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東進!東進!
長安。
宇文憲站在皇宮門口,擡起頭來,看向了面前這奢華的皇宮。
宇文憲的臉色格外的複雜,他站在這裡呆愣了很久,方纔讓左右上前稟告:自己要拜見皇帝。 Wшw⊕ ttκΛ n⊕ C○
甲士很快就帶出了皇帝的詔令,允許宇文憲拜見。
宇文憲來到了大門,解下了腰間的長劍,回頭看向了站在不遠處的親信們。
高熲,賀若弼,韓擒虎等幾人皆看着他,臉色肅穆。
廟堂的局勢變化太快,快到大家都不曾反應過來。
宇文憲過去深得宇文護的信任,而此刻,宇文護慘死,宇文憲的處境就變得尷尬了起來。
雖說是皇帝的親兄弟,可當初皇帝蒙受欺辱的時候,他可是一點忙都沒幫,甚至還主動親近宇文護,成爲了他的心腹大將。
宇文憲朝着他們點點頭,隨即低頭走進了皇宮。
皇宮之內的甲士,比以往要多出了很多很多。
四處皆是巡視的甲士,有軍官快步經過,看到宇文憲都不曾停下來,一道道詔令正從皇宮下達,前往各個地方。
宇文憲默不作聲,就跟着那幾個甲士,走了許久許久。
終於來到了文安殿。
走進了殿內,皇帝宇文邕正坐在上位,手持文書,認真的閱讀。
他的神色跟以往截然不同。
過去那稚嫩,清澈的眼神蕩然無存,如今他留了短短的鬍鬚,過去是有意不留的,這瞬間讓他在外表上成熟了很多,加上那張嚴肅,不苟言笑的臉,他坐在那裡,當真是有了真正天子的威儀。
宇文憲整了整衣冠,深吸了一口氣。
“臣齊國公宇文憲拜見陛下!”
聽到宇文憲的話,宇文邕當即放下了文書,擡起頭來,看向面前的弟弟,眼裡閃過一絲歡喜,站起身來,快步走到了弟弟的面前。
“毗賀突來了!”
“先前朕就召見過你,幾次都見不到,今日你總算是來了。”
“我們兄弟倆可是有很長時日不曾相見了。”
宇文邕的語氣很溫柔,看向宇文憲的眼神也很柔和,只是這話,讓宇文憲後背發涼,他一把拿下了自己的頭冠,披散着頭髮,朝着宇文邕叩首大拜。
“陛下!臣今日前來,是向您請罪!”
“請陛下治臣死罪!!”
宇文邕長嘆了一聲,挺直了身體,俯視着面前的弟弟。
“天下乃是父親的天下。”
“朕繼承大業之後,總是害怕會被他人所奪取。”
“宇文護這個人,目中無君,欺辱君王,意圖謀反,所以朕處死了他,來安定父親所留下的天下。”
“你和我,乃是親兄弟,這父親留下的大業,難道不該我們兄弟二人一同來匡扶嗎?”
聽到他的話,宇文憲的頭低的更深了。
宇文邕伸出手來,一把將他拽起來。
“宇文護的事情與你無關,不必請罪。”
宇文憲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兄長,宇文邕緩緩說道:“朕已經處死了宇文護,也殺掉了他的幾個子嗣,親信。”
“但是他的府邸,朕尚且沒有派人查抄。”
“這樣吧,你帶着人去宇文護的府邸,去收繳府內的諸物,處置他府內的其餘事情,不要有什麼遺失,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宇文憲一愣,當即低頭。
“唯!!”
宇文邕這才笑了起來,輕輕拍打着宇文憲的肩膀,認真的說道:“朕所能仰賴的就只有你了,你要用心操辦諸事,朕絕不會虧待了你。”
宇文憲再次行禮,轉身離去。
宇文邕站在原地,看着弟弟從這裡走出去,微微眯起了雙眼。
隨後,就有兩人從一旁走了出來。
一人正是衛國公宇文直,一人乃是宇文邕的心腹長孫覽。
在明帝宇文毓在位的時候,長孫覽擔任大都督,宇文毓認爲長孫覽很有才能,就讓他去侍奉自己的弟弟宇文邕,兩人從那時就建立了很好的關係。
看着遠去的宇文憲,宇文直眼裡有些不悅,他說道:“兄長,爲什麼不治他的罪呢?”
“此人手裡如今還有兵權,若是不治他的罪,如此縱容他,往後或許會成爲兄長的大患!”
宇文邕深深的看了眼弟弟,隨即說道:“既然如此,你就去盯着他吧,若是他此番查抄宇文護府邸時有什麼不軌的想法,沒有徹查徹底,你就回來稟告我。”
“好嘞!”
宇文直大喜過望,急匆匆的離開了。
等到兩人都離開了,長孫覽這才走上前來,笑呵呵的說道:“陛下,就這麼放過宇文憲嗎?”
“阿憲過去雖然與宇文護親近,倒是沒有做過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況且他極有才能,無論治政還是軍事都在行,宗室之中,很難再找出他這樣的人才了。”
宇文邕緩緩說道:“不過,也不能再讓他繼續執掌兵權了,朕自有安排。”
長孫覽並不意外。
宇文邕自幼聰慧,在兄弟幾個之中,表現也極爲出色。
宇文護最先擁立宇文覺來當皇帝,宇文覺因爲想動手誅殺宇文護而被廢,而後被毒殺。
宇文護就立了宇文毓來當皇帝,結果宇文毓也很有才幹,不願意屈服宇文護,宇文護幾次逼迫沒能成功,只好再次派人毒殺,宇文毓在臨死之前,強挺着下達了詔令,讓宇文邕來繼承自己的位置。
因爲詔令先下達,宇文護無奈,只好按着皇帝詔令迎宇文邕爲皇帝。
宇文毓知道自家這個弟弟的才能,故而纔會派遣長孫覽這樣的人去服侍他,在弟弟身邊增加許多可用之才。
宇文邕邀請長孫覽坐在自己的身邊,兩人嚴肅的談論起了當下的大事。
“朕準備進一步整頓政治,統一刑令,改變過去的做法。”
“當下國內法治混亂,許多人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亂作爲,卻沒有人敢管束他們。”
“國家的律法形同虛設,沒有人去遵守。”
“如此還如何能治理天下呢?”
“趁着宇文護剛死,應當頒發詔令,要求朝內外的官員們都遵守律法,以統一的刑令來對待罪人,無論其出身,便是宗室之人,觸犯律法,亦不赦!!”
長孫覽低下頭來,“陛下英明!”
宇文邕看向他,“這件事,朕就交給您來操辦,請您一定要用心對待。”
“夫天子要治理天下,刑法需明,做事皆有綱紀,如此天下遵焉。”
“先名法度,而後才能去做其他的大事。”
長孫覽再次表示認同。
宇文邕緩緩說道:“長孫公,當下劉桃子崛起在邊塞,擁有河北之地,重農桑,操練十府精兵,辦科舉,開貿易,其銳實令人憂懼。”
“而我新敗,國庫空蕩,民間疲憊,朕欲大展身手,奈何力不足,當下有什麼辦法可以增加國家的收入,讓朕去做大事呢?”
長孫覽猛地看向了皇帝,他遲疑了片刻,方纔說道:“陛下,這件事.”
“劉桃子的處境比我還不堪,土地更加貧瘠,糧食還不如我,卻能做的很多事情,這是爲什麼呢?”
“大族,佛寺。”
宇文邕輕聲說道。
長孫覽渾身一顫,“陛下,這兩件事,着實不容易,這不是即刻就能動手去做的事情!”
“這兩個,都不是當下所能解決的敵人啊。”
“那爲何劉桃子就能去做呢?”
“劉桃子乃是契胡蠻夷,先前國內名士觀看其面相,望其氣脈,說出了此人的來歷!國內名士說,劉桃子面相非國人,亦非漢人,自稱前漢室出身,實則乃是劉淵之後,匈奴契胡也!絕非正統!”
“觀其言行,亦能得知,他在邊塞縱兵屠殺大族,摧毀寺廟,河北流亡河南者過百萬,此前代胡人作風,不曾有假。”
“而周爲正碩,上下有序,豈能做出這般野蠻之舉?”
宇文邕聽聞,當即大笑了起來。
“我們的名士這般厲害!”
“站在城牆之上,遠遠的盯着騎馬而來的劉桃子,就能看出他的祖宗十代來?”
“哪位名士有這般才能?不如將他叫進來,趕緊將劉桃子一行人全部咒死算了!”
“還有這逃亡百萬,河北有多少人?跑了百萬,那劉桃子麾下如今都是空城嘍?”
長孫覽一愣,欲言又止。
宇文邕搖着頭,“長孫公,您不必如此糊弄。”
“我知道其中利害,這兩個龐然大物,想要對付,哪裡是那麼容易的,我並非說今日就要下令去對付他們。”
“但是,劉桃子能借鑑我們的辦法,那我們當然也得借鑑他的做法。”
“我覺得,劉桃子能做成這些事情,只是因爲他手裡有兵而已,等到朕手裡也握有重兵,難道還做不成這些事情嗎?”
長孫覽的臉色當即平靜,也不再裝腔作勢,他認真的說道:“陛下,劉桃子跟當下的衆人都不同,他起於微末,是剛剛發家,無論是執掌軍事的,還是執掌政務的,都是跟着他一路走出來的親信,他讓這些親信去對付誰,他們都不會違背。”
“可國內的情況卻有些不同,陛下就是掌握了天下兵權,可陛下要讓麾下的將領大臣們去對付他們自己,他們會遵守嗎?”
“佛寺或許還成,但是大族勳貴,難矣,難矣。”
宇文邕眼神平靜,並沒有因爲這番話而生氣或者沮喪,他說道:“便是再難也要去辦。”
“接下來,就是要想辦法掌握所有兵權,兵權在手,才能去辦其他的事情。”
“而後是佛寺,再往後是大族勳貴們。”
“如今我們無法輕易去限制劉桃子,可劉桃子也忙着自己的事情,不敢輕易前來。”
“五年。”
“五年之後,我便要與劉桃子一決高下!!”
宇文邕仰起頭來,雄姿煥發,氣勢非凡。
皇宮外的宇文憲不敢耽誤時日,按着宇文邕的要求,他當即領着人衝向了宇文護的府邸。
而後,就是進行搜尋和殺人。
宇文護的親近都被殺的差不多了,府內只剩下了些女眷,包括宇文護的女眷,奴僕等等,這些人都被看管起來,整日以淚洗面。
宇文憲也算是給了他們一個解脫,將宇文護所藏的文書,兵符,輿圖等等都搜出來,而後又殺掉其府內衆人,雞犬不留,留下一個乾乾淨淨,沒有任何東西的府邸離開。
宇文憲當然知道宇文邕爲什麼讓自己來負責這件事。
這是讓宇文憲跟過去做一個切割。
他所能做的就只是在處死女眷之類的時候,讓麾下下手快點,別讓他們太疼。
宇文憲在這件事上做的還不錯,就是盯着他想要找出問題來的宇文直也一無所獲。
在查抄了宇文護府的第四天,宇文邕便下達了詔令。
他讓宇文憲繼承了宇文護的大冢宰之位,卸掉了先前的軍權。
宇文憲再三叩拜,感謝天恩。
看起來是深得皇帝寵愛,成爲了國內最大的頭臣,實際上卻是被變相的削掉了兵權。
只是,這樣的冊封讓宇文直更加的不滿,怨恨在心。
他認爲誅殺宇文護,自己立下了最大的功勞,卻讓宇文憲這個後來跳反的人排在自己前頭,是對自己的不重視。
這一天,宇文邕坐在文安殿內,跟幾個年輕人笑着談笑風生。
坐在宇文邕身邊的幾個年輕人,正是當初宇文憲身邊的那幾個人。
高熲,賀若弼,韓擒虎等人都在此處。
幾個人坐在皇帝面前,神色各異。
這並非是針對宇文憲,不只是宇文憲,就是其餘大臣,他們身邊的那些幕僚侍讀計室之類的,也都被宇文邕一一點名,讓他們前來皇宮拜見自己。
這些時日裡,宇文邕已經召見了很多很多年輕人。
他笑吟吟的坐在上位,看起來就像是個隨和的大哥哥。
他認真的說道:“前幾日,朕跟國內的賢才們談論起軍府的事情,頗有所得。”
“有人告訴朕國內諸多軍府之中,如今尚且有軍府輕視漢人,皆以國人充當軍官,不許漢人出頭。”
“朕覺得實在不該,天下之人,都是朕的子民,哪有什麼區別?!衆人生活在同一個地區,吃着同樣的水,吃着同樣的飯菜,卻是這般的區別!”
“他們不想要這些漢人,朕卻想要他們!”
宇文邕看向了高熲,眯着雙眼,“朕準備改軍士爲侍官,漢人進入軍府之後,即刻銷燬其縣籍,挑選其中精銳來擔任侍官,成爲朕的侍官,諸位都是天下英才,覺得這件事如何呢?”
高熲的眼角抖了抖。
他瞬間就明白了皇帝想要做的事情。
打斷民族隔閡,同時將他們從軍官屬下變成皇帝侍官,各府軍的軍官都掛上了皇帝侍衛的名義,將開府大將軍不再能完全統帥府兵。
甚至想要通過退縣籍的做法,將這些漢人徹底與地方隔絕,讓他們變成只屬於自己的力量!
高熲緩緩說道:“陛下英明.”
其餘幾個人還不曾緩過來,高熲最先開口。
這當即引起了宇文邕的興趣,他隨後跟高熲又談論起了其餘的事情,高熲對答如流。
宇文邕很是開心。
他也沒有冷落其餘幾個人,又跟他們攀談了起來。
聊了近一個時辰,宇文邕對他們差不多都有所瞭解。
他語重心長的說道:“宇文護要反叛的事情,天下人都知道,我之所以將含淚將他處死,是爲了天下百姓。”
“前朝動亂,太祖輔佐元氏,周朝上承天命,宇文護才執掌大權,積久而成的習慣,變成了常規,就認爲政令應當這樣,得由大臣來決策。”
“可我覺得,這就是一種弊端,君不君,臣不臣,何以治理天下?”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弊端,曾經暫爲部屬的,就禮敬上級猶如君王。”
“這怎麼能行呢?大家都將自己的上級當作君王來對待,天下要如何治理呢?天下的君王難道不是隻有一個人嗎?”
宇文邕講述着大道理,隨即又看向了面前的幾個人,他認真的說道:“諸位雖然暫時服侍齊國公宇文憲,但是不能真的跟君臣一樣的相處。”
“若是太祖的兒子都能得到君王般的對待,那太祖有十個兒子,難道要讓天下有十個君王嗎?”
“諸位既暫時輔佐齊國公,那就要以下屬的方式來對待他,勸說他,讓他知道君臣和睦,上下有序的道理,你們對他的態度,可能會引發兄弟之間的猜忌,難道你們就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嗎?”
聽着宇文邕的話,高熲等幾個人面面相覷。
他們知道皇帝將自己召過來定然是爲了什麼大事,如今他們方纔明白皇帝的用意。
這分明是在警告他們.
賀若弼皺起了眉頭,而高熲此刻急忙站起身來,朝着宇文邕大拜。
“陛下此言,當真是治世之言,臣受教!!”
“哈哈哈!”
“好!”
宇文邕指着面前的高熲,“朕拜你爲下大夫,往後多爲朕出謀劃策。”
隨後,他又對其他人做出了封賞。
衆人先後告辭離開。
宇文邕眯起了雙眼,當下的國內,將軍們擁有着軍隊,宗室們擁有着賢才,大族勳貴們擁有着土地百姓,寺廟擁有着財富。
他非要一個一個將這些事情全部解決。
等完成了這些事情劉桃子,何足道哉?!
東進!東進!東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