寡歡,坐在一旁也不答話。
吳繼善呵斥道:“你們做了什麼,惹得他這麼生氣?”
幾個小廝跪在地上,額頭貼地,將剛纔發生的事,一字不落地講了出來。
這一講不要緊,藉着酒意,再加上在兩個美人面前,吳梅村怒意更盛:“我們文人雅士,第一流的人物,如今倒成了賤夫們欺辱的對象。”
卞玉京笑道:“我當多大點事,也值得你動這麼大的肝火,快吃些茶水醒醒酒纔是真的。現在呀,可不是以前了,潛象營處處都在抓人,謹言慎行總是有好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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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玉京本是好意,要勸他冷靜下來,但是她忘卻了一件事,就是自己的殺傷力太大了。這樣的話從別人的嘴裡說出來,一點問題也沒有。但是卞玉京說來,聽在吳梅村耳中,就像是在嘲笑他沒有能力。
再加上三分酒意,是個男人就想在這樣的尤物面前,證明自己的能力。
他臉色一紅,冷哼道:“這都怪那個侯玄演,編造出一個弒君案,將朝廷鬧得烏煙瘴氣。江南多少文士,無辜遭難,只恨咱們太過軟弱。這一次我偏不向這些賊子低頭,這就去會會那幾個無恥的粗漢。”說完之後,轉身就走。
柳如是聽他說起弒君案,心就一陣發慌,身體莫名的變熱。那個荒唐的傍晚,已經成了她的心魔夢魘。
卞玉京一急,兩頰雪腮透紅,皺着眉心像地上的小廝叱道:“你們怎麼不攔住他!”
說完提着裙裾,輕移蓮步,跟了上來。
吳繼善阻擋不及,兩個女子又攔不住他,只見吳梅村跌跌撞撞來到侯玄演他們門前,一腳將門踢開。
雅間內,六個親兵正舉着酒杯,向侯玄演敬酒。
桌上杯盤狼藉,幾碟小菜已經被吃得乾乾淨淨,一個瓷盆內,煮的鱸魚確實鮮美。在川黔轉戰這麼久,幾個人包括侯玄演在內,都有些放鬆。享受着難得的清閒時光,權當是苦中作樂。
“哈哈,今天是俺做東,天下誰也沒有這麼大的面子,請得動公子賞臉。這一杯,必須俺老胡先敬。”
胡八萬笑聲還在,房門竟然別人踢開,親兵們反應迅速,拔刀在手如同本能。親兵們持刀將侯玄演護在中間,眼神開始警惕地巡視四方,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敵人。
吳梅村萬萬沒有想到,他纔剛開門,就面對着透着寒光的六柄寶刀。那幾個惡漢,也超過了他的認知,但但那個黑大漢,絕對可以把自己手撕掉。
侯玄演拔開人羣,怒道:“媽的,羣敵環伺的窮山惡水,強敵都知道繞着我走。沒想到啊,還真有人敢在金陵動老子!”
吳梅村進退兩難,酒意被嚇醒了一大半,還以爲碰到了強梁賊人。
匆忙趕來的卞玉京,一張小嘴張成標準的圓形,捂着嘴驚呼:“怎麼是你!”
柳如是也趕了過來,看到眼前的場景,臉色刷的一下變紅,低聲道:“怎麼是你..”
侯玄演殺氣騰騰,一腳踢開面前的桌子,指着呆在門前的吳梅村罵道:“這廝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