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棋盤在牀頭佈置完畢後,北宮青不理會他不情願的情緒,熱情招呼道:“來來來,咱們先下注,一盤棋,一萬兩。現金交易,概不拖欠。”
北宮澄頓時眼皮微跳,忽然有種掉坑的感覺,道:“皇姐,你該不會是爲了贏我的錢,才找我下棋的吧?”
“哪能呢?咱倆誰跟誰啊?”北宮青怕他反悔不玩了,連忙好言安撫,語氣頓了頓,說道,“不過呢,這下棋若是沒有彩頭,多沒意思。”
見他仍是帶着疑光審視她,她擺擺手,打發他道:“好了,好了,小孩子要純潔,不要整日胡思亂想。”
“這是我的一萬兩,你的呢?”她從袖中掏出一張萬兩的銀票,兩眼發光地盯向他,看得北宮澄渾身一哆嗦,不得不乖乖地掏銀票出來。他怎麼看怎麼覺着是入了套,有進無出了。
北宮青將兩張銀票擺放到她觸手可及的位置,這才放了心,她要在宮中混,少不了花些銀兩,如何斂財還是個大問題。誰讓他自己送上門,不敲他竹槓,怎麼對得起他喊她一聲皇姐的稱號呢?
“我讓你先來。”她擺出皇姐的架勢,大顯風度,不跟他搶這先機。
北宮澄頗爲無辜地拾起黑子,思索了下,下在了左下角的位置。
開局平淡,鋒芒內斂,北宮青一開始判斷不出他究竟是藏而不露還是隨意而爲。隨着棋局慢慢展開,黑子一方始終守而不攻,極爲保守,而白子一方鋒芒畢露,步步緊逼。她越來越猜不透,莫非自己真的高估他了,他只不過就是個未長大的孩子罷了。
她放緩了攻勢,不想讓他輸得太難堪,若是下回他再也不肯跟她下棋,那麼她還能到哪裡斂財去?
“四弟,你這棋藝都跟誰學的?以後出去可千萬別說是我弟弟,真丟人。”北宮青故意激他,還是不肯死心,這也許就是她復仇的唯一一條捷徑。
北宮澄卻是信心滿滿地舉棋笑道:“皇姐,你可別大意,成敗不到最後,無法定論。若是犧牲一些小卒,便能換來最後的勝利,那絕對值得。”
“好,那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反敗爲勝。”北宮青心中微喜,或許後面真有好戲等待上演。
北宮澄果然沒有令她失望,原來在他看似平淡無奇的落子中竟然局中有局,環環相扣,讓她馬上起了警覺之心。看來她真的是小看他了,身在皇家的人,又有誰能保持單純的心思呢?更何況是在北宮墨這樣疑心甚重的人身邊,他要立足,勢必得有自己的真本事。
棋局從現在纔算真正開始,她不再掉以輕心,全力以赴。在經歷一場慘烈的拼殺後,白子纔開始以壓倒性的優勢遏制住黑子。
北宮青用心地觀察着他,他的心智極高,但仍是差了點火候。在面臨失敗的情況下,他仍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只憑這一點,他就強過自己。以他這般善於隱忍,且喜怒不形於色的性格,最適合帝皇之位,如今只視乎他是否有這個心思。
“四弟,謝謝你的一萬兩了。”她拿起兩張銀票,在手裡揚了揚,頗爲得意。
北宮澄倒也不怎麼心疼銀票,只是詭異地盯着她瞧,調笑道:“皇姐,我怎麼覺得你越來越財迷?”
北宮青秀眉一蹙,正欲發作,就聽到一個咳嗽聲在邊上響起。
“咳咳……”
兩人同時轉頭,看到悄然而至的北宮墨,齊齊變了臉色,拘謹地喚道:
“皇兄。”
“皇兄。”
北宮墨犀利的目光掃過牀頭的棋盤和攥在她手裡的銀票,最後停在了北宮青的臉上,他面色不善地說道:“你今天看起來氣色好多了。”
“謝皇兄關心。”北宮青心裡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北宮墨彎身拾起棋盤上一顆棋子,放在兩指間把玩,不動聲色地說道:“不如朕也來陪你下盤棋,如何?”
北宮青心思轉動,想起之前與端木紫對弈的經歷,她怕自己無意間暴露鋒芒,而引起對方猜忌,明智地選擇了逃避,藉口道:“皇兄,我有些餓了,想先用膳。”
北宮墨倒也沒再堅持,吩咐外邊道:“來人,傳膳。”
他的目光又移向一旁的北宮澄,語調冰冷地說道:“四弟,以後沒什麼事,不要總往靈毓宮跑,聽到沒有?”
“是,臣弟先行告退。”皇兄因着他隱瞞在南翼國見到北宮青一事,心中一直對他不滿,因而纔在不久前派他去苦寒之地辦差以示懲戒,他現在見着皇兄有些戰戰兢兢。聽到訓示,他連忙退離,臨走前,給了北宮青一個“保重”意味的目光。
膳食送了上來,北宮墨竟親自接過,坐在牀沿上,欲給她餵食。北宮青渾身打了個冷戰,他突如其來的殷勤讓她十分不適應,推拒道:“皇兄,還是我自己來吧。”
“那怎麼行?你的傷還沒好呢。”
北宮青眼皮微跳,他的話語格外得溫柔,與方纔判若兩人,她真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幻聽。擡頭望向他的眼眸,黝黑的雙瞳中閃耀着柔和的芒光,他彷彿在透過她看向另一個身影。她頓時瞭然,他定是同湯玉一般將她視作了母妃,難道他是真的愛上了母妃嗎?
她很不習慣他這樣反常的目光,但又怕觸怒他,只好順着他的意,讓他餵食。吃了幾口後,她實在受不了了,伸手推開遞來的飯菜,說道:“皇兄,我吃飽了。”
北宮墨也不再勉強她,他的手撫上她的臉,流連在她的面頰處,來回地摩挲。北宮青非常想打開他的手,不想讓他的髒手碰她,可是她還是忍了下來,她要報仇,就必須忍,忍常人之不能忍。
過了許久,他纔開口說道:“以後,給朕乖乖地呆在宮裡,不要隨意鬧事,朕自然會寵着你。”
“是,皇兄。”她乖巧地應答,心裡卻恨得不行。他要她乖乖地呆在宮裡,不要隨意鬧事,她卻偏要在宮裡鬧事,鬧得他雞犬不寧。
經過半月休養後,北宮青的傷終於好得差不多,在這期間除了北宮墨每日前來探視,再無他人來訪,就連北宮澄也再不曾來過,她知道定是北宮墨對他下了禁令。
付出如此大的代價,才獲得北宮墨的信任,她知道急不來,一切都須循序漸進,所以她儘量耐着性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愣是在靈毓宮整整呆了半月,未曾離開過一步。還有幾日便是新年,來到異世的第一個新年,她最想一起度過的人便是李澈,只有跟他在一起,她才感覺到溫暖和舒心。
半月過去,他也該從南翼送信回來了吧,不知道他會不會進宮來看她。明知道宮內的守衛嚴密,他入宮來隨時都可能有危險,可她還是希望他能出現,也相信他必會不惜冒着生命危險來見她。
她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慢慢地習慣了想念他,想念他溫柔的笑容,想念他清澈如水的眼眸,想念他吹奏出的優美動聽的簫聲……
這日天氣不錯,陽光明媚,她終於在寢宮裡呆不住了,決定出來走動走動,呼吸一下外面清新的空氣。她打發了隨行的宮女,獨自一人在御花園中游蕩,路過一座假山時,偶然聽到從裡面傳出女子的呼叫聲。不由好奇地走近前觀望。
“小侯爺,不要這樣,請你放過奴婢吧。”
“小侯爺,求你了……啊!”
北宮青聽着女子的哀叫聲和衣衫撕扯的聲音,腦海中立刻描繪出一幅不堪入目的畫面來。她心中冷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調戲良家女子,而且還是在皇宮裡,這什麼侯爺的也忑囂張了。
她眼珠子一轉,學着北宮墨身邊的太監吳構的細嗓子,揚聲高喊道:“皇上駕到!”
她剛一喊完就閃身躲到了假山旁,沒過多久,果然見一男人探頭探腦地從裡面走出來。見外頭沒人,他撒腿就疾跑而去,腳下一個沒留神,竟栽了個大跟頭,跌進了花圃中,沾了滿身泥。北宮青一個沒忍住,噗哧笑出了聲。
“誰,誰躲在那裡?”
北宮青見藏不住了,索性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當看清那男人的模樣,她不由地冷笑。她還當是誰這麼大膽,敢在皇宮裡爲所欲爲,原來是皇后的親弟弟,也就是當日她逃離江越城門口時見到的那位沐小侯爺沐天生。
“喲,小侯爺見到本公主,怎麼行這麼大的禮?這讓本公主如何消受得起?”
“你就是三公主?”沐天生乍見到她的面容,眼睛不由地錚亮。他是見過通緝令上三公主的畫像的,當時還感嘆畫上之人的美貌,如今見到本人,竟比畫上美上十幾倍,不由地心裡癢癢,方纔沒發泄的慾火,變得更加旺盛。他從地上爬起來,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衫,似模似樣地拱手施禮道:“在下沐天生,見過三公主。”
“免禮吧。”她現在還不宜得罪皇后,所以對於他的惡劣行徑,她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沐天生兩眼泛着精光,色迷迷地盯着她的臉,殷勤地說道:“三公主傷勢剛剛痊癒,應當好好歇息纔是,就讓在下陪公主到前邊花亭坐坐如何?”
假山後的女子一直不敢出來,北宮青心想好事做到底,先將沐天生調開再說,於是答應道:“好吧,那有勞小侯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