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士彥、樑景興各自率兵萬餘攻擊齊軍本陣,就像是巨人伸出了兩隻手臂,朝齊軍奔去。
斛律光看完宇文憲這一番如同行雲流水一般的老練狠辣的手法,感慨了一聲,“真是後生可畏呀……”
兩支周軍行軍到一半的時候,兩軍整合爲了一個整體,騎兵衝前,後軍步卒跟上。
周軍如同一團黑雲壓上。
齊軍大陣中,牛角號聲再次響起,齊軍的弓弩手列陣在前,斛律光暫避到了軍陣之後,隱隱的,齊軍將領的吼聲傳來,“上箭!!……”
弓弩手從背後的箭囊之中取出了一支羽箭,端弓、扣弦、瞄準,一氣呵成,他們集中手臂和腰部的力量,將弓弩微微下,一隻眼睛微微眯起,面對着坡下隆隆奔行的戰馬。
步卒使用的大弓要比騎弓大上幾分,弓的骨架也要比騎弓更加結實一些,羽箭更加長,更加粗,箭簇要更加鋒利,自然殺傷力也會相對較大。
步弓是在步卒在戰場之中有效剋制騎兵的一大殺器。
“——發!!”齊軍之中傳來這樣的命令。
齊軍軍陣前彷彿忽然便騰起了一片黑雲,蝗蟲羣一般遮天蔽日朝周軍落下。
“擋住!!”周軍之中下達了這樣一個命令,士卒紛紛舉起皮製的盾牌,遮擋住上身和頭部。
緊接着,箭雨就遮天蔽日的落下了,釘入血肉的“撲哧”聲還有慘叫聲響成一片。
後方的步卒還好,前方的騎兵是受到弓箭襲擊的主要目標。
許許多多的騎兵根本沒有可以防禦的地方,箭簇就這麼射入他們的體內,不一會兒就連人帶馬滾落在地上,由於這是一片比較陡峭的陡坡,騎兵和戰馬滾下的時候很自然的便從坡上滾落。
這下後方的騎兵可就遭殃了,前方的騎兵倒塌在地,阻擋住了他們前進的路線。
這個坡上本來可以騰挪的空間就很小,戰馬又受到了驚嚇,再次往後退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前進,但是前方的路已經被堵死,這樣狀態下的戰馬被絆倒在地幾乎就是必然的結果。
果然周軍的騎兵倒下了一片,後繼的騎兵紛紛勒住戰馬,不敢繼續上前。
騎兵只能止步於此了,短時間內再也不能向前一步。
不過周軍騎兵並沒有就此放棄,而是選擇回射了一輪,也舉起騎弓對着不遠處的齊軍掃射。
只是由於他們陣形散亂,射出來的箭凌亂不堪,威力大打折扣。
齊軍陣營之中依舊在嘶聲力竭的大喊,“——上箭!!……”
在這指揮之下,連幾位將領都忍不住抽出弓箭,按照指令扣弦,瞄準了下方的周軍。
“——發!!”又一片箭雨落下。
周軍再次進入了被弓箭困擾的噩夢之中。
也不知是樑士彥還是樑景興,終於急眼了,左右高呼:“頂住!頂住!我們衝上去!”
可是齊軍根本就不給他們喘息的時間,一輪箭雨剛剛落下,又一輪箭雨又升起了。
周軍雖然在前進,但是前進的十分困難。
斛律光在軍陣的中央,冷冷的注視着下方的這宛如胡鬧一般的攻擊,心裡也不知道在想寫什麼。
他聽到左右有兩個齊軍將領在嗤笑:“這樣的攻擊不是在找死嗎?”
斛律光目光淡漠的掃了他們一眼,若有所思道:“或許,宇文憲就是故意讓他們來找死的呢?”
他撇過頭去,想了想,嘆道:
“宇文憲……,不得了呀,今天要不能將他徹徹底底的交代在這裡,我大齊又要多一個令人頭疼的大敵!”
斛律光解讀了宇文憲的手法。
宇文憲明明知道斛律光佔據的這個地方易守難攻,可是又爲什麼要讓樑景興還有樑士彥來送死呢?
其實不是,樑景興、樑士彥在這裡損失很大,可週軍也照樣堵住了斛律光前進的道路。
況且前方又有綦連猛陷在拓跋顯敬的包圍之中,危在旦夕,斛律光救還是不救呢?
如果是齊軍軍力損失了,斛律光還隨時可以從朝廷還有洛陽等重鎮抽調補充。
但是陷入陣中的並不是一個小卒,而是北齊山陽王綦連猛!
損失了綦連猛,即使齊軍這一場是大勝,那也絕對是一場慘勝!
綦連猛這支隊伍的戰力雖然彪悍,在整個北齊的馬軍中,實力都是數一數二的,但是對面拓跋顯敬的人數要多出數倍,還有擁兵數萬,坐鎮中軍的宇文憲壓陣,綦連猛拼不起的!
這跟薛孤延千人破周營和傅伏襲擊鹿盧交的戰役都不一樣,這個的難度要遠遠大於前兩場戰役。
遠方的周軍越聚越多,綦連猛的部下,很多人都已經拋棄了戰馬,下馬與周軍步戰。
再過半個多時辰,綦連猛絕對會被周軍連皮帶骨的吃進去!誰也救不了他!
【又玩這套攻敵必救……,不惜拿人命來填,宇文憲,夠狠,你小子跟你那個死鬼老爹不遑多讓!……】
斛律光慢慢收起了對宇文憲的輕視,如果說前些日子,宇文憲還不足以讓他正視,那麼現在宇文憲的表現已經足夠讓他感到驚豔!
若非這次他準備十分充足,估計也沒有絕對的把握戰勝宇文憲。
【這小子不比蘭陵王差!老夫險些就輕視了他,看來這場仗不會像想象中的那樣順暢……】
斛律光真正的認真起來了,臉色肅然,下令道:“左軍!右軍!長矛預備!!”
左軍薛孤延、右軍傅伏,各領軍卒一萬。
參將雖然不明白左相爲何如此重視這場小打小鬧一般的戰役,但是還是下達了左相的指令。
很快,最前面的三排弓弩手忽然展開陣形,朝兩邊擴散,每兩個人中間都露出容一馬通過的通道。
架着長矛的士卒,有序快速打馬的從弓箭手的陣列之中穿過,朝下方的周軍衝殺而去。
在距離周軍三十步的時候,齊軍已經加速到全速,再次變陣,形成一個菱形的衝擊陣形,居高臨下,威力極大,這使得殺傷力成倍增長。
待到齊軍士卒與周軍交鋒,弓弩手迅速撤下了。
兩邊黑甲的齊軍步卒緩緩壓上,長矛朝天前指,巨大的方陣朝周軍碾壓而去。
斛律光的目光飄向了遠方,目光越過了正在周軍之中浴血衝殺的三千鐵甲,降臨在了中軍之上。
中軍的最中央有一個瞭望臺,那裡有一杆軍旗佇立。
【宇文憲,你要老夫掏出家底,那老夫就遂了你的心意!】
中軍大營之中,宇文憲遠遠的望見黑壓壓一片鐵甲狠狠的衝擊着樑景興、樑士彥的陣形,眼睛頓時一凝。
諸將紛紛勸宇文憲趕緊馳援樑景興等人。
宇文憲一擺手制止了,道:“讓他們二人撤下!”
“殿下?”諸將紛紛不解,宇文憲一字一頓的重複着:“我說,讓他們撤下!放齊軍過來!”
宇文憲眼中含煞的望向那片高地,其實早在一開始宇文憲就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
在定隴宜陽一線,斛律光和他血拼這麼久,即使是精銳之中的精銳,也折騰不起這麼大的損耗。
但是斛律光自始自終都保持着一個滿員的狀態,這難道不奇怪嗎?
莫非這個安鄴其實就是一個圈套!?
……是斛律明月親手給他佈下的一個圈套!
但是宇文憲並沒有撤軍,反而就打算在安鄴和斛律光打上一次,看看,究竟是誰贏誰輸!
宇文憲在宇文護、宇文邕的默許下,手握周朝佈置在汾水一線的多數兵馬,這就是絕對的實力!
他纔是這場戰役的掌控者!
他要堂堂正正打敗斛律光!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的謀劃都是笑話!
“斛律明月……我倒要看看,你還有那些後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