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芳是被邊亞鍕揪着頭髮甩進屋裡的。
阮平津一眼就看出來了,付芳捱了打。她的嘴角沁出黑紫色的血跡,白白淨淨的臉頰 上棱起五道殷紅的手指印。
“你憑什麼打人,憑什麼?”她憤怒地衝着邊亞鍕尖叫,“你有什麼權力打人!”
“打人?我還可以殺了她!,,邊亞鍕咬牙切齒地說。說完,他又狠狠地踢了付芳一 腳,付芳哀叫一聲,跌坐在地上。
“流氓,兇手!”阮平津被激怒了,她不顧一切地撲向邊亞鍕,狂暴地又抓又咬,像 一隻被逼急了的貓。
邊亞鍕慌亂地躲閃,伸出手臂去抵擋,但卻抵擋不住,手背被抓得鮮血淋漓,手指也 被咬得青紫。後來,當邊亞鍕左臂上的刀傷被阮平津抓出了血時,巨大的疼痛終於使他忍 無可忍了。他用右手猛力一推,那隻貓就輕飄飄地飛了出去,像一團棉布。
阮平津先是仰坐在地上,接着頭又重重地磕在八仙桌腿上,然後又被彈了回來,摔跌 在地上。
她一聲沒吭,從地上爬起來。扶着八仙桌站穩身子。
頭磕破了。血水沿着髮際流到臉上。她怒視着邊亞鍕,目光由於憤恨和狂怒而變得非 常可怕。
“你,流氓!”她低吼了一聲,又瘋了似的撲上來。
邊亞鍕又一次把她推倒在地上。
她再一次爬起來,再一次撲向邊亞鍕。
這一次,邊亞鍕沒有再推她,甚至也不再抵擋。他退到屋門口,倚着門框站住了,任 由阮平津瘋狂地撕咬。她撕扯他的脖頸、耳朵,抓他的臉。
突然,她停住了手,愕然地望着邊亞鍕。這個令人憎惡的流氓,下頜被抓得血跡斑斑 ,臉頰上卻落下了大顆的淚珠。
他哭了。
“你,怎麼不打了?”他抹了一把臉,挺勉強地笑了,“再接着打呀!”
她又恨恨地踢了他幾腳。
他沒有躲閃。不疼,他說,臉上仍堆着笑。這一次似乎是很開心地笑了。阮平津,別 踢了,你要是再踢一腳,我就把你抱起來。他說。
阮平津一下子泄了氣,心裡恨恨地罵:這個流氓!
那天晚上,是他們三個人在一起的最後一個晚上。據邊亞鍕說,他們分手時非常友好 。他說,情意綿綿,依依不捨。
但是從阮平津在日記中記載的內容看,情況遠非如此。
那個晚上,邊亞鍕是很難熬的。
邊亞鍕在院子裡點起了一小堆篝火,架上沙鍋,三個人圍着火堆吃晚飯。此時,已經 是凌晨一點鐘了。
仰望夜空,空中灰濛濛的,像是一大塊浸透了水的海綿,扣在人的頭頂上,壓得人們 幾乎喘不過氣來。
黃火的青煙在頭頂上飄散,託舉起冰涼厚重的溼氣,猶如撐起一柄巨傘,爲人擋風遮 雨。人躲人傘下,彼此間頗有些同病相憐之感。
根據阮平津的日記,那一天是十二月十八日。北京繼初雪之後,又遭了重霜。
付芳不肯吃飯,用被子蒙着頭,躺在牀上,她沒有脫鞋,腳上仍穿着那雙傘兵靴。
在那個晚上,付芳始終沒哭,也沒說一句話。她的目光顯得呆滯,乾澀,總是定定地 盯着某一個地方出神。她的心裡在想什麼呢?沒有人知道。
也許,就在那一刻,她確定了自己今後的生活道路和目標。人應該或有權選擇自己的 幸福。至於幸福的道德界限在哪裡,也只有由她自己去判定。在這一點上,付芳錯了嗎? 也許,錯誤的是那個環境,她生不逢時,從而註定了她的命運。
不過,從以後的結果看,付芳的勇敢和決斷還是令人極爲敬佩的。
“起來,吃飯!”邊亞鍕沒好氣地踢踢那雙穿着傘兵靴的腳。“娼婦!把這雙髒鞋脫 下來!”他惡毒地說。
付芳沒有動。
傘兵靴是褚金平讓她穿上的。但她不知道在褚金平的眼睛裡,傘兵靴是幹部子女的標 志,讓女人穿着這種鞋上牀,就有了雙重意義的宣泄。那麼,她穿上這雙鞋,她又成了什 麼呢?
邊亞鍕突然覺得付芳很可憐。
他把被子掀開,發現付芳哭了。他拉着她的手,把她從牀上拽起來,用力摟進自己的 懷裡,用手輕輕地撫摸着她的脊背。
付芳失聲慟哭起來。
“別哭了。”邊亞鍕用雙手捧着付芳的臉,一邊用手指爲她拭去不斷涌出的淚水,一 邊仔細地端詳着那張秀美絕倫的臉。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傷感地說:“別哭,付芳。你 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姑娘,真的,我發誓,我永遠都是你的崇拜者。所以,你得特別珍惜 自己,千萬不能隨意地糟蹋了自己。”
他轉過臉去看了阮平津一眼,又說:“付芳,你長得太好看了。如果不是阮平津在這 裡,我真想好好親親你的臉。”
“那就親嘛!咬一口也行。”阮平津不冷不熱地說,“我不妨礙你們。”她走出了屋 子。
“好,親一口。”邊亞鍕真的在付芳的臉上親了一口。這一次他發現,女人的眼淚也 是成的。他一用力,又把付芳摟進懷裡。
付芳猛的掙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