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有驚無險?

一連數日都沒有動靜,在家忐忑等候處置的祖珽倒漸漸放下心來,六鎮勳臣團體們倒是納罕不已,今上難不成改了性子了?能容祖珽如此放肆?

於是到了早朝這一日,朝上諸多人等是各懷心思,大多人都希望皇帝在早朝之上對此事做出一個表態,不要弄得大家心裡七上八下的。

這祖珽倒最後,到底是放是留,好歹給出一個章程不是?相對其他人的緊張感,祖珽倒是半點也不慌,氣定神閒地站在文臣班子的最前列,四平八穩,好一個宰相風度!

只是不知道,你這份淡定能維持到什麼時候?!不少人在暗地裡冷笑,祖珽在從前便是改革的激進派,得罪的人數不勝數,早就已經是四面環敵了!

尤其是幾日前早朝上,他的那番言論,這是要將整個大齊的官僚團體得罪到死的節奏!自己不知道惜命,就別怪人落進下石!

祖珽故作一副大無畏的輕蔑姿態,其實心裡也在打鼓,按照他對皇帝的瞭解,他扣那麼大一個黑鍋在皇帝腦袋上,皇帝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報復是絕對會報復回來,只是不知道皇帝會以何等的手段、挑選怎麼樣一個時間段發難,隨着時間的堆積,他心裡的壓力不減反增,實在是煎熬呀!

就像被摁在菜板上的雞鴨,刀子已經懸在半空中了,雞鴨知道自己終有一死,也同樣明白早晚免不了捱上這一刀,早死晚死都得死,但是……特麼倒是快點呀!

祖珽接連出言嘲諷過高湛、高緯兩父子,自認也是一個膽大包天之人,但現在這份勇氣幾乎要在煎熬的等待之中消磨殆盡了!讓一個已經被摁在菜板上的雞鴨,眼睜睜看着頭頂懸着的刀子,還得費心思琢磨它何時會砍下來,缺德不缺德?換成是你,你崩潰不崩潰!?

祖珽站在那裡,只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終於,隨着內侍過後,皇帝跟往常一樣準時到場,祖珽這才鬆了一口氣!高緯上朝的時間和地方雷打不動,太極殿裡,晉陽朝堂文武官員分班站立兩側,由於一些刺史和諸如契丹八部之類的部落的酋長也在場,本來就有點窄狹的大殿,今天更顯得擁擠。

高緯登上御座,受羣臣的朝拜,只見眼前人人相挨,幾無騰挪之地。羣臣面向捧着皇帝笏板,身體前躬,山呼海嘯一般朝皇帝朝賀,其聲宏大,頗爲壯觀。高緯微微一笑,說道:“衆卿平身。今日朝會,與從前略有不同。咱們就不興這套虛禮了,還是說正事要緊。”

果然要來了嗎?倒祖派官員個個心中振奮,支持祖珽的那一派則已經將憂心掛在了臉上,雖然他們未必瞧得上祖珽的爲人,但祖珽做爲北齊漢化改革的中流砥柱,絕對不能那麼輕易的就倒下,起碼現在不能倒下!他們互相對視,心裡想到,哪怕就是壓上政治前途,也要將這個老瞎子給保下來!

祖珽捧着笏板,幾滴汗從額角劃過他的臉頰,滴落在地上。他知道,自己的性命和前途就在陛下的一念之間了!要是陛下決意要處置於他,就別提什麼爲官做宰了,能在衆人攻擊之下抱住性命就不錯了,豈敢奢求其他?不過即便是冒此大險,祖珽也絲毫不後悔!

衆人皆等陛下處斷,皇帝說出來的話卻使得大家驚掉下巴,“衆愛卿,前幾日,右相勸諫朕撫民以靜的四字方略,朕想了幾天,覺得甚有道理。接連大戰,民力已然疲憊不堪,眼下是百廢待舉,須朕與衆卿夜以繼日,勤政爲民。朕想好了,今日大家就議一議,如何制定施政方針。祖卿,你是文臣之首,又提出了四字方針,想必,對於如何施政,已經有了成熟的意見,便由你先來說。”

大殿之上所有人腦海中都是一陣天雷滾滾,這是怎麼回事,怎麼跟大家想的不太一樣呢,說好的大家一起開開心心的落進下石呢?這陛下是不是有什麼受虐傾向,以前我們兢兢業業的做事反而經常捱罵,這老瞎子把你一頓噴,你反而嘉獎起他了?

大家都開始懷疑人生,祖珽作了那麼一個大死,陛下居然都願意放過他?這不公平!反轉實在是太大,殿上一片譁然之聲,只有一些外地來的臣工和酋長們不明所以。鄭宇也在苦笑,即便他們本身就是站在祖珽這一邊的,也對祖珽嫉妒不已,這等信重……那可真是沒得說。

祖珽先是一怔,然後鼻子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他原本已經做好了自請流放的準備。

從前他爲先帝出謀劃策,只是噴了先帝幾句,先帝高湛就把他投入地牢,薰嚇了他的眼睛……相比起來,今上不嫌棄他德行不好,有不計較他懟過自己,還願意相信自己,那是何等寬宏的胸襟,何等大度的氣量?!

學成文武藝,售於帝王家。天下士子無不以此爲終身抱負,祖珽宦海沉浮、歷盡許多坎坷,當然知道要找到一個欣賞自己的君王有多麼不容易。士爲知己者死!

祖珽原本想跪地痛哭表忠心,但是想想,不太合適,於是只得激動道:“不瞞陛下,如何實現大治,臣心中已有了一些模糊的思路,這就說出來……

“主旨爲八個字,即‘撫民以靜,唯重教化’,不以苛猛刑律濫施於民。同時,進一步加大考覈體制和監管力度,依此主旨制定細務並妥善行之。”

“同時,要遏制住我朝立國以來的奢靡享樂之風!臣建議陛下,以身作則,這第一件事兒,就是裁減宮人,先帝在時,奸佞當道,爲諂事君上,多於民間搜刮女子,至於離宮別館,即使非御幸之所,也多聚宮人。

“到得如今,還有這種歪風邪氣,陛下親政第一年,放了一千宮女出宮,然這幾年下來,入宮的女子早已填補了這個數目,將她們放出宮外,一者可以減少宮中用度,二者讓她們歸其戚屬,得配良人,生兒育女。”

“還有,將此前輕徭薄賦的政略落實,必須按制度辦事。各級官吏,各地豪紳大族,敢違背新政者者重重責罰,不可讓他們在政令之外濫徵百姓民力財力,搜刮民脂民膏!嚴格按大齊律辦事,不額外濫徵,使民生息,如此,方是百姓之福音,天下之福音!”

祖珽這一通長篇大論,皇帝倒是聽得津津有味,看起來頗爲嘉賞。這個時候,有人忍不住站出來說話:

“右相此言甚佳,只是不知道右相自己能不能起到表率作用?據我所知,右相在老家購置了良田數百頃,在鄴城也同樣有大宅三處,我還聽說,右相的大門前常常擠滿了來送禮的人,右相統統都是來者不拒!”

此人端肅而立,說道:“右相說要大力懲戒官僚貪腐之風,自己卻收受賄賂,右相崇尚節儉,卻極好奢靡,家資億萬不說,辦一場宴會同樣花錢如流水,食羊羔只取羊肚、食牛肉只取其舌,端的是豪奢至極,我因妄言之罪下放到獄中之時,尚且常有耳聞……”

“那麼我想請問,右相的做爲,是不是和言語不太一致?是不是在邀功買名?是不是在欺瞞聖上?就算不是,那麼讓一個有貪腐之風的上官去遏制貪腐之風,真的可行嗎?右相,真的可以爲天下百官、各地臣僚起到表率作用嗎?”

站出來的人正是在大牢裡蹲了幾個月的裴世矩,本以爲他出來後多少會吸取教訓,安分一點,誰想到他居然又搞出那麼一個事情來!不過……這事情搞得好、搞得妙!正愁沒有辦法拿捏一下祖珽,轉眼間一個藉口就送上門來了!頓時便是一片附和之聲,頗有一種不罷免祖珽誓不罷休下的意味。

果然,皇帝面色不善起來,盯着祖珽道:“億萬家資,朕就算把自己賣了都沒有那麼多錢。祖卿一人吃香喝辣,卻來要求朕勤儉節約,正不知是什麼道理?”

祖珽頓時顯出惶恐之色,連忙道:“此係謠言,臣那裡有那麼多家產,這些都是謠傳!還望陛下明鑑!”

“那你在鄴城的三處大宅子須是騙不了人的吧?朕賞了你一座府邸,朕發下的俸祿雖然還算優厚,但還不足以在寸土寸金的鄴城買下大宅子吧?其他兩座府邸從那裡來的,祖卿就不想和朕解釋一下?”

祖珽知道狡辯下去討不了好,只得頹喪懊悔道:“這些……這些是他們賄賂微臣的,臣有罪。”滿朝譁然,正在倒祖派官員要乘勢而起,聯合起來整垮祖珽的時候,高緯冷哼了一聲,聽得祖珽身軀一顫,也嚇住了那些個蠢蠢欲動的人。高緯知道過猶不及,該收手了,不管怎麼樣,先立下個基調再說。

“身爲右相,如此不知道自愛,何能擔當天下官吏的表率?”衆人一聽,有戲!紛紛支起耳朵仔細傾聽,但聽陛下道:

“罰你將這些不明資產充公,再有下次,朕饒不了你!”許多人差點吐血倒地不起,這樣就完了?你倒是接着往下追究啊!

但顯然皇帝沒有接着將事情擴大化的心思,語重心長道:“國之大莫過於法,朕所以對祖珽小懲大戒,無非爲了兩點:

“一者,我朝尚無此等律法,沒有這種規矩,收受賄賂這種事情,還沒有明文律法可以懲戒,那朕懲戒與否,也都在兩可之間。今後,朕要將這條寫進律法之中。

“二者,朕也是先借祖珽,給你們都起個警醒的作用,朕知道朝中有這種風氣的還不在少數,望衆卿審之慎之,將來若犯事,可別說朕沒有跟大家說清楚。”

羣臣紛紛稱頌皇帝聖明,高緯又輕描淡寫了幾句,便將此事揭過,“任用廉吏,當訪良吏,這是聖明之君必爲之事,前幾朝賣官鬻爵之事不在少數,其中賢能者有之,貪鄙者更有之,良莠不齊,須加抑簡。這件事由吏部做主,不管是朝官還是外官,都要設法裁撤一部分,將那些能幹的吏員放在關鍵位置上。

“另外,朕致力於使民生髮展。朕居深宮之中,視聽不能及遠,各地是否太平,都是聽地方官員的一面之詞,縱使欺上瞞下的事情比以往少了許多,朕還是有所顧慮。所以,以後的考評不能走過場,吏部要多派人明察暗訪,親眼看看他們到底做得如何。

“還是那句話,能者上弱者下,朕可不養庸官閒人!”

衆臣皆躬身領旨。皇帝自御座上立起,下了御階,又向前跨了幾步,目視羣臣道:

“朕最煩的就是空話、屁話、套話,所以那些彰顯明君風範的話,朕就不多說了,先前右相提出撫民以靜之後,很多人以爲朝廷自此要刀兵入庫,馬放南山。

“不對,撫民以靜不意味着朕就要廢弛武備。眼下北面有突厥,便是中原之地也劃爲了東西兩朝,不早日將這江山一統,朕何能心安?武備一事,依舊是我朝的頂頂大事,習兵練武,那是一刻也不能停的。

“朕選擇休養生息,只是因爲百姓禁不起這麼折騰,並不是打下了襄陽之後朕便就此滿足了。只是因爲休養完過後,朕攻滅僞周便更有把握!還望諸卿牢記。”

衆臣幾乎都沒有猶豫,紛紛下拜,山呼海嘯的聲潮喧囂鼎沸,“臣等遵旨!”散朝之後,虛驚一場的祖珽正要離去,卻在太極殿門口被皇帝的內侍叫住了。

在中樞混了那麼久,好歹也是天子近臣,祖珽跟路公公的關係嘛,沒多有少啦,此時見到他親自過來,那裡不曉得皇帝要找他?於是心虛道:“不知道陛下找我,有何事呀?”

路公公搖頭道:“陛下不曾與我說過,右相跟過來便是,莫要讓陛下久等了。”

祖珽還敢反抗不成?也只得跟在後面走,過了太極殿直穿宮牆,再一路到御花園,越走祖珽心裡越忐忑,在這個地方,皇帝就算把他埋了也無人敢救他。

好不容易到了一處有着流水、亭榭的地方,皇帝也剛剛好坐下,祖珽後腳便上去,還沒等高緯有什麼反應,祖珽便伏地惶恐道:

“陛下,臣知錯!”

第五十二章世家的力量第四百三十六章吞狼第一百五十三章大破周師(完)第二百零七章入圍的第三方第二百四十三章難下的城第二百四十四章後方第七十三章下馬威第三百九十四章囂張第三百三十八章劍指關中(二)第八十二章宜陽——汾北之戰!(三)第一百三十七章傳授第四十三章高緯的威、德與勢第三百七十四章慶功第三百零三章行路難(完)第一百六十一章尾聲(完)第三百七十八章勝算第三百零一章行路難(一)第二百一十二章鄴城遊(四)第一百四十二章詭譎第二百零七章入圍的第三方第二百五十四章決戰:破圍之戰第四百三十一章鉅變(下)第九章君臣相得第二百二十章分歧第三百九十九章決戰(四)第二百五十一章鼎定荊襄(二)一百零七章春獵第二百二十一章第二百九十六章遭遇戰第一百九十六章鄴城暗潮第二百一十七章新制第二百七十六章第一百五十四章議和(一)第一百六十八章用貪官,反貪官第二百五十七章決死一戰(完)第三百八十九練兵第一百三十二章星野變第三百八十七章匹夫第四百三十三章開誠佈公第四百二十一章朝貢(下)第四百一十七章岷州之戰(續)第二百一十四章議和(中)第八十章宜陽——汾北之戰!(一)第一百七十章冬日小記(二)第六十七章考舉(一)第八十五章宜陽——汾北之戰!(六)第二百四十八章前程遠大第三百五十五章拔劍四顧心茫然(三)第二百五十一章鼎定荊襄(二)帝第一百二十一章大索宮苑!一百一十二章第二百四十九章火藥第二百二十九章冬一百一十二章第一百六十章尾聲(三)第一百零五章天心難測第四十四章南陳來使,左相回京第一百七十二章一把手和二把手第二十三章暗流(應讀者要求,加更四千字大章)第八十二章宜陽——汾北之戰!(三)第四百一十六章岷州之戰第四十九章誓第三十二章元文遙第十九章太后責難第三百四十四章山河表裡潼關路(一)第三十八章皇座之爭(上)第二百五十二章用人不疑?第一百一十六談判第四百二十八章爾伏可汗第三百五十三章拔劍四顧心茫然(一)第三百六十八章麻煩第一百六十五章晉陽(上)第五十四章青雲之梯第一百三十七章傳授第六十四章指點第二百零五章刀芒第三十二章元文遙第四百二十章朝貢(上)第二百五十五章決死一戰!第七十五章獨孤永業第三百零四章無非求碗熱湯喝第二百零六章錦衣密諜第二百四十章戰襄陽(六)第三百二十章難嚥下的氣第三十五章醞釀第一百八十九章心憂兒孫第二十一章遊街第一百一十三章轉戰汾北第一百二十六章淮南方略第一百七十一章冬日小記(三)第二十四章滿意否?第四十五章斛律光第六十五章祖珽第一百八十三章五大詔第八十九章宜陽——汾北之戰!(十)第二百六十九章聖心何意第四十二章打鐵要靠自身硬第一百九十八章司法第一百八十一章難眠第二百九十五章人人都在惦記高延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