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2月9日。星期六。上午7點05分。
遲思凝走上了開往北斗碼頭的公共汽車。她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看了看手錶,然後又把手放下。
從這裡開往北斗碼頭,大概只需要10分鐘。遲思凝要乘7點30分開出的客輪,因此她還有15分鐘可調整的時間。她是個極有計劃性和時間觀念的人,凡事都計算得十分周詳。
她坐在車上,無意地打量着車裡的人。一瞥眼間,最引人注目的是坐她對面的一個女生。那女生的雙眉濃密、細長,眼睫毛長長的,整齊地往上翹着,一雙眼睛望着空氣發愣,充滿憂鬱和冷酷,如水似冰,鼻子鷹嘴一般,又尖又長,上下兩脣猶如一道沒有接口的曲線,完美地拼湊在一起,肌膚雪白,頭髮微紅,並微微卷起,秀髮上似乎塗上了一些發泥,耳朵在秀髮中若隱若現。這捲髮女生的五官極之漂亮,如此組合,像是天底下最天衣無縫的藝術品,讓人即使只望一眼,也大爲驚歎,由衷讚賞,並絕難忘記!
“世界上竟有這樣美麗的女孩子?”遲思凝望着這個像是混血兒的捲髮女生,心中驚訝不淺。遲思凝自己長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眉如新月,脣若櫻桃,本來就風致天然,楚楚動人,加上那一頭短短的頭髮,更是明豔絕倫。可是一見那捲發女生,遲思凝心中卻忽有強烈的自慚形穢的感覺,覺得自己的容貌十分一般。
接着,遲思凝把目光移到捲髮女生旁邊的男人身上。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雙目如電,氣宇軒昂,神情十分認真嚴肅,眉目間帶有一股逼人氣勢。這男人旁邊的座位是個空位,可是他的身體卻稍微靠在捲髮女生身上,可見他跟捲髮女生相互間是認識的。
遲思凝邏輯思維極強,當然看出捲髮女生和男人是認識的,可是卻猜不透他倆是什麼關係。“父女?不像呀。師生?朋友?又或許是……”想到這裡,遲思凝的臉稍微一熱,再也沒有想下去。
不一會到達北斗碼頭。遲思凝下車前不由自主地又望了男人和捲髮女生一眼,竟發現他倆也站起來,準備在這一站下車。那男人身材魁梧,身高大概有一米八。這不奇怪,讓遲思凝感到奇怪(與其說是奇怪,不如說是驚訝)的是,那捲發女生的個子竟也頗高,只比那高個男人矮了一兩釐米。遲思凝的身高是一米六五,對於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來說,這是比較高的了。可是眼前的捲髮女生,看上去也就十六七歲年紀,身高竟接近一米八?遲思凝心中不禁又出現自卑的感覺了。
與此同時,遲思凝見高個男子和捲髮女生並肩而行,更確定其兩人是認識的。
遲思凝知道時間不早了,無暇多想,走進碼頭,來到售票處,對售票員說:“麻煩你,給我一張到天極島的船票。”
“咦,又是天極島?今天怎麼這麼多人要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天極島上去呀?這島嶼平時幾乎是沒人去的。”售票員自語道。
從北斗碼頭乘船到天極島,大概需要30分鐘。由於平時去天極島的人極少,因此到達天極島的客輪,每天只有一班,開出時間是上午7點30分。這客輪不是專門要到天極島去的,而是要開往其他地方,只是路經天極島時,會把要到天極島去的乘客放下。從天極島開往北斗碼頭的客輪,每天也只有一班,開出時間是上午8點,那同樣是從別的地方開往北斗碼頭而恰好經過天極島的客輪。
“今天有很多人買了到天極島的船票麼?”遲思凝向售票員問道。
“已經有三四個了吧。”
售票員話音剛落,忽然背後一個男子說道:“給我兩張到天極島上去的船票。”
遲思凝微微一愣,轉頭一看,這一驚實在非同小可。那說話的男子,竟然就是剛纔在公共汽車上坐自己對面的那高個男子。男子身後,還站着一個女生,自然便是那美得難以形容的捲髮女生。
遲思凝呆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心想:“他們也是要到天極島去的?他們也是高軍的朋友?”
她正在尋思,忽然背後一人說道:“你們都是要天極島上去的?也就是說,你們都是高軍的朋友囉?嘿嘿嘿,高軍沒有騙我,他果然邀請了漂亮的妹妹。”
遲思凝回頭一看,只見說話的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男子,面容清瘦,雙眼卻炯炯有神,此時這男子正目不轉睛地望着捲髮女生,一臉笑意。
高個男子向走過來搭話的這年輕男子問道:“你是……”
“我叫天叢,”年輕男子天叢一邊介紹自己,一邊伸出右手,對高個男子道,“還沒請教。”
高個男子“哦”的一聲:“你便是天叢?我聽說過你的名字,發生在細丫島那連環謀殺案的文件,我詳細看過。”高個男子說着,也伸出右手,跟天叢握着手,說:“我叫劉賢空。”
天叢哪管他叫什麼,敷衍地說了句:“久仰久仰。”立即把手抽出來,同時把手放到那捲發女生跟前,有禮貌地說:“你好呀,請問你叫什麼名字?”這一舉動,可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捲髮女生不屑地瞟了天叢一眼,一動不動。天叢尷尬地乾笑了幾聲,想要把手伸回來,卻又不甘心,右手向前,愣愣地站在那裡。
“你好,我叫遲思凝,我也是高軍的朋友。”遲思凝大方地跟天叢握手,爲天叢打圓場。天叢感激地望着遲思凝,點了點頭。
那高個男子劉賢空望了望捲髮女生,對遲思凝和天叢說:“真不好意思,我這朋友不大愛說話,唔,她叫葉泫然。”
“原來這絕色美女叫葉泫然。”遲思凝心想,“劉賢空,葉泫然,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她好奇心極強,不把這個問題弄明白,終究不死心。
“天叢先生……”
“你叫我天叢就可以了。”天叢打斷了劉賢空的話。
“嗯,天叢,你不是還有一個叫華夢陽的朋友嗎?他沒一起來麼?”
“他有事,沒能來……咦,你認識夢陽?”天叢有點好奇。
“只是聽說過他的名字,唔,我剛纔不是說過麼?我看過細丫島連環謀殺案的文件。”
“那些應該是警方的機密資料呀,你怎麼會看到?”天叢不解。
“因爲,”劉賢空笑了笑,“我是……”
他還沒說完,忽然聽後頭一人大聲說:“給我一張到天極島上去的船票!快!剛好趕上,太幸運了。”
那人如此一嚷,劉賢空、葉泫然、天叢和遲思凝四人,自然都把目光放到那人身上。那是一個六十三四歲的老人,頭髮蒼白,卻神采奕奕,聲音更是洪亮有力,絲毫沒有半分的龍鍾老態。
售票員見又有人要買到天極島上去的船票,免不了又驚訝一番。老人買過票,剛轉過身來,天叢對他道:“老伯,你也要到天極島上去麼?”
“哦?”老人稍微一怔,向天叢等人掃了一眼,“你們都是……”
劉賢空道:“我們都是高軍的朋友啦,準備一塊到天極島上去。”
“原來是這樣。”
天叢熱情地伸出手來,對老人道:“你好呀,我叫天叢,多多指教。”
沒想到老人卻像葉泫然一樣,對天叢不屑一顧,輕輕“哼”了一聲,不理會天叢,轉頭對劉賢空說:“你好,我叫白漠。”
劉賢空一聽“白漠”兩字,只覺得這名字十分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細想之下,微微一驚:“你是白冷的哥哥白漠?”
老人白漠搖頭苦笑:“沒想到還是要靠弟弟的名氣,才能讓人認得我。”
這老人白漠的弟弟白冷,是一個一生中充滿傳奇的法醫官,在W市政府機關大樓內的密室血案被他偵破後,他就聲名大振,從此“白衣冷麪”四字傳遍刑偵界。
至於白冷的兄長白漠,乃是一名私家偵探,也破案無數,雖然名氣及不上哥哥白冷,但在刑偵界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一號人物。
正在這時,碼頭上廣播響起:“開往天極島和泉海灣的客輪即將啓航,請乘客儘快上船,再重複一遍……”
“走吧。”劉賢空說。衆人登上開往天極島的客輪。客輪上乘客很多,但都是要到泉海灣去的。在天極島下船的,大概只有那麼幾個。
“在我買票之前,售票員說已有三四人買了到天極島上去的船票,劉賢空、葉泫然和白漠都是在我買票之後買的,除天叢外,還有哪些人是在我買票前買了到天極島上去的船票?他們也是高軍的朋友,還是碰巧也跟我們一樣要到天極島去?”遲思凝想着,粗略地向船上的乘客掃了一眼。
船上,劉賢空、白漠、遲思凝和天叢四人相互交談。葉泫然雖然也在四人身邊,卻一直一言不發。白漠告訴大家他是私家偵探。天叢告訴大家他在北斗證券工作,同時是一名推理愛好者。不知怎的,白漠雖然初見天叢,但對他的態度卻是極不友好,大概是他看到天叢總是色迷迷地、不懷好意地望着葉泫然的緣故。
接着衆人問起劉賢空和葉泫然。“泫然不是高軍的朋友,是我的朋友罷了,只是她剛好閒着,便跟我一起來了。至於我,唔,我是北斗市刑警支隊的一名刑警。”
劉賢空這樣一說,除葉泫然外,大家或多或少感到驚訝。“難怪你能看到細丫島那連環謀殺案的文件。”天叢恍然大悟。“這麼說來,怪不得你知道我是白冷的哥哥。”白漠也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
最後衆人問遲思凝。“唔,我是一個高中生。”思凝說。
“你跟高軍是怎樣認識的?高軍是一個畫家,你是一個高中生,你們本該沒什麼交集呀。”劉賢空說。
Www¸ тTk Λn¸ c○ “難道你們是親戚關係?”天叢推測。
遲思凝搖了搖頭:“高軍喜歡看我寫的小說,他看了我的小說後,主動找我,跟我交流了一下,我們就是這樣認識的。”
“你寫的小說?你寫什麼小說?”天叢好奇地問。
“唔,是推理小說,這裡有警察,也有私家偵探,我卻說自己是寫推理小說的,真是讓各位見笑了。”遲思凝有點不好意思。
劉賢空“哦”的一聲:“難怪呀,高軍是推理愛好者。”
天叢點了點頭:“正是由於我跟高軍有着同樣的愛好,所以大家纔有緣成爲朋友,可是,我也喜歡讀推理小說呀,怎麼沒有聽說過你的名字?”天叢最後望向遲思凝。
“因爲,我發表小說時,是用筆名的。”
“叫什麼?”天叢直接地問。
“‘屍靈’——我名字的諧音。”
“什麼?‘屍靈’?”天叢驚呼一聲,“你便是那個少年推理小說家‘屍靈’?啊,我記起啦,高軍在信裡說他邀請的客人當中,有警察,有私家偵探,也有推理小說家,所謂推理小說家,便是你吧?”
劉賢空和白漠也目瞪口呆地望着遲思凝。葉泫然雖然依舊沒有說話,但臉色也稍微一動,打量起這少年推理小說家遲思凝來。
遲思凝被這樣瞧着,滿身不自在,訕訕地說:“我……我是隨便寫寫而已,什麼‘小說家’的稱號,是遠遠夠不着的。”
白漠說:“你是太謙虛了,我早就聽說過‘屍靈’的名字,據說這‘屍靈’的推理小說賣得很火,幾乎是幾萬冊幾萬冊地印刷,但我從來沒想過,如此毛骨悚然的名字,竟然會是屬於一個嬌滴滴的小女生呀,真了不起呀……咳咳咳……咳咳……”
面對白漠的稱讚,遲思凝更加不好意思,連忙扯開話題:“白老爺子,你怎麼咳嗽啦?你不舒服?”
白漠摸了摸喉嚨,又咳嗽了幾聲,才緩緩地說:“沒什麼,老人病而已,咳咳……”
正說着,廣播響起:“本客輪即將到達天極島,請要到天極島上去的乘客準備持票下船,下船乘客請拿好自己的行李,下一站,泉海灣……”
“剛好8點,高軍大概已在岸邊等我們了吧。”天叢看了看手錶說。
船停穩後,天叢、劉賢空、葉泫然、白漠和遲思凝五人陸續下船,來到天極島。跟五人一起下船的,還有一男一女兩人,都是二十八九歲年紀,那男子風度閒雅,女子嫵媚動人。至於在岸邊,也早已站着兩人,一男一女。天叢認得那兩人便是高軍和高軍的妻子丁月。
高軍見衆人下船,歡天喜地地走過來,大聲道:“各位老朋友,好久不見啦!”他的妻子丁月也跟着走過來,大方有禮地向衆人打招呼。高軍最後向天叢等人介紹跟天叢等人一同下船的男女兩人。原來那男子叫於翔,是高軍的朋友,在北斗市某家網絡公司當經理;那女子則是於翔的妻子,叫楚楚,是推理小說評論家。
天叢拍了拍高軍的肩膀:“好久不見啦,隨便一邀請,便能把警察呀,私家偵探呀,推理作家呀,推理小說評論家呀聚首一堂,看來名畫家高軍的面子真不小呀。”
高軍呵呵一笑:“什麼話兒?能把你這個偵破了無數奇案的大偵探請來,那才難得呀。對了,華夢陽呢?”
“他剛好跟朋友有約,不能來了。他還叫我跟你說聲抱歉呢。”
“這樣呀,”高軍有點失望,但神色一轉瞬間又愉悅起來,“沒關係啦,下次我到北斗市去探望他,說起來呀,天叢,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呀?工作很辛苦麼?”
天叢輕輕一笑:“爲了混口飯吃,哪能不辛苦呀?”
高軍點了點頭,對衆人說:“好啦,這裡風大,先到我家再說吧。”於是帶領衆客人朝自己的家走去。
天叢、劉賢空、葉泫然、白漠、遲思凝、於翔、楚楚,還有天極島高氏山莊的主人高軍及他的妻子丁月,此刻呆在天極島上的九個人,在接下來的一天中,會發生什麼事呢?那是當時的他們所萬萬沒能想到的。
插曲之二:友人相聚
2002年2月9日。星期六。上午7點45分。
華夢陽乘車來到初中同學高韓的新居。“跟高韓有好些日子沒見了,不知他現在怎樣了。”華夢陽站在門前,正在思索,門打開了,走出來的正是高韓。
“華夢陽!”高韓臉上流露出興奮的表情,“好久不見啦,老朋友!”
乍見好友,華夢陽心情也十分激動:“對呀,我老想來探望你一下,卻總抽不出空來。”
“嘿,你這不是來了麼?快進來!”
華夢陽跟着高韓走進他的新居。他的新居裝修很簡單,天藍色的牆紙,紅棕色的傢俱,雖然搭配簡單,但一眼看去,卻讓人感到十分舒服。
大廳上已有三兩人了,都是華夢陽所不認識的,大概是高韓的朋友。接着客人陸續到達,半小時後,已來了十多人。這些人當中,大概有五六個是華夢陽的初中同學。這些初中同學中,有些已跟華夢陽失去聯繫,沒想到他們還跟高韓有着聯絡。
友人相聚,免不了一番寒暄問候。高韓忙着招呼老朋友,沒空理會華夢陽。華夢陽倒不怎麼介意,跟初中同學們聊得興致勃勃。不久,高韓不知從哪裡搬出來一大箱啤酒,還拿出了十幾瓶紅酒,對衆人說:“老朋友這麼久沒聚在一起,今晚可要不醉無歸呀。”
華夢陽笑了笑。他的胃有病,酒喝得太多,會不舒服的。不過也沒關係了,難得跟老朋友們相見。華夢陽想着,無意中看了看手錶,8點多了,心想:“這時候,天叢該在天極島上了吧。”不知怎的,想到天叢,想到天極島,他心裡總有些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