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靜悄悄的,肥宅今日的火把竟沒平日裡那般多,暗淡了不少。
肥宗憲坐着,輕輕吃了一口茶,打量着面前的幾個人。
“爲什麼讓你們來,心裡都知道吧?”
這幾個人頗爲壯碩,挺着肚子,留着鮮卑式的鬍鬚,眼神兇悍。
“肥公放心吧,我們都知道,咱幾個也不是雛。”
肥宗憲說道:“這次可不太一樣,過往那些是賤民,殺了便殺了,這次可是官吏,鬧不好,都得掉腦袋。”
那幾個人神色不變。
“請您放心吧,已經有人交代過了。”
肥宗憲這才點了點頭,笑着說道:“那我也就不多說了,你們暫時在我這休息,等時機成熟,我會派人安排妥當。”
“唯!”
幾個人行了禮,前後離開。
等到他們離去,奴僕方敢上前。
“家主....家中好手也不少,何必用這些外人呢?若是泄露了大事,豈不麻煩?”
肥宗憲瞪了他一眼,“胡說八道!”
“你覺得姐夫派這些人是來幫我的?這不是來盯着我們辦事的嗎?”
“只怕這次辦成了事,我也得被趕走了。”
“平日裡讓我收集字畫時那般親切,如今出了事,卻急着趕走我......”
奴僕不敢多說,只是訕笑着辯護道:“祭酒或許是想保護家主。”
肥宗憲擡起頭來,眼裡滿是悲痛。
“可惜啊,桃子何等壯士,我尚且不能與他結交,就要送他上路了,有這些人盯着,便是想要藏住他都不行。”
很快,他的眼神又變得兇狠了起來。
“這都怪那路去病!”
“媽的,我對他掏心掏肺,他竟敢去找姐夫告我!”
奴僕這下就敢接話了。
“家主且放心吧,我這次要放放他的血,看着他掙扎而死!”
肥宗憲獰笑着:“是要如此!”
“這次你領人前往,要多注意,萬萬不能爲人發現,三十餘人,還是太招搖,若是被鮮卑人看到,那就麻煩了。”
“只許你成功,倘若失敗,你整個宗族都要跟着你去死....”
“家主,難道您還信不過我嗎?三十餘人啊,全副武裝,還是突襲,別說是殺兩個人了,就是屠個村都綽綽有餘了!”
肥宗憲欣慰的點着頭。
“好,好,等你凱旋,我定賜你美酒!”
奴僕告辭離開。
肥宗憲站在門口,望着遠處,再次感慨:“可惜了啊.....”
“上好的貨色。”
冷風吹過,吹散了肥宗憲的嘆息,吹打着瓦片。
屋頂上,寇流將身子緊緊貼在瓦片上,額頭上再次佈滿了細細的汗水。
這些人並沒有刻意降低自己的聲音。
寇流聽的清楚,汗流浹背。
屋內沒了聲音,四處偶爾有亮光閃過,而寇流則是趴在這裡,一動不動。
當冷風再次吹來,瓦片嘩嘩作響,卻不見了那瓦上人。
夜色之下,只有一個黑影,飛檐走壁,留下一道殘影。
“吱~~”
木門被推開。
下一刻,一隻大手已經死死掐住了寇流的脖頸,連帶着他的半張臉都被巴掌蓋住。
“是我!是我!”
路去病從睡夢裡驚醒,手忙腳亂的點燈。
他擡頭一看。
桃子正掐着寇流的脖頸,寇流一身黑衣,被掐的面色通紅。
“好啊!果然是你!肥豬派你前來殺我?!”
路去病大怒,趕忙拿出了放在牀上的劍。
“我有大事要告知!”
桃子麻利的鬆開了手,寇流這才能順暢的呼吸,他揉了揉脖頸,有些難受。
“你這狗賊!還有什麼好說的!我現在便捉你見官!”
“我是來救你們的!肥宗憲要派人殺你們!”
“哈!終於承認了!”
桃子猛地看向了路去病,路去病一頓,收了聲。
劉桃子這纔看向了寇流,“什麼事?”
“我今日去肥宗憲的府中,發現此人竟與祭酒勾結,他要召集三十餘人,全副武裝,襲殺你們二人!”
“一派胡言!”
路去病再次打斷了他。
“崔祭酒是何等人物,怎麼會與肥宗憲勾結?”
“這分明是肥宗憲的離間之計!”
“桃子,我們捉了他......”
劉桃子瞥了他一眼,搖搖頭,“不必多說。”
“寇流....你便回去告知肥宗憲,勿要使什麼伎倆,等着祭酒處罰便是。”
寇流瞪圓了雙眼,“我不是肥宗憲派來的!他們真的要....”
他迎着桃子的目光,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閉上了嘴巴,沒有再多說,轉身離開。
路去病更加生氣,“爲什麼要攔着我呢?”
“勿要插手了,也別去找祭酒了,就忙好你自己的事情。”
桃子說着話,再次躺在了牀上。
路去病滿臉的不可置信,“你是在懷疑祭酒???”
“你知道祭酒是什麼人嗎?博陵崔氏啊!他父親乃是前中書令崔華陽!道德名士!”
“若非他父親坐事除名,他怎麼會在這裡做什麼祭酒?”
“他爲人儉樸,有才學,待人寬厚,那是一等一的名士,你就因爲這胡兒的一句話,就要懷疑這般人物??”
桃子平靜的說道:“既是這般名士,又何必牽連他到這骯髒事?且等着他處置了肥宗憲再說。”
路去病還想要爭執幾句,桃子卻已經閉上了雙眼,使出了最熟悉的呼嚕大法。
路去病只好躺了下來,嘴裡卻還在不斷的嘟囔着。
過了片刻,路去病再次睡熟。
桃子起身,離開了此屋。
當劉桃子走進寇流的屋子時,寇流就坐在牀上,等着他的到來。
“大兄。”
劉桃子坐在了他的對面。
“仔細說說。”
寇流將今日自己所聽到的事情全部告知了桃子,沒有一處遺漏。
劉桃子沉思了片刻,“你與肥宗憲有仇?”
寇流咬着牙,臉色猙獰,“這廝搶了我家的東西!我祖上留給我的東西,便這麼被他搶走了!”
“那些東西,想必也是你祖上從別人手裡搶的,這沒什麼。”
寇流一頓,“或許如此.....可那些都是我父親最重視的東西,自從父親逝世之後,母親每日都要拿來看看,睹物思人。”
“這狗賊派了人,打傷了我的母親,搶走了三張字畫,我母親整日以淚洗面,說是難以面對父親。”
“無論如何,我都要拿回自己的東西,再趁機摘了他的腦袋!”
“還有那姓崔的,是他讓肥宗憲爲他搶奪字畫的,這些時日裡肥宗憲多次掠奪,我在他府內卻什麼都沒找到。”
“原來,這都是在那祭酒的手裡!!”
劉桃子再次問道:“既是如此,爲什麼不直接混進肥宗憲的府邸,卻要來縣學?”
寇流抿了抿嘴,苦澀的說道:“不只是字畫,家中財物都被搶走了.....無法頂徭役。”
“好。”
劉桃子開了口,“你幫我弄把刀。”
“刀?你要刀做甚?你不是有劍嗎?”
“那是路去病的劍,這件事,不必讓他牽扯進來。”
寇流趕忙點頭,“是,這廝與那肥宗憲等人沒什麼區別,都是一路人,根本信不過!”
可很快,他又變得爲難。
“只是,這成安跟其餘地方不同,別說是刀劍,便是割肉的匕首都不能帶進城,我上哪裡去弄刀呢?”
劉桃子眯起了雙眼。
“我倒是知道一個地方,東城門往裡走,第一家食肆,裡頭有三棵老樹.....”
“我有點印象,似是有這麼一個食肆,開了也有些年頭了。”
“你是要我去那裡拿廚刀?”
“不,拿殺人刀,砍頭用的。”
“這家食肆的主人與我是舊友,他這裡什麼都有,我還知道他們藏武器的地方.....只是你要當心,那裡好手也不少,勿要將自己給折了進去。”
“劉兄,這點你不用擔心!混跡了這麼多年,我還不曾失手過嘞!”
“只要那家食肆裡有你說的東西,我就能給你帶回來!”
“只是,你什麼時候要?”
劉桃子擡起頭,看了看星空。
“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