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
魔根沒有想到,以往只能算是剎那的光陰,竟會變得無比漫長。
只因它回來了——
就像當初離開時那樣,那隻黑貓如夢魘般無聲無息的回來了。身周繚繞着陰晦的氣息,散發着死亡所特有的陰冷。
四散的衍生體再次如潮水般涌回,但咫尺即是天涯。空間被分割成一個個旋轉的球形牢籠,無論如何折騰都只是徒勞的停留在原地。
那隻黑貓饒有興趣的看着,甚至一度忘記了它的存在。如果不是自己放棄了收回衍生體,使得它們安靜下來。
很正常的選擇,不是麼?既然無法收回,那麼又何必徒勞的掙扎下去呢?可是他忘了,徒勞與否不是它能決定的。就在衍生體停止跑動的那一刻,攻擊降臨了。
猛烈,但不致命。
被關了這麼久,魔根不認爲眼前的黑貓依然對自己一無所知,所以這陣暴風驟雨般的攻擊,讓它有些困惑。那恨不得想從自己身上撕下一塊肉的樣子,竟然避開了所有要害。也正是這違反常理的行爲使得應對慢了幾分,被撕下些許皮肉。
如果那時能夠早些反應過來,或許就不會發生之後的許多事情,也就不會遭受更多的傷害。
可惜!它沒有。
即使已經淪爲階下囚,但多年的孤獨,以及早年的傲視世間,讓它沒能及時轉換身份、視角,以及思維。
於是它很快彌補了破綻,將周身守護得密不透風。這一行爲顯然苦惱了對方,招來了真正致命的攻擊。
光!
一道讓它也頭暈目眩的光。
在很久、很久以前,魔根就對許多凡物口中的概念不屑一顧。光與暗,黑與白不過是凡物強加於自己身上的標記。方便它們探索世界,認清自我。同時這些方便也是枷鎖,將他們禁錮在狹隘的世間,再難出頭。
如果沒有看到這道光,它依然會保持這種看法。但是這道光給予了它凡物所形容過的一切感受,所有的感知也在瞬間被淹沒在光的汪洋中。
太忽然了……
當光芒散去,魔根已經無暇顧及滿地斷裂的觸手,只是在驚恐中愕然的盯着那隻黑貓。陰晦的氣息繚繞在身周,散發着死亡所特有的陰冷。不!不是陰冷,而是世間的至暗。
怎麼可能,竟然擁有截然相反的力量?
可是面對警惕、驚愕的它,那隻黑貓根本沒有放在眼裡,而是將目光投向了滿地蠕動的觸手。
或許是剛剛那次攻擊對黑貓的負擔也不小,在注視一會後就捲起它們消失了。而它也隨即失去了與這些觸手的聯繫。
這讓魔根鬆了口氣,以爲會像上次一樣,這隻黑貓又會消失一段時間。
但是,它想錯了……
這隻黑貓恢復的速度遠超想像,僅僅是一眨眼的功夫又回來了。
於是一切再次重演——看着那些衍生體慌亂掙扎,看着它們漸漸安靜,戰鬥也隨即開始了。
但魔根早已有了防備,當微光乍現時它就將所有觸手糾結在一起,化作一層厚厚的外殼,雄渾的魔力在內外涌動。
上次在受到一些傷害的同時,它或多或少了解到那光的某些特性——至大至剛,所以纔會讓它都感到刺痛。
矛與盾,世間最原始、最直接的對抗。在這種對抗中,它不認爲自己會輸。可是微光乍現後,卻是漫天的黑潮向它襲來。
於是它被世間的至暗——死亡包圍了。
滾滾黑潮如風掠過沙丘,帶走一片片魔力,讓它有些失措。雖然帶走的魔力微不足道,但長此以往可就真的不妙了。
這讓它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囚徒。這看似廣袤,實則侷促的空間就是它的牢籠。其實早就輸了,只是一直無法接受,不願承認。
現在決定對抗結果的不是雙方展現出的手段,而是彼此間的處境。在失去騰挪的空間後,身處牢籠中的它不過是在被動挨打。
憋屈,一股極其陌生的情緒漸漸充斥身心,讓它感到渾身無力。於是它放棄了抵抗,任由黑潮在身邊肆虐。
隨着放棄,它感受到了隱藏在黑暗中更多難以名狀的東西。在一陣恍惚後,它忽然意識到那些是——靈魂!
是的,一定是靈魂。
它們從黑潮中張開手,伸出腳,甚至是抻着口舌只爲觸碰到它。當無數生靈的靈魂與它發生接觸後,它漸漸感到了深入骨髓的陰冷,彷彿某種極其重要的東西被從體內帶走。
不是魔力,不是熱量,而是它暫時無法明晰的極其重要的東西。
難以遏制的恐懼,讓它再次掙扎起來。魔力隨即破體而出,如同山呼海嘯般驅散了一切。
不!不是一切,那隻黑貓還慵懶的蹲坐在那裡,饒有興趣的看着它。
魔根終於明白了,那隻貓想要什麼?
——逃跑、掙扎。
一切僅是出於最單純的目的——取樂。
而它似乎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去取悅。
想要取悅就必須弄清,眼前這隻黑貓對什麼感興趣。
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被困住的衍生體再次奔跑起來。
奔跑,永不停息的奔跑,直至消耗掉所有力量後被丟回到它的身上
這無異於慢性自殺,但至少會拖延一段極其漫長的時光。瞬間死亡所造成傷痛,也會因此被拉長,顯得不再那麼——痛!
在極短的時間裡它就學會了卑微,學會了看那隻貓的眼色行事。當然也學會了適當的偷懶,逃避,以及阿諛奉承。
一切只因爲它真的——怕了!
在極短的時間中,一股極其可怕的氣息從那隻黑貓身上嫋嫋升起。那雙貓眼依然純淨、明晰,但在不經意的視線交錯中,它卻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慄起來。
那是生靈出於本能的,對死亡的敬畏。
那隻黑貓依舊慵懶,依舊饒有興趣的看着那些衍生體。一些衍生體在注視下會忽然湮滅,使得黑貓的興趣更濃了……
在寒意遽升中,魔根知道那隻黑貓真正握住了死亡的權柄,成爲世間最恐怖的存在——死神。
於是,它變得更加小心翼翼,也更加順從。伴隨着無數衍生體的生成,整個身軀也整整縮減了數圈。
就在小心翼翼中,更大的變故發生了。
一支墨色的魔力洪流出現在這裡,化作蜿蜒曲折的滔滔河水……
與此同時,它失去了所有衍生體的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