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雄咧嘴大笑,從侯玄演驚喜的神情,他就知道當初古寺避雨的侯玄演沒有變。還是那個捨生赴義,替他們抵擋追兵的侯玄演。
侯玄演騎馬到他身邊,捶了他肩膀一拳,隨即笑罵道:“你這糙漢,身子跟他孃的石頭一樣。”
範雄神色一正,抱拳道:“總算有機會再次相見,當初錢塘江上的恩情,我們弟兄沒齒不忘。”
侯玄演斜着眼乜視着他,不屑地說道:“絮絮叨叨,爺們有恩掛在心裡,不在嘴上。改天你爲我赴湯蹈火一會,勝過在這裡千恩萬謝。”
範雄低頭一笑,說道:“小侯大人,我家郡主得知大人來到了福州,特意派我等前來迎接。”
侯玄演臉色一凝,說道:“這不好吧,如今已是深夜,不是會客的時候,傳出去恐怕對郡主名聲不好。這樣吧,明天一早,我就去拜訪郡主。”
範雄眼裡流露出一絲讚許,身爲靖國公的親兵,他自然是不希望郡主傳出什麼風言風語。可是黃櫻兒執意要他來,他也不敢違命,誰知道皇帝留下侯玄演用膳,等他出來都已經夜深了。
月華高升,福州的街道上空無一人,過往巡查的衙役公人見到侯玄演的親衛,就知道是達官貴人,也不敢上前盤查。
侯玄演擡頭望了望月色,說道:“時候不早了,咱們明天再見吧,我先帶兄弟們到龔自方的莊上歇息一晚。”
範雄道別之後,轉身回到郡主府,主廳燭火通明。兩個相貌一模一樣的小侍女,一左一右陪着她閒聊。
黃櫻兒心不在焉的樣子,被兩個人瞧在眼裡,雙兒眼珠一轉打趣道:“你說怪不怪,這秋風涼涼的,我怎麼覺跟春日的時節一樣。莫不是咱們屋裡,有人動了春心啦?”
言者無意,聽者有意,雙兒本想調笑黃櫻兒幾句,誰知道其他兩個人竟然一起紅了臉。
雙兒一拍手,驚叫道:“可了不得了,可了不得了,這是喜鵲撞上家雀兒,趕巧啦?”
妙兒“哎呀”一聲,啐道:“小姐,你看這個不要臉的小蹄子,拿我們尋開心。”。說完羞臊地和她廝打起來,黃櫻兒一臉狐疑地看着她,目光不善。
雙兒被撓的咯咯直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還在一旁說道:“完啦完啦,醋罈子翻了,嘻嘻。”
範雄回到府上,剛到主廳門口,就聽到裡面吃吃的笑鬧聲。他不敢擡頭,低着頭說道:“郡主,陛下留了小侯大人用膳,人沒接到。”
笑聲戛然而止,黃櫻兒纖腰款擺,走出來掐着腰怒衝衝地問道:“爲什麼沒接到?”
範雄把頭低的更厲害,隱藏自己的笑意,說道:“小侯大人見夜色已深,生怕坊間有人亂嚼舌根,已經到龔自方的舊宅去了。”
黃櫻兒氣的雪腮微鼓,噘着嘴說道:“膽子那麼大的人,這次怎麼就這麼膽小了,雙兒妙兒,回去睡覺啦,把桌上的菜拿去喂狗吧。”
****************
鄭芝龍的府上,鄭家三兄弟圍着圓桌而坐,地上跪着一個小太監。
仔細一看,小太監正是殿前伺候皇帝的小公公,他正繪聲繪色地講述着侯玄演和皇帝的見面和會話。
鄭芝龍聽完沉吟片刻,問道:“他們沒有提到我們兄弟?”
小內侍一雙賊眼滴溜溜亂轉,說道:“沒有,後來陛下支開了我等,不知道和侯大人密談了什麼。”
鄭芝龍臉色一變,問道:“可曾聽到什麼?”
小太監咬着嘴脣,擡着頭說道:“小的隱隱約約聽見侯大人,幾次三番提到一個何騰蛟大人,而且口氣不善。”
鄭鴻逵滿不在乎,笑道:“大哥,我看這小子沒膽子撩撥我們兄弟,倒想去翻何騰蛟的盤子。他們兩個好好地幫我們守住清兵,咱們纔好在這裡逍遙快活。若是他們兩個打了起來,那不是便宜了韃子麼。”
鄭芝龍滿是繭子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對小太監說道:“你回去吧,臨走到賬房找管家,取一千兩銀子。”
小太監大喜,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歡天喜地退了出去。
鄭鴻逵見小太監出去了,湊過頭問道:“大哥,侯玄演是我們最大的金主,咱們在南安石井建立造船坊,有大半被他買了去。還有火炮、槍支、彈藥,這些買**通販洋貨還要賺錢。他不好好地經略自己的地盤,去惹何騰蛟做什麼?”
鄭芝龍的麪皮黝黑,看上去不像是個把持朝政的權臣,倒像是個南洋人。
他思索了片刻,沉聲道:“自從七年前,倭國襖地鎖國,斬斷了自己在海上的勢力。這一整片海域,都成了咱們的地盤。我聽說侯玄演在江浙,鼓勵那些豪商入海,他八成也看上了這塊肥肉。好在這小子識時務,我就喜歡他這一點。他的手下龔老三,自己賺一百兩,就要孝敬我們七十兩,海上這麼大,咱們一家若是長期霸佔,肯定會激起衆怒。侯玄演這小子是個講究人,我準備分他一杯羹。”
鄭鴻逵眉頭一皺,說道:“大哥,咱們好不容易把所有人都趕跑了,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海域,爲什麼要讓他摻和進來?”
鄭芝龍笑道:“海上有多少利潤,你不是不知道,就憑咱們鄭家的人手,白白浪費了。而且還要花費白花花的銀子,養着兵馬彈壓那些沒有機會出海的豪商。這也就是爲什麼咱們佔盡優勢,我還是把東番島,讓給紅毛番。一條蛇吞下大象,是會撐死自己的。侯玄演這小子,我已經觀察他很久了,他根本不敢和我們爲敵。每次購置軍火,我都故意拖後,這小子還不是乖乖付錢。而且他給的,還比市價都高,他這是知道海上我姓鄭的纔是皇帝。讓這樣的人進局,爲我們賺錢,我們吃肉,何妨分他一點湯喝。”
鄭鴻逵眼睛一亮,說道:“大哥高明啊,這是讓他爲我們幹活,我們做東家,他就是店鋪掌櫃。任他在地面上如何了得,到了海上,跟咱們比就像是雞子兒碰到了老鷹,哈哈。”
鄭芝龍自得地一笑,拍着桌子說道:“明天早朝過後,請他到咱們府上來,試試他的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