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青河附近一家有着落地玻璃窗的咖啡館等那言,儘管店內空調很足,我依舊感覺到手腳冰涼,緊緊握着手中的咖啡杯汲取熱量,醇厚的咖啡香味緩緩地飄入鼻端,令人迷醉。
十分鐘後,那言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此刻咖啡館內的人較少,他一眼便望見靠窗而坐的我,衝我揚了下手,然後側身對旁邊的服務生低聲說了兩句,服務生了然地點頭,然後朝吧檯走去。他大概是這家咖啡館的常客。
“你瘦了,西曼。”才落座,那言便盯着我打量一番,目光專注得令我都不好意思與他直視,只得故作輕鬆地摸着臉頰咋呼:“是麼,我都沒有感覺到呢。”
自從上次搭了他順風車後,很久沒有見過面,其間他有發過幾次短信,約我一起吃飯,在我苦惱以怎樣的措辭拒絕比較不傷他面子的時候,他又趕緊追加了一條過來,如果沒有時間就下次吧,學習爲重。
我知道他其實是怕拒絕,爲自己找個臺階,我也樂得以此爲藉口,所以纔有了一次又一次的下一次。因爲蘇燦的緣故,我並不想與那言有過多的交集。
而此次,是我主動找的他,因爲江離。這是他消失的第二十天。或許是我小題大做了,我也深知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沒有事無鉅細交代的責任,可如果你同我一樣,在經歷過夏至的不告而別帶來的忐忑不安之後,一定也會跟我有同樣的感受,我甚至會想,江離是不是從此淡出我的生活,再也不見。
可那言說,他也不知道江離去了哪兒。
“那小子,經常一個人偷偷地跑東跑西,沒準此刻在哪個陽光明媚的地方曬着太陽寫生呢。”那言抿了口咖啡,笑說。可我卻在他的笑容裡捕捉到些微異樣的情緒,語調裡有寵溺更多的卻是苦澀,似乎還沾染了一點極力隱藏的悲傷。
我也沒多想,轉念又沉溺在自己的情緒裡,那種想見某個人卻見不到的小失落小倉皇小悲傷裡。最後一次見他那晚,他離去時寂寥的背影一直在我眼前晃盪,我想或許是我太在乎自己的感受,從而忽略了一而再再而三將他當做另一個人來依賴時他是否會受到傷害。我欠他一句抱歉。
“如果江離與你聯繫,請轉告他,給我打個電話。”我抓過包,起身。
“西曼……”那言站起來,欲言又止。
“嗯?”
“沒事,我送你回家。”
正想拒絕,手機響起,是青稞,剛接通她嚷嚷的聲音便夾帶着一股呼嘯的寒風穿透過來:“西曼,等下過來‘謎底’吧,我叫了蔚藍亞晨他們,今天不是平安夜嘛,咱不醉不歸!”
“喂!你在哪兒呀,聲音怎麼那麼怪?”我蹙眉。
“哈哈,跟你哥在飆車呢,風中講電話的感覺真他媽爽死了!不多說了,待會見!”不等我出聲,她咔嚓一下就切斷了電話,我滿臉黑線,我哥……她倒叫得挺順口!
自從青稞聽說我跟紀元宏的關係那一刻起,就興奮得跟打了雞血似地在我家沙發上滾來滾去,一邊大聲嚷嚷着說,靠,西曼你說我們怎麼就這麼有緣分呢!
蔚藍在一旁說,青稞你得了吧,你在想什麼我還不知道麼?有西曼這樣一個小姑子,你是該樂得打滾。
青稞爬起來叉腰挑眉,絲毫不羞澀地拍着臉頰說,啊呀,被你看出來了呀?有這麼明顯嗎?
蔚藍捏着她的臉嘟嚷,都刻在臉上你說看不看得出來……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青稞與蔚藍你一句我一句地一唱一和,心想青稞想得也太遠了點吧?她在人前從來都不扭捏對紀元宏的深愛,很多次都大大咧咧地以人家媳婦自居,朋友們起鬨笑她說都還沒嫁呢就先給自己扯名分。她也不生氣,大聲駁回去,反正遲早要嫁的!
後來有一次青稞與我一起睡,她枕在我肩頭低聲說,西曼,你一定不知道,我多麼渴望有一個家,屬於自己的真正的家,不需要很大的房子,但是一定要溫馨,最重要的是裡面有一個我深愛也愛我的男人,兩個人一起做飯,一起看電視,一起洗碗。我還想要一個孩子,最好是女孩兒,我會把她當成這個世間最重要的寶貝來疼愛,給她我所能給出最好的愛……
西曼,我覺得我已經遇見了那個想要一起住在那間房子裡的男人。他或許不夠好,他冷感,他壞脾氣,他欠缺耐心,他從來不送我禮物,也從來不對我講甜言蜜語,或許他永遠也不會跟我一起擠在小廚房裡並肩做飯,可是,我愛他,那麼那麼愛,這就夠了。
最後她說,西曼,我知道你對紀元宏有成見,但可不可以爲了我,與他好好相處?
我心疼地摟着她的肩膀,極力隱忍住自己不去**鼻子,以免讓噙在眼眶的淚水滑落下來。過了許久,我才調整好語調輕輕說,傻丫頭,我答應你。
青稞往我身邊又靠緊了點,撒嬌般甜膩地大聲說,謝謝小姑,讓我們以後做姑嫂無戰爭並且親密無間的標兵!
原本煽情感傷的氣氛立即被打破,我伸手一把推開膩在我身上的青稞,笑罵道,你這顆人盡皆知的恨嫁的心喲!
那之後,青稞一直肉麻地喊我小姑子來小姑子去的,還逼着我叫她嫂子,當然,她是從不敢當着紀元宏的面這麼鬧騰的。惹得蔚藍老取笑她就是一個“悶騷的恨嫁小賤人”。
02
最後還是讓那言開車送到了“謎底”,平安夜的出租車實在太難等,雖然天寒地凍,可依舊人滿爲患,大街小巷都充滿了熱烈的節日氣氛,音像店與臨街的店鋪裡飄出經久不衰的聖誕歌曲,熱鬧喧騰,令寒冷的氣息都似乎降低了許多。
一路上塞車嚴重,平時一刻鐘的路程竟然花了近四十分鐘,下車時說了句謝謝再見,又覺得耽誤了那言很長時間有點過意不去,便說,如果你沒有約會,不如參與我們的聚會?
走進酒吧,我們聚會時常坐的那個角落小包廂已經坐滿了人,見到我與那言並肩走過去時,大家都愣了下,青稞正舉着一瓶啤酒與亞晨玩兒猜拳,停下來側頭衝我擠眉弄眼,我的目光卻微微偏向她旁邊的蘇燦身上,酒吧略顯迷濛的燈光下看不很清她的表情,她只擡眸朝我與那言望了下,很快便低下頭去,她黯然的神色令我心裡一緊,怪自己想得不夠周詳,或許不該叫那言一起進來。
來了兩個新面孔,青稞笑着一一做介紹,是紀元宏的哥們兒。我有點兒不解,朋友間的小聚會怎麼還叫了陌生人呢。擡眼打量對面的紀元宏,他依舊那副冷漠的樣子,一口口地灌着啤酒,也不與人打招呼,連自己的哥們都是青稞在招呼着。
“蔚藍還沒過來嗎?”我問。
“她晚點兒過來,家裡似乎有事。”亞晨說,眼神卻帶着些許的敵意瞟向我身旁的那言,他從來就不喜歡那言,每次見面總沒什麼好臉色。
我嘆了口氣,要求與亞晨換個位置,坐到了蘇燦身邊,舉起酒杯輕輕與她碰了下:“平安夜快樂。”
她笑,平安夜快樂。
可那笑容在我看來好勉強,自那言進來的那一刻起,她便默默地埋頭喝酒。我靠近她一點,頭輕輕擱在她的肩膀,說:“蘇姐姐,我找那言是爲了打聽江離,沒別的意思。”
我從來就不喜歡與人解釋,可我更不願意讓蘇燦誤會,讓她不開心。
蘇燦的身體微微一僵,伸手攬過我肩,語氣裡帶了沮喪:“抱歉西曼,我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我……”
“我明白。”我打斷她,我明白,真的明白,這世間最藏不住的兩件事,一是咳嗽,二是愛一個人的心。
酒吧漸漸熱鬧起來,音樂聲混雜着嘈雜人聲、菸酒的氣味,充斥在空氣中每個角落,我其實不太愛這樣的氛圍,可青稞愛極了,其實她是知道我與蔚藍不怎麼喜歡來酒吧這種場所的,所以平時很少叫我們出來,偶爾的一次我們也不好掃她的興。
因爲平安夜的緣故,酒吧額外送了每個小包的客人許多小吃食,紀元宏的那兩個朋友便提議說,光喝酒多沒勁,不如我們玩兒遊戲吧。
在座的人都表示沒意見,我也跟着點頭,如果接下來知道會輸得那麼慘,我死都要拒絕加入遊戲!
爲敘述方便,紀元宏的兩個朋友姑且稱之爲A、B君,高個瘦小的那個就叫A,矮點又稍胖的那個我們叫他B吧。
A君見大家都同意了,興致高漲,接着提議說,喝純啤酒或紅酒多沒勁呀!說着衝B君打了個響指,小B,上,拿出你的看家本領!
B君瞭然一笑,變戲法似地從桌子底下抽出兩大瓶白酒,然後掃過桌子上衆人的杯子,一字排開,分別倒入啤酒、紅酒、洋酒,以及白酒,他手法嫺熟,動作漂亮,片刻,整排的炸彈酒就擱在了衆人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