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見一面嘛,就當幫我一個忙,好嗎?”江離懇求地看着我,“阿姨先後打了好幾個電話來了,我已經答應帶你去見她。
“那,好吧,不過得等媽媽好一點兒。”
答應江離的那一刻,我真的權當是幫他,做夢都沒有想到,一句輕輕巧巧的好吧,會將我的生活推向一場翻天覆地的變故中,甚至改變我此後的人生軌跡。
02
媽媽休了長假,開始在家裡安心養病,每週需要回醫院做三次治療,那是最痛苦的時刻,可她都咬牙挺了過來。
原本我與紀睿都堅持讓她住院,可她抱怨說,這輩子都在醫院裡聞着蘇打水的氣味,你們還不放過我嗎?末了語氣低了低,說,我要回家多陪陪西曼呢,這些年忙工作連與她一起吃頓飯的機會都少之又少。
媽媽的心態很好,大概是我見過的癌症患者中心態最好的一個了。不再上班之後,日子一下子就空閒了下來,紀睿特意買來很多盆栽與花草,放在陽臺與頂樓天台,讓媽媽侍弄着打發時間。而大部分時間,她總是抱着一團毛線,給我織毛衣,她從來沒有織過毛衣,連針都拿不規範,可她特意找小區裡的阿姨去學習。
我心疼她勞累,不讓她織,可她卻固執地反駁我說,閒不住吶,醫生也說了,多運動有好處,你看我臉色是不是還不錯?
這倒是真的,或許是心態好的緣故,她臉上一點都看不出病容,只是因爲治療與藥物的關係,人變得有點兒嗜睡。
蔚藍與青稞一同來看媽媽,買了大包小包的,營養品、水果、保健品,但凡蔚藍覺得對身體有好處的,她統統抱過來,東西太多以至於她不得不將被她爸爸已禁閉了很久的越野車開了出來。蔚藍開着車去載青稞的時候,她的眼睛都瞪直了,見了我就誇張地比劃着嚷嚷,西曼,蔚藍原來就是傳說中的富二代呀!真沒想到,我青稞竟然能幸運地與富二代做姐妹呢!惹得蔚藍撲過去作勢打她,青稞笑嘻嘻地跳起來滿屋子跑,一邊跑一邊衝在廚房洗水果的媽媽大聲嘟囔,阿姨,救命呀!蔚藍欺負我!
家裡的氣氛一時變得鬧哄哄的,我真喜歡這樣的熱鬧,四個人像家人一般圍坐一團吃家常小菜,大家搶着誰先吃完,因爲吃最後的人得負責洗碗。吃完飯,四個人又一起玩撲克牌,輸了罰削蘋果給大家吃。媽媽很久沒有這樣開心過了,連每天例行的午後困都不犯了,興致高漲地與我們玩着牌。
蘇燦與亞晨也來看過媽媽,亞晨特意煲了一保溫瓶香濃的雞湯送來,惹得媽媽直贊他的手藝說,自愧不如呀。亞晨樂得嘴巴都合不攏了,得瑟地朝我擠眉弄眼的。
我沒想到的是,竟然連那言也託人送了鮮花水果籃子來。我打電話去問罪江離,說,我媽生病的事兒你怎麼還告訴你小舅舅了呀?
江離愣了下,說,我就是隨口一提,哪知道他記性這麼好呀!那證明你朋友緣好嘛!
我笑了笑,說,我媽也這麼說的。
媽媽收到那言的鮮花與祝福小卡片時,摸着我的頭一臉寵溺地說,我家西曼朋友緣真好。你要記得,別人對你好,你要學會珍惜,並且懂得用善意去回報他們的好。
掛電話的時候,我對江離說,這個週末我們去見珍妮的媽媽吧。
珍妮的媽媽將約見的地點定在市中心一家環境很好的西餐廳,江離說,阿姨也習慣了吃西餐。
這次再見面,在我面前的婦人彷彿換了個人似的,看得出來她特意裝扮了下,略化了淡妝,衣着也是較明亮的顏色,使得她看起來精神比上次好了太多。
她先到,見我們走過去,站起來擁抱了江離,面向我的時候,神色忽然變得特別怪異,嘴脣輕輕顫動,眼神熾熱甚至有點兒失禮的盯着我看了良久良久,到最後她甚至起身試圖伸手過來摸我的臉。我下意識地將身體往後靠了靠,避開了她的手,雖然很殘忍,還是輕輕開口:“阿姨,我叫盛西曼,並不是你的女兒珍妮。”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珍妮。”她喃喃,端起桌子上的水杯汩汩地灌了一大口,放下水杯時,她稍稍晃過神來,扯出一抹笑容:“對不起,是我唐突了。”
不知是否燈光有點暗,亦或是我眼花,我感覺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握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覺地交叉、捏緊。
“我們先點東西吃吧。”阿姨伸手按服務鈴。
“阿姨請客,我得多吃點,嘿嘿。”江離笑說。
埋頭吃東西的時候,我總感覺對面有一道視線盯着我看,灼熱而專注,我有點不自在,可又不好開口明說,在心裡告誡自己,她只是把我當成了珍妮,僅此而已。
“西曼,你今年多大啦?”阿姨忽然開口問道。
“她十七。”江離搶先替我回答說。
“十七……”阿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接着又問:“你爸爸媽媽是做什麼的呀?”
“啊?”我詫異地看着她,她也正望着我,在認真等一個答案。
“我爸爸已經不在了,媽媽是一名醫生。”我說。
“醫生……”她喃喃,語速忽然提高,急問:“什麼醫生?”
“嗯?”我感覺有點兒莫名其妙,心想她關心得有點過頭了吧!
“我是說……她在醫院負責什麼科?哪個醫院的?”她的神色在剎那間變得特別特別怪異,激動地抓緊我的手臂,力道一點點加大,令我忍不住痛呼出聲:“阿姨!!”
“阿姨,你沒事吧?”江離也察覺出她的不對勁來,起身繞到對面她身旁的座位,試圖拉開她抓住我的手,卻被她用手肘撞開,眼睛依舊盯着我,提高聲音急說:“回答我,快回答我!”說着又加重了力氣,我被她愈加擴散的瞳孔嚇得害怕起來,一邊掙扎一邊諾諾地答:“婦產科,市中心醫院……”
我的話未落,面前的一個高腳杯已“砰”地一聲應聲落地,跌得粉碎!在我的尖叫聲中,江離急切地托起忽然暈
了過去的阿姨的身體,大聲衝我說,快撥120!
餐廳裡瞬間沸騰開來,服務員都圍了過來,紛紛問怎麼了怎麼了,我茫然地站在人羣外,舉着手機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我的回答究竟哪兒不對勁,令她忽然那麼失控,嚴重到直接昏倒的地步。
就在這亂糟糟的片刻,我忽然想起另外一件差點被我忽略的事兒來,那就是媽媽在浴室摔倒至昏迷的緣由!那天,也正是因爲我的一番話而導致她摔跤暈倒的。這些天來,我所有心思都放在她的病上,已經忘記這回事。仔細想想,她那時的神情真的很怪異,反應過激,就如同珍妮的媽媽一樣,像是被什麼事情震驚住了一般。我不知道這兩件事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可心裡總有一個感覺,那就是,這之間一定有什麼我所未知的緣由與秘密。
究竟是什麼呢?我蹲下身,甩了甩胡思亂想可依舊百思不得其解快要爆炸般的腦袋,強迫自己就此打住,一遍一遍對自己說,只是巧合,對,只是巧合。
我不敢去多想,我怕,怕某些秘密浮出水面,我怕,怕自己無法承擔那個或許永遠都不知道爲好的秘密的重量。因爲一旦揭開秘密的神秘面紗,接踵而至的便是無可避免的傷害與痛苦。是不是不去想,你害怕的事情就不會發生呢?可人就是這樣矛盾,愈害怕愈是想知道真相,因爲已經嗅到秘密那種致命誘惑的氣息,如果無法得知真相,便會如鯁在喉,寢食難安。
所以我纔會那麼不顧一切地想要尋找到夏至。事到如今,時光將我尋找他的意義由想念他放不下他漸漸模糊成另一個支點,那就是——我孜孜不倦地想要得到的是一個答案,他拋下我的理由,不告而別的理由。
所以在救護車抵達的時候,我一邊告誡自己不要再管珍妮媽媽的事了,一邊情不自禁地跟着江離跳上了車。
03
放學的時候蔚藍來教室找我,說青稞在學校門口等我們,催快點過去呢。
我打着哈欠邊收拾書包邊問,她什麼事兒這麼急呀?
她沒說。蔚藍蹙眉,你昨晚幹嗎去了?沒睡覺嗎?語氣忽然一急,是不是阿姨有什麼事?
我搖搖頭,媽媽沒事,別擔心。
昨晚與江離送珍妮的媽媽去醫院之後,折騰到很晚,醫生說阿姨是氣急攻心,似乎被什麼事情震驚過度,加之她的血壓本來就不太好,才導致大腦忽然供血不足,陷入昏迷。後來我們一直等療養院的救護車過來將她接走纔回家。而我因爲胡思亂想,整夜都沒有睡着。
“蔚藍。”
“嗯?”
“你……爸爸媽媽還好嗎?”遲疑了下,還是問了出來,這些天因爲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我都沒找時間與蔚藍好好談一談,自從那次醉酒之後,她似乎也沒再做出什麼異樣的舉動來,如常上課,如常每個中午找我一起吃午飯,如果真要說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人比從前沉默了點兒,有時候跟她講話講着講着她就走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