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秀臉上陰晴不定,張獻忠的脾氣秉性,他們大西朝人盡皆知。
但是張獻忠不想做皇帝,不代表他的手下不想做王侯。一旦張獻忠退位投降,他們這些人自然也要跟着連降七八級。張文秀雖然一直想要強調,兩軍聯合反清是結盟,但是侯玄演言談舉止之間,已經默認他們是招安。
侯玄演把張文秀當成了一個傳話筒,並不想跟他多做商談,只是讓他轉告張獻忠,近日若有戰事,讓他出擊漢中。拖住一個算一個,滿清大半的兵力,都在荊襄了,再來的話自己就真的吃不消了。
天色將晚,侯玄演笑吟吟地留他在帳中用過了晚飯,便派人將張文秀和他的隨從送到了荊州城中。一匹飛馬從荊州而出,回CD像張獻忠請示加報信。
堵胤錫並沒有走,他還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侯玄演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樣,笑道:“堵大人,天也不早了,不去睡覺留在我帳中作甚?”
堵胤錫苦笑一聲,說道:“督帥不要說笑了,您都要放棄荊州了,我那還睡得着。”
侯玄演站起身來,走到沙盤前,拿起一根木棍,指着沙盤說道:“老堵,你來看。咱們現在和清兵相持在荊州,雖然小戰不斷,但是想要決戰,就要有一方先行渡江。荊襄久陷敵手,我們都知道佈置武嶽防線,吳三桂在對岸豈能沒有動作。若是在對岸決戰,我們先失地利。再者對岸魚龍混雜,忠貞義士早就逃過南案來了,剩下的除了老實的百姓,就是些漢奸。而一旦他們渡江而來,處處都是他們敵人,尤其是長沙府,我的湘軍早就操練幾個月,再者這些人也已經熟悉了這裡的山川地形。”說到這裡,侯玄演用力戳了一下沙盤上的長沙府,說道:“在此決戰,我們佔盡地利人和!”
堵胤錫目光炯炯,帳中燃着的火把,將他照的影影綽綽。聽完侯玄演的話,他就陷入了沉默,侯玄演也不打斷他,耐心地等着。就這樣良久之後,堵胤錫開口說道:“督帥,若是敗了,咱們可就相當於把整個江水天塹,拱手讓人。從此湖廣、江西、兩廣一片坦途。天下誰還能抵擋滿清的鐵騎。”
侯玄演臉色一沉,說道:“你當這是什麼,這是決戰吶!與其畏首畏尾,不斷喪失國土,淪陷百姓,不如決一死戰。”
堵胤錫心情複雜,糾結猶疑充斥着他的胸膛,這種決戰,更像是一場豪賭。他長舒一口氣,說道:“督帥,朱大典已經收復揚州,我們也打到了荊州。不如徐徐圖之,或許更加妥帖。”
侯玄演冷笑一聲,說道:“老堵啊,我何嘗不想徐徐圖之?可惜時間不站在我們這一邊。中原淪陷之後,到現在已經有近一年的時間。清廷一味地採取拉攏戰術,已經有許多漢人,剃了辮子,心甘情願爲他們驅使。再給他們一些時間,我們將要面對的,就是十個吳三桂,二十個吳三桂,甚至一百個吳三桂。你熟讀史書,應該知道,不管是蒙元還是後金,南征路上最能打的,都是他們手下的漢兵吶。”
堵胤錫點了點頭,他知道侯玄演說的沒錯,當年忽必烈打南宋,軍中多半是漢人。而且這些人戰力奇高,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爭奪汗位,阿里不哥掌握了蒙古諸部大軍,卻被以漢人爲主的忽必烈大軍打的丟盔棄甲,不得不投降。要知道,那時候的蒙古大軍,可是一路橫掃,打到了歐陸的。忽必烈就是因爲佔據了幽燕、中原,纔有了這個資本。
如今滿清也佔據了這些地方,假以時日,不難想象,他們也會有一支這樣的軍隊...
帳外飄起了小雪,隨着淒冷的北風,吹進帳中。親衛進來將帳中的火把罩上,對着兩人說道:“督帥,外面下雪了,是不是將帳門關上。”
侯玄演說道:“無妨。”
親衛轉身出去,侯玄演對着堵胤錫說道:“我意已決,近日決戰。”
堵胤錫盯着閃盤,做着艱難的抉擇:“督帥,能贏麼?”
侯玄演幽幽地說道:“在我小的時候,我們老家有個人給我講過這樣一個故事。有人要將一隻青蛙煮熟,將它放到熱水的鍋裡,青蛙受拼命一躍,逃之夭夭。這個人又捉了一隻青蛙,將它放到涼水,慢慢生火加熱。青蛙貪圖安逸,不肯拼命,慢慢地被煮熟了。
我們大明如今就是那隻青蛙,打就有五成勝率,不打早晚被人整個吃掉。”
堵胤錫整個人猙獰起來,一腳將沙盤踢翻,說道:“打!打個天翻地覆,打出個日月新顏。”
“哈哈...”侯玄演看着他,突然笑出了聲,家國大事說起來重於泰山,也逃不掉茫茫天道。說起來慷慨激昂,其實內在的道理跟一個賭徒窮途末路,賭上所有身家是一個道理。
或許在茫茫九天之上,高居的神靈眼中,自己這些人的大義壯舉,不過也是幾個紅眼賭徒。
侯玄演走出大帳,將堵胤錫送了出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營中。
擡頭望着黑漆漆的天空,無數的雪花從上面飄落。侯玄演嘴角一撇,罵道:“下你媽1的下,你安排的滿清入主中原,老子偏要將他們趕出去。”
旁邊的親衛瑟瑟發抖,一分是凍的,九分是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