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崔季舒的眼裡是說不出的失望。
他看着面前的劉桃子,忍不住的搖着頭。
“你想要扣下我,我是不會反抗的,我也沒這個能力.只是,你要知道,強弩和甲冑只能用一次,接下來,你就不會如此的輕易,倘若你沒有任何的理由,肆意屠殺哪怕你背後的人很開心,也會因爲其影響而拋棄你。”
“你是個不錯的年輕人聽我一句勸,勿要做人手裡刀,這手裡刀鋒利,使刀人自然開心,可若是染了太多的血,變得奇臭無比,那使刀人便會換把刀你還年少,何必呢?”
“有更好的辦法可以解決當下事,就莫要用最兇險的辦法。”
劉桃子看向他的眼神依舊很是平靜,“崔公說的再多,我也不會聽從的。”
崔季舒長嘆了一聲,再也不說話,只是閉上了雙眼。
田子禮有些遲疑着上前,他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看到劉桃子那堅毅的臉,他卻沒有再勸,管他呢,倘若真的出了大麻煩,就跟着兄長起兵幹大事!!這邊若是打不過,那就往南跑,總有活路!!
他當即也下定了決心,一把抓住了崔季舒的手,“請崔公先到別院裡休息些時日。”
崔季舒站起身來,沒有再多看劉桃子一眼,轉身跟着田子禮離開了。
劉桃子此刻披上了一件外衣,便朝着外頭走去。
剛剛走出來,就看到了那些正在清點錢糧的騎士們,他們激動不已,破多羅復此刻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他和姚雄正在說着什麼,看到劉桃子出來,兩人趕忙跑過來拜見。
“誰也不許私藏.分發要聽我的號令。”
破多羅復趕忙說道:“郡尉不必擔心!有兩個小子私藏的,我都已經將他們給吊死了!”
“絕對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情!!”
破多羅說的很是自然,就好像那兩個被吊死的人不是他的族人那般,姚雄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難怪這幫鮮卑人這麼能打這股冷血勁,用以打仗那還真的是一把好手。
破多羅的臉上只有欣喜激動,他又開口說道:“過去我們搶了那麼多次,都沒有您領着搶一次的多!!”
“獨孤公!!往後我們就跟定您了!!”
“我不姓獨孤,我姓劉,漢人。”
破多羅趕忙點着頭,“對,對,對,您是漢人!”
隨即,他又露出了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來。
劉桃子這才騎上了青獅,看了姚雄一眼,“你今日做的不錯,校場的防務就交給你了,我得去趟城裡。”
“唯!!”
姚雄趕忙行禮,劉桃子迅速離開。
姚雄和破多羅看着他離去,破多羅方纔感慨道:“當真是遇到貴人了,獨孤公當真不是一般人啊。”
姚雄瞪了他一眼,“都說了,我家主公是漢人”
“不懂了吧??我們鮮卑的高層都是這麼說的,非要給自己扯個漢家大姓,說自己是什麼名門之後.這便是鮮卑之作風了!我以此來看,獨孤公絕對是鮮卑無疑,況且,還是個來頭極大的鮮卑嘞!”
姚雄聽的一愣一愣,“還有這種事??”
劉桃子只帶了十餘騎,一路衝到了城門口,那幾個縣吏是一點都不敢阻攔,低着頭就放行。
劉桃子又往前走了些,寇流卻帶着人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兄長,人都還在,不曾離開”
“好,帶我過去。”
他們一同在小巷內迅速前進,寇流眯起了雙眼,打量着周圍,“這城裡皆是那崔家的耳目,我走到哪裡,都被他們給盯着我親自射殺了幾個,這盯梢的方纔不敢那麼明目張膽的來看了。”
劉桃子點點頭,“嗯。”
他們很快就來到了目的地,這裡,也就是那位張思燕舅父之家。
一旁是食肆,一旁是他們的住所。
有幾個騎士從兩旁走出來,朝着劉桃子行禮拜見,劉桃子看向了寇流,寇流點點頭,迅速下馬,上前一腳踹開了大門。
就看到屋內有五個壯漢,在門被撞開後,迅速看向了外頭,手紛紛放在了腰間,下一刻,他們就看到諸多的鮮卑騎士,手持弓弩,皆對準了他們,似乎下一刻就要射殺。
劉桃子下了馬,大步走進了院內。
那舅父就在院裡,看到全副武裝的劉桃子,他的嘴脣顫抖了片刻,“劉公.”
劉桃子揮了揮手,衆人收起了弓弩,當即關上了門。
劉桃子就這麼走到了男人的面前,“我們是在這裡聊,還是進去聊呢?”
男人讓出了位置,劉桃子領着衆人走進了內屋。
男人趕忙解釋道:“這些都是我家的傭人,這是做飯的,這是.”
劉桃子坐在了上位,搖着頭,“不必多說了,我知道你們是什麼人。”
衆人臉色大變,手下意識的摸向了腰間,看着面前那高大魁梧的桃子,他們卻又遲疑了。
舅父苦笑着,“我們只是尋常百姓。”
“我起初還不知道,可得知你開食肆,就知道了.縣衙裡也有你們的人?”
劉桃子輕聲問道:“爲何你們這麼愛開食肆呢?”
舅父的臉色終於變得陰沉,他板着臉,一言不發。
劉桃子又看了看他身後幾個人,“你們都勿要害怕,我對韋將軍是向來很敬佩的,我若是想要殺了你們,先前就動手了,不會留到現在。”
男人此刻笑了起來,再也沒有了方纔的懼怕,他擡起頭來,看着面前的劉桃子,“那劉公是想要做什麼呢?我們是不會出賣將軍的,事情到了如今,只有一死.”
“先別急着死。”
“我是來通敵的。”
“你”
男人呆滯了片刻,只覺得腦子宕機了下,又問道:“您說什麼??”
“我並不在乎你們是什麼人,我來這裡,是爲了殺人,但不是來殺你們我需要一個證據,能證明崔家幾房跟你們勾結,想要謀反的證據,也不用太多,幾封書信,一些你們特色的製品,就可以了。”
這下,不只是男人,便是他身邊的幾個幫手,也是滿臉茫然,一頭霧水。
劉桃子繼續說道:“越快越好。”
男人趕忙開口說道:“劉公.您且等等,您這.”
此刻,男人心裡一團亂麻,今日所發生的事情,實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劉桃子繼續說道:“我在安平殺的血流成河,你們應當高興纔是吧。”
“像那崔家大房,已經被我蕩平,這會使得其餘那些貴人們厭惡,從此心向僞周,這不是好事嗎?”
“說不定還能逼反幾個大家族投奔你們呢,當初,不就是有大族子因爲親近被屠戮而投奔了你們嗎?”
男人皺起了眉頭,“劉公.您若是想要因此引出其餘人來,我勸您還是死心吧,我們是不會與東賊合作的。”
“這有什麼不妥呢?反正你們被我發現了,遲早也得死,不如死的有價值點,多換掉東賊的命,不是很值嗎?想想我若是能殺了崔家,整個博陵,乃至整個天下都會譁然,這裡可能還會發生更大的動亂,這對你們來說,也是好事啊。”
“我不需要其他人出面,就你們幾個吧,只要能給我些證據,能坐實他們謀反就好了。”
“當然,你們若是不願意,那我就殺了你們,用你們的屍體和身份去指證,也不是不行。”
劉桃子擡頭看了看天色,“快點下決定吧,我還有點事,不能耽誤太多時日。”
衆人再次看向了那個男人,他開口問道:“劉公爲何想要這麼做呢??”
“爲了殺人。”
通往安平的道路上,此刻聚集了近百人。
盧太守騎着大馬,站在人羣的最中間,左右皆是郡官員,全員到齊,唯獨劉桃子不在。
鄭縣令就站在他的身邊,低聲說着劉桃子那邊的情況,“他這幾天只是在城裡轉悠了幾次,然後便是在校場內操練軍隊,整日喊殺聲四起,操練的極爲刻苦。”
“有幾個騎士趁夜偷出營帳,往民居那邊亂逛,被他抓住了,直接斬首,頭顱就掛在了校場外”
“他麾下那個叫田子禮的,幾次來我這裡問話,催促我早點辦那授田之事他倒是個好說話的,還有一個叫姚雄的,就是上次向您射箭的那個,那就是純瘋子,那胡人還叫囂着要打我!”
鄭縣令低聲說着所發生的事情。
盧太守點點頭,“那崔家那邊呢?”
鄭縣令苦着臉,“就是這件事,崔家說崔季舒到了校場後就失蹤了,催促我去校場將崔季舒給接出來.”
“什麼?!”
盧太守大吃一驚,怎麼連崔季舒都敢動??
這要是沒有人授意,他真的敢這麼做嗎?
盧太守打斷了鄭縣令,“好了,這些事,你就當是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別想稍後刺史來了,你知道該怎麼說吧?”
鄭縣令遲疑了下,點點頭,“屬下明白。”
盧太守又看向了程哲,“程君,我知道你急着要離開,但是這次的事情,若是不能辦好,別說離開了,可能你父親都要跟着遭殃,你明白嗎?!”
程哲點點頭,“屬下明白。”
盧太守再次看向了遠處,眉頭緊鎖。
對於這位即將到來的刺史,盧太守心裡也是很警惕的,這位刺史實在是太年幼,若只是年幼也就罷了,做事還十分的荒唐。
他在常山那邊,做的諸多事情,讓整個定州上下的官員們都是目瞪口呆。
他第一次到達定州的時候,官員們設宴招待他,結果有位官員吃醉了酒,用言語嘲諷刺史,說國人平日裡吃的東西都很粗糙,在真正見過世面的賢人眼裡,就如同吃矢。
於是乎,這位刺史就將豬肉和矢混合起來,讓官員們來吃。
從那之後,他就染上了讓人吃矢的怪癖,總是喜歡喂人吃矢,是真正意義上的喂,誰不吃,就要被他抓起來毒打。
不到萬不得已,盧太守是真的不想讓這位刺史前來。
鬼知道他來了之後會怎麼樣.
就這些人,各個都不太正常,完全不能以常理來度量,就像那劉桃子。
就在盧太守憂心忡忡的等待着的時候,遠處終於出現了騎兵的蹤影。
就看到有大量的騎兵衝鋒而來,爲首者乃是個少年郎,渾身覆甲,那甲冑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盧太守領着衆人趕忙下了駿馬。
很快,這行騎士就衝到了衆人面前。
盧太守領着衆人行禮拜見。
“拜見安德王!!”
衆人紛紛高呼。
高延宗一把撤下了自己的兜鍪,笑呵呵的看向了面前的衆人,這小胖子的眼神在諸多官員們之中來回的搜尋,片刻之後,他勃然大怒。
他舉起了馬鞭,指着面前的盧太守。
“劉兄呢?!他人呢?!”
聽到這句話,衆人大吃一驚,紛紛擡頭,盧太守同樣如此,他驚詫的看着高延宗,臉上帶着些討好,全然沒有面對劉桃子時的那種霸氣,他怯生生的問道:“大王所問的,莫非是劉郡尉??”
“不是他還能有誰?!他人呢?!”
盧太守嚥了咽口水,“他正在校場練兵我本來想派人叫他過來”
“呵,你,給我帶路,去校場!!”
高延宗隨意指了一個騎吏,隨即看都不看其餘的衆人,領着諸多騎士便從他們身邊飛奔而過,盧太守等人保持着行禮的姿勢,等到諸多騎士紛紛離開,這才緩緩擡起頭來。
他們驚愕的看着騎士們遠去的方向,盧太守此刻也有些摸不着頭腦。
鄭縣令趕忙問道:“不對啊,不是楊相派來的嗎?大王是宗室啊怎麼感覺頗爲重視”
鄭縣令完全迷茫,在他的認知裡,劉桃子是楊相的人,那麼,高延宗作爲宗室之人,自然是天生就跟劉桃子對立的,這也是他們爲什麼不敢去跟隨劉桃子做事的原因,誰知道刺史會不會突然殺過來將他們碾碎。
可看當下這個局勢,怎麼不太對勁呢??
盧太守也是皺起了眉頭,“莫非.這其中還有其他隱情??”
高延宗哪裡會理會這些人的想法,他只管縱馬狂奔,很快,就已經領着騎士們出現在了校場外,而校場內的郡縣兵,此刻也是列陣以待,做好了交戰的準備。
看着面前這些鮮卑騎士們,高延宗一臉的不可置信。
“這是安平的縣兵??”
很快,劉桃子就走了出來,高延宗急忙跳下馬,快步跑到了劉桃子的身邊,他一笑,兩隻眼睛便都直接看不見了。
“劉兄!上次離開之後,我又磨練了些技巧,不知能否再戰一次?讓我看看差距?”
劉桃子點點頭,“可以。”
“那我們現在就來”
高延宗就要將自己的胄戴上,別駕盧莊之趕忙開口說道:“大王.勿要忘了正事啊!!”
聽到這句話,高延宗很是掃興,他無奈的丟下了胄,看向了劉桃子,“稍後再比試吧,你且帶我進去,我有事要跟你商談。”
劉桃子領着高延宗一同進了校場,看着校場內那些操練的騎士們,高延宗眼前一亮,再次拉住了劉桃子的手,“劉君,我們比一比射術吧?”
“大王!!!”
盧莊之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高延宗低下頭,嘴裡罵罵咧咧的,他們兩人走進了內屋,衆人都在外等候,只有那別駕依舊是站在此處。
高延宗撓了撓頭,這才說道:“劉兄啊,你不該對崔家動手的。”
“這崔家人不錯的,常常給我們送禮物,我幾個叔父也很重視他們,我到這裡剛剛上任的時候,我六叔父就曾派人告訴我,讓我勿要來安平作亂,讓我對崔家人客氣些.”
“我接到了崔家的書信,說你大開殺戒,將一房子的崔家人都給殺光了。”
“你說,這可怎麼辦呢?”
劉桃子開口說道:“崔傢俬藏強弩,甲冑,勾結僞周,收買上下官吏,妄圖謀反,其罪當誅。”
“什麼?!”
這下,高延宗都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來,怒氣衝衝的看向了劉桃子,“你說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
“這幫狗日的,我叔父還委託我好好照顧他們,他們竟然敢謀反啊!”
“來人啊,準備軍隊,我要親自帶着人去攻打崔家!!”
“大王!!”
盧莊之急忙跪倒在高延宗的面前,“大王,勿要着急,這般大事,豈能因爲他人的一面之詞就下決定呢?況且,崔家大族,便是真的有了罪證,也得是廟堂下達命令,而後才能行動,哪有自己就動手誅殺的道理?!”
“大王萬萬不可啊!!”
看着盧莊之這般驚懼的模樣,高延宗再次點點頭,他看向了一旁的劉桃子,“他說的也對,劉兄,你這裡可有什麼證據?”
劉桃子點點頭,“人證物證俱在。”
高延宗大喜過望,他激動的說道:“我從上任之後,就想要辦點大事了,這次崔家謀反,難道不是上天賜予我的功勞嗎?!”
他看着盧莊之還想開口,便惡狠狠的盯着他,“你要是敢壞了我的大事,我就把你抓起來,往你嘴裡拉矢!!”
“劉君!!將物證和人證都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