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亞鍕一直站在南長街路口,面無表情地注視着殯葬隊伍從眼前走過。
他恨他們,那是一種充滿怨毒和鄙棄的徹骨之恨。這種恨在他們之間可以暫時彌合, 但絕不會消融。他們紮根於不同的土壤,汲取着不同的養分,有着完全不同的命運。
但是他們的生存目標卻是完全相同的:爭奪那惟一的未來。
今天,他突然對這些老紅衛兵產生了一絲憐憫和同情。
他覺得他們活得太累、太沉重。在沉淪中緬懷過去的輝煌,在墮落中希冀再起。玩刀 子,也玩政治。
當擡着血屍的擔架從眼前經過時,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而粗重。他想起了胡俊光。
那天,胡俊光向他揚起血肉模糊的左手,突然狂笑起來,笑得滿面淚水,哽咽不止。
“姓邊的,我還了你四個手指,你,也要償還我的血!”
他怒吼着,舉起三環砍刀撲向邊亞鍕。
一個玩主伸腿一絆,胡俊光的身子平飛出去,摔倒在地上,砍刀也扔出去很遠。被邊 亞鍕用腳踩住了。
胡俊光從地上爬起來,滿身滿臉的灰塵和血漬。他揮舞着沾滿泥土的血手,瘋了般地 又向邊亞鍕撲去。
玩主們一擁而上,抱住了胡俊光。
邊亞鍕逃也似的快步走了。
這時,邊亞鍕回了一下頭,發現原來站在他身後的褚金平和賀老大已經悄悄地退到街 邊的一個巷口裡去了,像賊似的偷眼張望。賀二根卻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他轉動着兩隻豹眼,神情冷漠地盯視着擔架上的血屍。
三天前,這個人就是死於他的刀下。當時,這個人完全有理由有機會殺死賀二根,但 是他手軟了。賀二根卻一連捅出七刀,連眼都沒有眨一下。
身中七刀,命喪氣絕,仍頑強地護衛着自己的女人,他算得上一條漢子;褚金平、賀 二根,殺死人後,又當着死人的面侮辱他的女人,也算得上漢子嗎?
現在。這一切似乎都與賀二根無關了。表情平靜、淡漠、蠻橫,如果邊亞鍕用手一指 ,他還會再撲上去,在那具死屍上再捅七刀!
邊亞鍕突然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賀二根,僅僅十六歲,還是一個孩子,但卻已經 比老一茬玩主更兇殘、更少人性了。
我,邊亞鍕,是在和這樣的一羣人爲伍嗎?那麼,我是什麼人?
下午,邊亞鍕去了一個相好的女人家。原來百依百順的這個女人,今天卻鬧起了彆扭 ,推說身子不舒服,硬是不肯上牀。
他狠狠地給了女人一個耳光。
女人哭着上了牀,他卻不行了。眼前老是浮現出那具血屍的影子,自己身邊的女人也 恍恍惚惚地成了在畫舫齋被剝光了的女孩子。
索然無味,大汗淋漓。
他怏怏不樂地走了。臨出門時,他歉疚地對相好的女人說,以後,你不願意,我就不 再來了。
回到家時,有人在等他,是陳成派來的。來人說,陳爺有急事,無論如何也要請邊爺 去一趟,而且必須立即去。
“有事明天再說吧,我累了。”邊亞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