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鬥雞
天色矇矇亮。
胡府之內,卻已經開始洋溢起笑聲。
有鳥兒落在了遠處的亭頂之上,側着頭,盯着遠處胡鬧的衆人。
胡長仁衣冠不整,臉色通紅,他張開了手,左右各擁着一個美人,而許多大臣此刻就以他爲核心,圍繞在周圍,形成了一個大圓。
當然,三狗也是在場的。
在簇擁起來的衆人之間,兩隻公雞正在瘋狂的啄食對方。
一紅一黑,那紅公雞甚是雄武,拍打着翅膀,跳起來便往那黑公雞身上踹,黑公雞對抗了幾下,便被弄得鮮血淋漓,開始四處躲藏,紅公雞卻不給對手留什麼機會,一次次的瘋狂跳躍,飛踹,猛啄,黑公雞四處逃跑。
胡長仁大喜過望,甚至鬆開了左右的美人。
“贏了!我又贏了!!贏了!!”
鄒孝裕忍不住感慨道:“大王的這隻紅將軍,當真是天下無敵!!”
“都說這物隨其主,這紅將軍果真是隨了些大王的勇猛!!果真是不凡啊!!”
衆人紛紛點頭,對着這隻紅將軍讚不絕口。
陸仁惠看着鄒孝裕佔了先,也急忙說道:“大王,這是吉兆啊,您麾下的鬥雞尚且能百戰百勝,何況是您麾下的那些甲士呢?可見這次周人殺來,也會被我們輕易擊敗!!”
“此天助之!!”
聽到陸仁惠的話,胡長仁更加的開心了,“賞!!賞!!”
有美人端來了美酒,胡長仁再次吃了一口,這纔看向了其餘衆人,“誰那裡還有鬥雞?啊?可速速與我一戰!”
衆人只是笑着,不敢作答。
盧元亮此刻走出來,“大王,您這隻紅將軍,贏了我的黑將軍,猛則猛矣,不過我有個好友,他家裡養着一隻從胡商那裡買來的公雞,那公雞格外雄壯,比尋常公雞要大出許多,只怕紅將軍也不是它的對手啊。”
胡長仁很是生氣,“你現在就去給我找過來!!我非要讓你輸個心服口服!”
盧元亮急忙安排人去帶過來,低聲吩咐道:“帶來之前,勿要忘了喂藥。”
“唯”
就在衆人還在嬉笑的時候,有奴僕匆匆走進來,看着遠處人羣裡的胡長仁,不知該如何靠近,只能做出手勢。
胡長仁卻並沒有看到他,奴僕走了出去,很快,胡長穆快步來到了這裡,他看了看周圍,穿過衆人,來到了胡長仁的身邊,拉住了他的手,“兄長,且跟我來!”
胡長仁醉醺醺的看向了弟弟,猛地拽出了自己的手,“羣賢在此,豈敢無禮?”
胡長穆壓低了聲音,“兄長,我有要緊的事情。”
胡長仁這才搖搖晃晃的跟着他來到了一旁,胡長穆令人取水,爲兄長洗臉,讓他清醒一些。
“兄長,陛下昨日下詔要見你,你爲何不去啊??”
“皇宮之內,能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呢?等我忙完了府內的事情,自然會去!”
胡長仁一臉的不在意。
胡長穆又問道:“那諸臺官員又是怎麼回事?今日連在皇宮當差的郎中都沒有去,缺席的極多,皇帝都氣壞了!!”
“三臺剛剛經歷了大變動,官員不齊,有缺席的又如何?”
“不是讓你陪在皇帝身邊嗎?你爲什麼不給他解釋呢?”
聽到胡長仁隱隱有些要怪罪自己的意思,胡長穆都驚呆了,他急忙說道:“兄長,距離彭城王離開已經有很多天了,您不能總是在府內吃酒作樂啊,國內大事,難道就這麼不管不顧了嘛?”
“秋收在即,又有大敵當前,您這是在做什麼??”
“整個廟堂都亂了套,整個鄴城都亂了套,昨日西城門大開,甚至都沒有人登記進出之人.”
胡長仁眯着雙眼,頭顱緩緩往下,聽着弟弟的話,困得險些睡下。
儘管才天亮,可他們的遊戲顯然不是剛開始。
“兄長!!”
胡長穆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一時間,引得衆人都往此處看。
胡長仁一哆嗦,瞥了弟弟一眼,“叫嚷什麼.知道了,趙彥深不是還在嘛?讓他去辦吧。”
“趙彥深??他向來是能不辦事就不辦事的.兄長,快些去皇宮認罪吧,陛下真的很生氣。”
胡長仁很是無奈,只是點點頭,“知道了。”
在送走了這個掃興的弟弟之後,胡長仁卻沒有急着前往皇宮,他先是等,等到盧元亮帶回了那隻大公雞,並且由自己的紅將軍輕易獲得勝利之後,他方纔令人準備馬車,要前往皇宮。
胡長仁甚至都沒有沐浴,渾身散發着難聞的酒氣。
整個人相貌憔悴,雖說換了身衣裳,卻也遮蓋不住他那浪蕩惡臭的氣息。
他就這麼來到了皇帝的面前。
小皇帝此刻也在前殿玩樂,殿內外站着三十餘位武士,小皇帝就是在跟其中的一人玩着握槊,正規的握槊是一種棋法,能很好的鍛鍊軍事才能。
陪在小皇帝身邊的那位武士,看起來很是年輕,卻頗爲魁梧,看起來有些兇狠。
“臣胡長仁拜見皇帝陛下!!”
胡長仁畢恭畢敬的行了禮。
小皇帝猛地起身,看向了胡長仁,原先那還算開心的臉,此刻變得有些凝重,一看就不是很開心。
胡長仁是個糟糕透頂的掌權人,某種意義上,和士開都能吊打他。
當初和士開還在的時候,這些人還都只配去捧和士開的臭腳。
他的上位是一個偶然因素,莫名其妙,可能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便被推到了如今的位置上。
在高湛上位之後,他都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官,在三臺之中混日子,高湛上位,他一躍而起,成爲了尚書僕射,小皇帝一上來,他更是直接成爲尚書令,才和德都不配位。
他將高浟,以及朝中那些不親近他的人趕出去之後,廟堂,皇宮,乃至鄴城,那都變得無法直視了。
惡臭難聞。
小皇帝緩緩走到了胡長仁的面前,表情很是冷酷。
胡長仁此刻也有些擔心了起來,該不會是有人在皇帝身邊胡亂說話了吧?
高緯蹲下來,開口問道:
“昨日召見,爲何不來?”
“彭城王離開之後,三臺有諸多大事,臣忙於國事,未能及時前來。”
“胡說!”
高緯有些生氣,“朕可是聽人說了,說你一直都在府裡鬥雞!”
胡長仁當即握緊了拳頭,敢怒不敢言。
“陛下,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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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問你,伱那隻公雞叫什麼?厲害嘛?”
“啊?”
“問你呢!”
“陛下,叫紅將軍,還算有些勇力.”
“哈哈哈,太好了,你不知道,前不久有人給朕送了只公雞,取名叫‘沖天王’,厲害的很,你派人去將你家的紅將軍帶過來,我們鬥一鬥!”
胡長仁擡起頭來,驚愕的看着面前的親生自家外甥。
“陛下,三臺的事”
“哎呀,三臺能有什麼大事,還是鬥雞要緊啊!你速速派人去將那紅將軍給接過來!”
“好,好,臣這就辦!”
胡長仁趕忙派人去接紅將軍,高緯則是自信的拉着舅父去見他的那隻沖天王。
兩人親密無間,談笑風生。
而在遠處,駱提婆一直都靜靜的觀察着這個局面。
胡長仁麾下的人,做這類事還是很迅速的,不久之後,那隻百戰百勝的大公雞就被帶到了皇宮裡,跟皇帝的沖天王對決。
紅將軍擡頭挺胸,一臉的傲然。
面對面前這個體格明顯在自己之上的對手,它也沒有露出半點的恐懼。
它熟練的拍打着翅膀,跳了上去,就要飛踹。
沖天王一個反撲,紅將軍落在地上,沖天王迅速開始啄,一時間,紅將軍似乎是懵了。
過去好像不是這樣的。
只是第一輪交手,它就開始跑了,被追着亂跑,再也沒有了原先的勇氣。
胡長仁臉色鐵青,高緯哈哈大笑,跳起來拍手。
高緯得意的仰起頭來。
“隴東王,往後你若是再找到了像樣的公雞,記得再來找朕,你這隻紅將軍,哈哈哈,不太中用啊!”
胡長仁低着頭,點了點頭,臉色不悅。
高緯便讓人去送胡長仁離開,而送胡長仁離開的,正是他的弟弟胡長穆。
兄弟二人走到了門口。
胡長穆這才低聲說道;“這幾日,前來找皇帝勸諫奏告的人,乃是平陽王高淹。”
“或許可以想辦法將他也派到地方上去。”
胡長仁的心情更差了,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裡。
與此同時,駱提婆正將方纔所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母親。
陸令萱手裡正縫着衣服,聽到兒子的話,她輕笑了起來,“此二人,果真是親戚。”
駱提婆這才問道:“母親,高睿,高浟都被除掉了。”
“我們是不是該對胡家這些人動手了?”
“現在只要幹掉他們,廟堂就是我們的。”
面對有些着急的兒子,陸令萱淡定的說道:“勿要忘記了楊愔的教誨,光有權,什麼都不是,得有兵才行。”
“我們兩人想要伸手去執掌兵權,那是不可能的。”
“就先讓胡長仁得意會吧,穩住他,讓他繼續鬥雞,我們就護着陛下,先跟衆人接觸,領軍將軍綦連猛,是跟隨神武皇帝的老將,雖名聲不大,可戰功赫赫,胡家人分了他的兵權,胡長仁偏偏又不給他什麼補償。”
“先前我跟陛下召見了他,跟他商談了許多,說了冊封獎賞的事情,他很激動,幾次拜謝。”
“先將此人拉攏過來,用他來收攏軍官們爲陛下所用,而後再聯絡婁家之人,等到支持皇帝的將軍們足夠多,胡家便能輕易掃除,根本不足爲慮。”
駱提婆說道:“綦連猛倒是好說,可婁睿,他向來跟平城王走的近.”
“無礙。”
“婁睿這麼多年裡,只跟錢走的最近.”
婁府。
婁府之內,此刻很是喧鬧,有民夫正在拆牆,有幾個人合力抱起木料,有專門的匠人在挖掘地基。
人來人往。
自從胡長仁開始修建豪宅之後,婁睿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豈能讓一個鼠輩追上自己呢?如今也沒有了太后管束,婁睿是徹底放飛自我,他執意要跟胡長仁比個高低,此刻,他的府邸就在按着趕超胡府的目的進行重新擴建。
婁睿的小兒子正在此處來回的走動,吩咐衆人要用心辦事。
至於婁睿本人,此刻也格外的忙碌,正在書房內與客人商談大事。
書房內靜悄悄的,絲毫沒有受到外頭那喧鬧聲的影響。
婁睿輕輕吃了一口茶,看向了面前的年輕人。
說起來,婁睿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有三十餘歲,可能比婁睿自己都要年長些,可坐在婁睿面前,他便是‘年輕人’,神色拘束,態度恭敬。
“你也知道,這直武庫都督,那是個天大的肥差,不知有多少人都盯着呢。”
“你這沒有資歷,各方面也都不太夠”
這人長得圓滾滾的,細皮嫩肉,聽到婁睿的話,他趕忙笑了起來,“就是因爲難辦,纔來找大王指點。”
“我知道整個鄴城,唯獨大王是可以辦成這件事的。”
婁睿瞥了他一眼,“我聽聞胡府那邊也常常辦事,怎麼不去找他們呢?”
“那胡長仁哪裡比得上大王這般做事公道,還是得大王來操辦纔是!”
聽到這句話,婁睿的心情終於是好了許多,他輕笑着說道:“這城內許多人,都愚笨無知,找胡長仁要官,胡長仁那廝哪裡知道其中的規矩?簡直就是亂來,不明碼標價,也不能公正對待,還出爾反爾,公開讓人競價,這這不是欺負人嘛?哪裡有這麼做買賣的?”
“你能知道這個道理,那我倒是可以考慮幫一幫你。”
“不過,事情我還是要給你說清楚的,當下的武庫可跟過去的不太一樣,現在這武庫都已經空了,徹底空了,尤其是你要的鄴城司甲武庫,你現在耗費大錢,要了這個都督,只怕也難以回本。”
“當然,若是你沒有意見,那我也不會阻攔你。”
聽到婁睿的話,對方明顯有些急了,“空的可不成啊,大王,那可有什麼別的位置嘛?”
“有啊,我可以給你推薦幾個.”
兩人在書房內商談了許久,整整一個時辰之後,這人方纔走出了書房,他對着婁睿幾次大拜,臉上充斥着感激。
婁睿笑呵呵的站在門口,看着對方離去。
婁仲彥匆匆跑到了婁睿的身邊,看着離開的客人,“阿爺,成了嗎?”
“哪有不成的道理?”
婁睿看了看周圍,這才帶着兒子走進了屋內。
婁仲彥趕忙說道:“阿爺,兄長方纔派人送來了書信,南邊那些商賈,他們想要沒閹割過的戰馬,是可以出三倍的價格”
婁睿笑了起來,“出十倍也沒有。”
“別的東西倒是好辦,要種馬?呵,南人也配?”
婁仲彥低着頭,不敢說話,婁睿迅速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問道:“胡長仁最近在做什麼呢?”
“還是老樣子,整日在府內玩樂,做事的是他幾個弟弟,還有那三條好狗。”
“三臺的官職都成了他們的聚寶盆!甚至還將手伸到了地方上.阿爺,這廝每次召集羣臣,都不稟告我們,是不是讓他長個記性?”
婁睿大手一揮,毫不在意的說道:“只要不耽誤我的事,隨他怎麼去做。”
婁仲彥看着父親,欲言又止。
“怎麼了?”
“想說什麼?”
“阿爺,好多人都說,邊塞設立行臺,是爲衛將軍準備謀反。”
“清都之中的許多名士,都舉家搬遷,去了邊塞。”
“平城王真的會謀反嗎?”
婁仲彥偷偷看着婁睿。
婁睿臉色如故,他輕輕撫摩着鬍鬚,“未來的事情,誰又能說的清楚呢?”
“天下大勢,興盛交替,不因堯興,不以桀亡,大丈夫活於世,及時行樂纔是王道,這些大事,何必去勞心?”
“阿爺,我們可是貴胄,若是平城王造反,那我們怎麼辦啊??”
“怕什麼?”
“這天下有不亡之朝嗎?只是早晚而已,皇帝若是都護不住,那與我們有什麼相干?”
“再說了,我與桃子的關係親近,就是那天他掌了朝,我們還能被餓死不成?”
“勿要理會這些往後的事情,去做好我交代給你的事情就是了。”
婁仲彥此刻格外的驚愕,作爲當朝外戚,這王朝滅亡難道就與我們沒有任何關係嗎??
婁睿也不給他解釋什麼,只是粗暴的將他趕出了書房。
獨自坐在屋裡,婁睿從一旁翻開賬本,開始計算得失。
倘若太后還在,自家的勢力還在,他倒是願意去拼個死活,可如今.外戚?太后一走,整個社稷都對他們變得陌生了起來,與宗室之間的鈕釦也蕩然無存,親戚?皇帝的親戚可多着呢,根本不缺他們這些人。
況且,這些年裡,皇帝們殺的就是自家親戚,死掉的皇親國戚還不夠多嗎?
廟堂裡盡是胡長仁這樣的貨色,還是算了吧,安心掙自己的錢,哪天若是桃子打過來,自己領人開城門,或許還能保住自家爵位嘞!
想到這裡,婁大王便將諸多不愉快都拋在了腦後,開心的數起錢來。
還是這玩意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