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蘇青……”
侍衛統領王彪的叫聲將北宮青從思緒中拉了回來,她此時已經身在瑞王府,正列隊在新招收的三十名侍衛當中,等待接受王府總管何盛的訓話。她一個激靈回了神,聽到有人喊她,猛地舉起右手,脫口而出道:“有!”
“哈哈哈……”
她的滑稽舉動引得其他人都哈哈大笑,前邊的何晟也忍不住發笑,隱隱總覺得她眉宇之間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似曾相識。
“你就是一拳打飛朱勇的蘇青?”
見何晟突然發問,北宮青心虛地低下頭去,生怕他認出自己來。其實她這麼做完全多餘,她此時頂的這張豬頭,怕是熟人也很難認出來,更何況她現在還是男裝打扮,低頭憋着嗓子回道:“正是。”
何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點頭道:“看不出來你文文弱弱的,拳勁倒不小,以後在王府好好幹,王爺是不會虧待你的。”
北宮青有些小小的苦惱,敢情她還因爲昨天那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拳出了名了,不過事後她實在想不通爲何當時會有那麼奇怪的反應,身體裡彷彿蘊藏着一股神秘的力量,隨時都有可能甦醒。
“作爲王府的侍衛,絕不可以馬虎,要時刻以王爺的安全爲第一要務。爲了使你們成爲合格的侍衛,你們將被送往北大營接受一個月的集訓,一個月之後你們才能真正成爲王府的侍衛。在這期間,王統領會帶着大家接受訓練任務……”
聽完何晟的訓話,北宮青整個傻了眼了,她本以爲馬上就能見到端木俊,還在心裡緊張了許久,現在可好,又得等上一個月。
集訓?不要吧,她可不可以不參加啊?
不過也好,她現在這副尊容也不好意思見人家瑞王爺,一個月後,她的容貌應該可以恢復了吧。
北大營是南翼國四大軍營之一,這裡駐紮着二十萬大軍,全是端木俊的直系軍隊,也相當於是他的私人軍隊。朝中的許多大臣對此議論紛紛,不斷向皇上表奏要削弱端木俊的軍權,不能任由其坐大,可皇上卻不以爲然,還時常以這個兒子的英勇善戰爲傲。
北宮青他們三十人被分到一個小營區內,跟着普通士兵們接受尋常的訓練,五人爲伍,住進一個營房,各營房推舉出一名伍長來。北宮青恰好跟司徒睿分在同一營房,跟他們一起的還有昨日在擂臺上見到的獨孤謀,何晟之子何勉之,另外還有一個家裡開鏢局的木森森。
初聽到王統領點木森森的名字,大夥兒都笑得不行,莫不是他們家是做伐木生意的,這名字裡一共就有七個木字,木森森連忙解釋說他出生時有個相士給他算了命,說他五行缺木,正好他們家就姓木,所以就把名都往木上取,結果就取了木森森這個名字。
推舉伍長時,何盛的兒子何勉之霸道地佔了伍長這個頭銜,其他四人誰都不甩他,但也沒人想要這個頭銜,所以也就隨他去了。
軍營的生活十分簡陋,營房內連張牀也沒有,就是簡單地在地上用幾塊木板拼湊成一張大牀,足夠容下五人的鋪位,至於被褥倒是人手一條。
北宮青一進營房就衝過去搶了最角落的鋪位,她可不想被幾個男人擠在中間,那她可虧大了。剛想招手讓司徒睿睡她旁邊的位置,至少是個熟人,知根知底的也好有個照應,卻不想一臉冷漠的獨孤謀往她邊上一躺,把那位置佔了去。
司徒睿也正好走到這個位置,晚了他一步,跟北宮青對視了一眼,兩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北宮青率先衝他眨了眨眼,示意司徒睿讓他去跟他理論,這邊司徒睿忙不迭地搖了搖頭,又衝她眨眨眼,示意讓她去。北宮青頓時怒了,這傢伙真是太不可靠譜了,還堂哥呢,整一個欺軟怕硬的軟蛋。
沒辦法,只能她自己出馬了,她俯身衝閉着雙眼休憩的獨孤謀,小心翼翼地說道:“這位大哥,你能不能和他換個位置?他是我堂哥,我們兩兄弟想睡一塊兒。”
獨孤謀閉着的眼睛倏地睜開,黑色的眼眸中迸射出一道冷寒的光芒,嚇得北宮青渾身一哆嗦,忙擺手改口道:“沒事、沒事,我什麼也沒說。那個……以後,咱們就是鄰居了,請多多關照啊。”
獨孤謀只是拿眼神掃了她一會兒,又再默默地閉上,什麼話也沒說。
北宮青在他眼睛閉上後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慶幸地拍拍胸膛,這個人也太可怕了,只是一個眼神就把她嚇得夠嗆。這晚上還叫人怎麼睡覺啊?回頭狠狠地瞪了司徒睿一眼,這傢伙倒好還在那兒幸災樂禍地偷笑,她凶神惡煞地揮舞着拳頭朝他比劃,這傢伙倒是識趣地配合着縮了縮脖子,裝出一副害怕的表情。卻不知在兩人玩鬧之際,獨孤謀重新睜開了眼睛,將兩人的神情盡收眼底。
從高高的土坡上向下眺望,下邊星星點點閃爍的是軍營裡每個營帳外燃起的火把的光亮,二十萬大軍的營帳一望無際,正應了那句“野營萬里無城郭”,極爲壯觀。
夜空中明月高懸,夜雁悲鳴,秋風蕭瑟,營造出一種淒冷悲涼的氛圍。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底下的這二十萬人一旦遠赴戰場,不知有多少屍骨將埋於荒野。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北宮青遠眺着坡下無邊的營帳一聲長嘆,可憐白骨攢孤冢,盡爲將軍覓戰功,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幾萬人、甚至幾十萬人的性命才成就一代將帥的千古功績,這是封建社會的悲哀,卻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司徒睿站在她邊上,也在靜靜欣賞着這壯觀的場面,聽她突然一聲嘆息,不解地問道:“怎麼了?挨聲嘆氣的?”
北宮青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若有所思地問道:“你有見過真正的戰場嗎?”
“沒有,不過總會有那麼一天。”司徒睿清亮的眼神穿過層層夜幕,望向無邊的蒼穹,劃過一抹沉思。
“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可憐白髮生!
站在戰場之上,總會讓人熱血沸騰,我雖未經歷過,卻可以想象得出來。戰場永遠是熱血男兒的天下,功成名就,封侯拜相,殊不知在這榮耀的背後有多少屍骨埋於荒野。”北宮青突然想起辛棄疾的這首《破陣子》,忍不住有些感慨。
司徒睿從遠方收回眼神,有些驚訝地望着她的側臉,內心有些震驚,有意無意地說道:“想不到青兒妹妹久居深宮,卻對戰場之事有如此一番獨到的見解。”
北宮青以爲他又在對她產生懷疑,心底十分不快,負氣地說道:“你又想試探我?我告訴你我現在寧願自己不是北宮青的身份,也不想揹負着深仇大恨,舉步維艱。”
司徒睿知道她明顯誤會了,也不解釋,輕嘆了聲道:“姑姑的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父皇駕崩後,我和母妃就被驅逐到冷宮居住,原本這也沒什麼,雖然生活清苦些,但也自得其樂。誰知有一晚,北宮墨喝多了酒突然闖入冷宮,他人倫盡喪,居然想對母妃圖謀不軌。我用計弄昏了他,想帶着母妃逃出宮去,都是我太過天真,以爲可以輕易地逃離皇宮。誰能料想北宮墨突然提前清醒了過來,下令整個皇宮戒嚴,誓要抓到我們母女。母妃爲了保護我,孤身去引開追兵,後來被亂箭射殺而死。”北宮青娓娓道來,內心波濤洶涌,難以抑制地激動,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司徒睿有些震驚,他印象中那個溫柔美麗的姑姑就這樣香消玉殞,不敢想象她們兩個弱女子是如何在皇宮裡生存的,眼底閃過一絲心疼的神色,問道:“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北宮青嘴角逸出一絲苦笑,自嘲地說道:“我說出來你可別笑話我,我是躲在一個奇臭無比的糞桶裡被運出宮的。經過宮門時,被侍衛攔住,差點被發現,幸虧我那未曾謀面的弟弟北宮澄救了我一命,讓我矇混過關。之後,我又被人販子捉住,要將我賣到南翼來給金臣相當填房。經過九死一生的逃亡,我昏倒在路邊,剛好被端木俊救起,我爲了報恩,所以纔來到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