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禁不住神名的誘惑躲在暗處摩拳擦掌時,布蘭已經開始新的動作。一段時間的觀察和思考,他認爲自己必須像以往那樣成爲先行者。
他必須讓智慧生命見識到死亡的關鍵節點——逝者的靈魂,讓他們重新認識和思考死亡。他需要人們相信——信仰是避免沉淪的渡舟,將承載靈魂抵達死後的期許之地。
帶着這個目的,一些人即將或是已經出發了。
……
此時,營地中的人們正被天空中的墨色巨龍所吸引,就連尼塔這頭老龍也從地上爬了起來。
瑪雅來了!
它在天空中盤旋翻轉,不時發出陣陣吼聲。對着下面小小的營地,還有這個廣闊的世界宣告它的來臨。
一番耀武揚威之後,纔在衆人的驚疑目光中向着遠方飛去。見此,尼塔這頭老龍也騰空而起,追了過去。
尼塔人未到,聲先到:“你要幹什麼?”
“散播死亡!”
一件沉重的事情卻被興奮的瑪雅說得異常輕鬆,甚至還帶着一絲愉悅。
十年了!
蹲在小小的黑龍崖上,看着身邊廣闊的天地漸漸被衆神佔據,看着屬於布蘭的一切漸漸消散,內心早已被憤懣充斥。
雖然知道這一切都是北地的內部事務,是布蘭的家事,與它沒有關係,但瑪雅就是無法接受。
布蘭回來了,卻遲遲沒有見它。哪怕表面不顯,瑪雅的內心也漸感失落。它坐在黑龍崖上安靜的望向北地城,希望能夠早一天見到布蘭。
在苦苦的期盼中,布蘭終於來了。
與十年前一樣,布蘭無聲無息的出現在神像旁,看着它和艾琳微笑。十年時間,布蘭不曾有任何變化。無論是外貌,還是聲音……
似乎能夠讀懂它和艾琳的心聲,布蘭不緊不慢的說道:“早晚有一天,你們會發現時間對我們沒有太多意義。”
“那麼,什麼纔是有意義的呢?”艾琳帶着一絲惱火問到。
布蘭輕點額頭,“記憶——”
輕輕呼出一口氣,布蘭繼續說道:“那些無法被時間磨去的記憶,——以及情感。”
聽到這個回答,艾琳露出一抹笑意,“還以爲你忘記這裡了,就像卓婭那樣十年時間不曾想過來看看。
對了,她還好麼?”
“她很好,不必擔心。你也知道,我們巫師會耗費大量時間沉浸在魔力海中,傾聽魔力的濤聲。”
艾琳有些驚訝,“她不會是傾聽了十年吧?”
布蘭攤開手,“事實就是這樣。你感覺漫長的十年,在卓婭的觀感中或許僅是一瞬,而巫師許多時候就是憑藉觀感行事。
當然,我也是這樣。”
在爲卓婭,也是爲自己解釋後,布蘭環顧四周並讚歎了一句:“已經是個大家族了。”
“怎麼,你也準備接我們一起走?”
布蘭搖搖頭,“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你可能不知道,我那裡不太適合普通人居住,不過,你們早晚有一天會去往那裡,所以不用着急。”
艾琳想起最近的傳聞,忍不住笑道:“你是說死亡麼?”
布蘭微微聳肩,默認了這一說法。
“到了那時,你會迎接我吧?”
布蘭張開懷抱,“只要你想,我會親自迎接你的到來。”
“現在呢?”
wωw¸TтkΛ n¸¢ o
“我想先聽聽你們的意見,然後再做出決定。”伴隨着嘆息布蘭繼續說到,“你們可能不知道,即將開始的是一場看不到盡頭的征程。無所謂勝利和失敗,更談不上正義或是邪惡。這只是在魔力的指引下,由巫師主導的擴張之路。”
艾琳想了一會問道:“你從中能夠得到什麼?”
“死亡,或者說我將取代死亡,成爲某種符號或是象徵。”
“你是說死神麼?”
“死亡或是新生誰又能說得清呢?所以,我還是更喜歡暗夜這個神名。”
艾琳半信半疑,“哦?”
“死亡只是生命忘記過往的無夢安眠,爲迎接新生所做的準備。”布蘭略微停頓,“這個世界曾經就是這樣,只是它做得不太利落。
就像艾曼,你曾經的哥哥。”
艾琳面色一沉,緊張的問道:“他怎麼了?”
“從表面看,他沒有事情。但這裡——”布蘭指指腦袋,“記憶出了一些問題,某些東西被取代了。或者說,他拿回了曾經的記憶。”
艾琳一時無法接受這個消息,“那些巫師怎麼沒事?”
“沒有完全相同的魔力,即使它來自同一條支流。當它注入我們的體內後,提供力量的同時,也形成了某種保護。
而艾曼今生今世只是一個普通人。”
布蘭嘆息一聲,“或者真正的原因與這些都無關係,他只是對現狀極度不滿。無論是生養他的家庭,亦或是提供庇護的族羣,都令他厭惡。
他太需要一個理由拋棄過往的一切。”
“你們沒有對他怎樣吧?”
“呵!”布蘭失笑搖頭,“我們只是暗中觀察了一段時間。不僅是他,還有其他幾個類似的人,只是沒有一個人像他這樣。
現在的艾曼已經是另一個人了。雖然仍舊保留着龍騎的身份,但那是理智分析後的選擇。
我不想破壞你們兄妹間的感情,只是想提醒你——遇到他時千萬要小心,因爲曾經的艾曼已經——死了。”
沉默片刻,布蘭又補充了一句:“而且,他效忠着一個需要你們小心的對象,我的哥哥亞當。”
“亞當,那又怎樣?”
面對艾琳的疑問,布蘭沒有繼續解釋,“總之,你們以後要小心亞當的人,儘量保持距離。”
布蘭伸手輕輕撫摸瑪雅伸過來的大頭,“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像我們之間的真正關係。”
艾琳感覺有些頭大,疑惑的打量着瑪雅和布蘭,但是布蘭沒有進一步解釋。
“有些秘密,你們自己慢慢挖掘就好,這或許會爲漫長歲月增添不小的樂趣。”
瑪雅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你想讓我們做什麼?”
“散播死亡。”
瑪雅一愣,隨即興奮道:“像你曾經那樣?”
“是的——”
……
營地中,艾曼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望着天邊的黑點發了一會呆。他不清楚自己爲什麼要躲,又爲什麼會在腦海中冒出一個熟悉的少女身影。
雖然頂着艾曼這個名字,但僅僅是爲了便利行事下的選擇。可是,當看到天空中的墨色巨龍時,心卻猛的一沉。
瑪雅——
他知道那個今生被自己稱作妹妹的人就要出現了,這讓艾曼有些手足無措。
妹妹麼?
有些不願想起的人重新出現在腦海中,父親、母親,還有朋友……
十年中,他先是將龍騎一點點掌握在手中,然後斷決了與東海岸的聯繫。對於崇尚力量的龍騎來說,掌握他們並無多少困難。難的是,切斷他們的過往。
他曾以爲自己做到了……
陸陸續續有龍騎走到身後,等待他的吩咐。
可是,有些命令他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艾曼收回遠眺的目光,緩緩掃過看似平靜的營地,一切都亂了。——他的心,他身邊的人。
亞當到底想做什麼?
當所有人都視亞當爲普通人時,艾曼卻有着自己的忌憚。大意這種事情,有過一次刻骨銘心的教訓就夠了。
亞當坐在王座上,看着他收擾龍騎,看着他走到王座前表示忠順。他在亞當身上看到了另外一種力量,沉穩、包容,還有產生這一切的智慧。
或許,是因爲有着那樣的妹妹和弟弟,逼迫着亞當不得不產生這樣的智慧。但不管怎樣,艾曼認爲——這種智慧已經足以駕馭包括他在內的一班臣屬。
特別是,還有着那樣的弟弟和妹妹撐腰。
只是,亞當爲何要給自己下達那樣一個命令。
……
幽冥的審判大廳中,帕楚看着依舊坐在椅子上的屍體遲遲沒有動作。雖也曾想過讓軀體入土爲安,但是被布蘭制止了。作爲第一個在幽冥中死去的人,布蘭想要看看後續的變化。
可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屍體卻不見任何動靜,好似睡着了一樣。
雖然一直期待死亡,但當死亡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降臨後,帕楚又隱隱有些失落。如今的他,不僅得償所願保留着生前的能力,還擁有了新的力量。只是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帕楚至今也沒弄明白。
身旁依舊是忙忙碌碌的人,但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手忙腳亂。在毫無頭緒的紛雜中秩序正緩緩形成,人們也大多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只是,清閒的依舊清閒,奔忙的依舊奔忙。
正門處又有鼾聲響起,那是夏洛的幾隻狗看到主人睡着了,也跟着偷懶。巴茲皺着眉頭將一卷文案丟向那裡,於是鼾聲立消。伴隨着夏洛清脆的訓斥聲——笨狗,還敢偷懶!一隻大狗顛顛將文案送了回來。
伊爾微皺眉頭,搶先一步從狗嘴中接過文案,低聲埋怨:“上次被撕碎的事又忘了?”
巴茲撓撓頭,“一時有些嫉妒。”
伊爾帶着幾分酸意,一語雙關:“幾隻看門狗有什麼好嫉妒的?”
說完,輕錘腰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是的,嫉妒!
審判大廳中沒有人不嫉妒夏洛,甚至包括她的好友莎珈。只因除去夏洛,布蘭最近對所有人的工作都不滿意。每次出現雖不會直接指責某人,但拎着幾隻狗一通猛誇,誇完狗再順便表揚夏洛這個主人幾句,着實讓其他人不是滋味。
莎珈湊到帕楚身旁,“老師……”
帕楚示意大殿的高處,“你看那是什麼?”
“王座。”
“命運——”
莎珈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命運?”
“是的,命運!榮辱、興衰,我們的一切都與它密不可分。與過去不同,你、我,還有他們終於有了明確的目標——就在眼前。
不要嫉妒,夏洛只是最先明確自己位置的人,而我們還在努力爭取更高的位置。但無論怎樣,這都是我們自己圍繞命運所進行的選擇。
記住——是選擇,不是角逐。
這裡的座位如此之多,完全沒必要盯着一處。而且這裡也不是凡俗,我們面對的也不是一介凡人。無論選擇哪個位置,我們都只對它負責。
就像夏洛,只需守好門戶,根本不必理會旁人的態度。”
“老師?”
“我要走了,去往外面的世界散播死亡。並用我自己——證明死亡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