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城,除了邊亞鍕以外,所有的玩兒主都怕貴福三分。這還不是因爲他心黑手狠,打架不要命。別人怕就怕他那種死纏爛打、混蛋無賴的潑皮勁兒。
貴福還是個出了名的孝子。母親十七歲懷着貴福的時候就守了寡。父親被政府槍斃時定的罪名是惡霸地主。卻一個大錢也沒給母子倆留下。母親靠着長年累月地糊紙盒和暗地裡勾搭着幾個相好的把貴福拉扯大。
十一歲的時候貴福學會了偷錢包。他要用自己的手來養活母親。那是一天夜裡,貴福一覺醒來後,發現母親的被窩裡多了個人,一個男人。他拉開燈,一把扯起了母親的被子。什麼都看見了。
貴福大病一場,發燒、說胡話,差點兒死掉。母親流着眼淚向他發誓,以後再也不找野男人了,貴福才慢慢地好起來。
後來,母親笑着對他說,媽才二十多歲,也不能沒個男人呀!
我就是你的男人,我掙錢養活你。
就這樣,他學會了偷錢包。十三歲時進了少年犯管教所,十五歲出來以後還偷。不僅是偷,而且還要搶。在街上只要碰上佛爺,也不管是誰家的兄弟,非洗光扒淨不放走。
於是,母子倆攢下不少錢;於是,貴福也就犯了衆怒。
一天晚上,五六個有名有姓的玩主把他狠揍了一頓以後。
把他帶到豐臺馬家堡附近的鐵道上。
一個名叫連升的玩兒主抓着貴福的頭髮把他按倒在鐵軌上。遠方,一列火車正轟鳴着急馳過來。鐵軌微微在顫動着。
“貴福,你小子要是再不告饒,今天就讓你舔舔火車輪子。”連升狠狠地說。
貴福仰在鐵軌上,眼睛、鼻子、嘴和耳朵都往外消血。他喘了口粗氣,閉上眼,右手腕悄悄往上翻,抓住了連升的袖口。
火車越來越近,只有幾十米了。
‘你小子到底告饒不告做叫聲大哥也行!“連升有些慌,”你叫呀!快點兒叫呀!“他一邊急促地喊着,一邊鬆開手想往路基下面跑。
貴福腳底下一蹬,右手猛地一執,一下子就把連升拉倒在鐵軌上,頭並頭地趴在貴福的身旁。
火車沒減速,山一般地向他們撞過來。
別的玩兒主趕緊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把他們拉下路基。
火車掠着貴福的頭皮駛過去了。
貴福擦擦臉上的血,掃了驚魂未定的玩兒主們一眼,說了聲“後會有期”,一瘸一拐地走了。
連升昏了過去,好半天也沒醒過來。以後,他就洗手不幹了。
另外幾個玩兒主後來都託人給貴福送了禮,事情纔算了結。
貴福怕邊亞鍕。因爲邊亞鍕比他更黑、更狠。
有一次,他搶了一個小佛爺的二十元錢以後,又把小佛爺打了個死去活來。臨了,他掏出一把牛耳尖刀對準佛爺的眼珠子,說:“今晚,叫你媽來見我。她要是敢不來,我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叫我姐姐來,行嗎?”
“不行,福大爺就要你媽!”從懂得了女人是怎麼回事開始,貴福就渴望在別的孩子的母親身上發泄自己。因爲他親眼看見過自己的母親是怎樣被男人摟抱着、壓在身下的。現在,他也是男人了,他必須把別人的母親壓在身下,才能泄去自己的積憤。
晚上,來見貴福的是邊亞鍕。
“貴福,兩條道幾任你選。一條道地,明天晚上跟我到永定河河灘去,我已經給你刨好坑地了。以後,我替你養活你媽,當你媽的是男人;第二條道兒,要是你敢不去河灘,我讓你三天之內死在家門口,還要找人把你媽輪了。你看着辦吧!”
說完,邊亞鍕笑着走了。
第二天晚上,貴福沒敢去河灘,一對一地單打獨鬥,他不是邊亞鍕的對手。而且他很清楚,在那荒無人跡的亂石灘上,邊亞鍕真敢一刀把他宰了,埋在石堆底下。
凌晨四點鐘,邊亞鍕凍得哆哆嗦嗦地從河灘回來時,發現家門口跪着兩個人。貴福和他的母親。
貴福朝邊亞鍕磕了個響頭,什麼話也沒說,雙手舉起了一沓錢。他母親則在一旁不住地磕頭,哭着求達亞鍕高擡貴手。
邊亞鍕把他們扶起來,讓進屋裡。
從此,貴福成了邊亞鍕的死黨,在南城的玩兒主中更加飛揚跋扈、爲所欲爲,被人稱爲活閻王。
但是,活閻王也有遇上真鬼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