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汗撣去身上的塵土,努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狼狽。
哎——
這是一具全新的身體,雖是一副普通老者的模樣,但他能夠感受到體內咆哮的力量。可惜,這股力量不能用於戰鬥,否則也不會被人打成這般模樣。
落得如此地步,還要從神諭說起。
如果可以,克汗寧願繼續死後的生活,而不是再世爲人,因爲死後一切真的很愜意。花園中,衆神的光輝照耀在身上帶來別樣的暖意,讓人感覺安心、充實。而他只需一如既往的保持虔誠,根本不用付出更多。
這纔是真正的生活吧,平靜、安逸,還有滿滿的幸福感。真希望能夠一直持續下去,可惜暗夜來了。它很是輕鬆的說到休閒時光結束了,新的人生旅途在等待着他們。出去走走,與遇到的人隨便聊聊就好。
聊聊?
從一開始就沒人相信,而他更不會相信。
有着那樣的一個女兒,又怎會把這種神諭當真?如果當真了,那麼妮可就不會成爲今日的主教,所以神祇的態度越是無所謂就越要留心。
神諭中雖沒有指明聊什麼,但身爲祭祀又怎會不清楚?
信仰,也只能是信仰。
他清楚自己這些人是不同的,因爲他們是唯一一羣保持原始信仰的祭祀。光明、暗夜,乃至雙翼城中的衆神都是供奉的對象。
哎——
曾經日復一日享受着雙翼城中神光的照耀,卻始終沒有任何建樹。不是他們無能,而是衆神沒有給予機會。現在機會終於來了,在他們失去所有雄心壯志的時候。他們終究是死了,生前的種種也大多與他們無關了。誰能想到,還有出去“走走”的機會。
當然不能就這樣走出去,每個人都發了一件嶄新的衣服,或是說軀體。可惜,衣服的數量雖多,卻沒有魔族的款式。
不用說,他們就已經猜出其中的意思,而且暗夜也的確沒有說什麼。就這樣,離開幽冥前他們擁有了全新的樣貌。
對了,還有身份。他們已經不再是初階的小祭祀,而是進階到一個更高層次——智者和先知。兩者雖屬於同一品階,卻略有不同。可惜,依舊是一語帶過不曾細說。不用問了,還是想讓他們自己領會,自己選擇……
哎——
不是不想詢問,而是在開口前就被丟出了幽冥。等緩過神時才發覺,自己正孤零零的站在蕭瑟的林間小路上。
林間的景色不可謂不美,鳥兒的叫聲不可謂不清脆,但凡俗之美不過是在提醒他——這裡已是人間。
不遠處,道路的盡頭就是一座小鎮。或許這是神祇在暗示着什麼,或許能夠從中找到前行的線索。
神祇想得很周全,那些陌生的語言進入耳中他竟然聽懂了;同樣,對方也能理解他在說什麼。這就好,只要交流沒有障礙,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可惜,事情並沒有如預想中的那樣發展……
有些習慣是無法改變的,進入小鎮後他下意識的向神廟走去,以爲那裡會爲他提供庇護和幫助。可是到了之後才發覺,這個世界變了。陌生的神廟中供奉着陌生的神祇,他沒見過,更沒聽過。若非神像臉上有着還算熟悉的紋理,那麼他真會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
或許,自己就是走錯了地方。
接待他的是個異族祭祀,不屬於家鄉的任何一個種族。當時沒有多想,不過在捱了這頓打之後,就由不得他不去多想……
祭祀本該是最敬畏神祇的一羣人,誰能想到竟然會出現這種敗類。除去所信奉的,其他神祇竟然不在敬畏的範疇。
混賬!
僅是一句下意識的呵斥,竟然招來一頓毒打。不是不想還手,而是動起手來才恍然醒悟“聊聊”的意思……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就是這件衣服有些緊,將他束縛住了。
……
攻擊沒有繼續,或是說被克汗此時的表現嚇住了。
剛纔敢動手,是因爲一番交流後已經確定了這是個騙子。若僅是個騙子,神廟中的祭祀也不至於大打出手,畢竟對方談吐也算不凡,言語中對神祇也滿是恭敬。誰能想到,竟然敢在神廟中呵斥一名祭祀,這與當着神祇的面呵斥他有什麼區別?
你個該死的糟老頭子,還敢宣稱自己是祭祀,祭袍呢?活這麼大,他就沒見過不穿祭袍的祭祀,這簡直是對信仰的不忠,對神祇的褻瀆。
你說不打你,打誰?
在神殿中招惹祭祀是非常不明智的,因爲神殿中並非他一人,那些守衛、那些信衆都不會放任祭祀受辱。而且有人下了死手……
一頓好打,打得還是一個糟老頭子,那麼結果可想而知。人羣散開,不過是想確認一下死透了沒有。
誰能想到,地上的糟老頭子竟然爬了起來。只見他整整衣衫,雖不改一副狼狽相,但身上已不見明顯傷痕。
呵——
克汗發出一聲苦笑,“我忘記了神祇的囑咐,我已經不是一名祭祀了,所以也就沒必要套上祭袍。
如今的我是名——”
略作停頓,克汗加重語氣:“先知。”
哎——
說完忍不住發出一聲哀嘆,“我原本想要成爲一名智者的,希望通過智慧使得事事順暢,遇難成祥。顯然,我高估了自己,因爲就在這裡,就在這座神殿之中,我——受到了不該有的羞辱。這讓我認識到,我的智慧還不足以承擔智者之名。
不急,你們早晚會知道先知的含義。
作爲先知,我有義務告訴你們——需對衆神保持敬畏。我不清楚你們是否會爲今日的錯誤付出代價,但我知道對衆神失去敬畏之心必將受到懲罰。
沒有了敬畏的你們,什麼也不是……”
看着有人帶着惱怒再次向自己逼近,克汗冷笑一聲:“這裡是神廟,而我是受衆神庇護的先知。神壇之上的神祇在看着,神壇之外的衆神也在看着。如今我已擺明身份,你們可以試試看,在神駐之地羞辱一名先知的下場。”
這番話的效果不錯,蠢蠢欲動的態勢也趨於平息,而祭祀也在稍稍猶豫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將克汗引向神廟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