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樹在大地上不緊不慢的行走着,終於出了一次遠門他正處於興奮中,所以還不想回去。布蘭藏身於樹冠,再次進入了魔力的海洋,任由古樹漫無目的的遊蕩。
莉莉正身處白雲之上,那日的暴怒後讓她喜歡上了身處蒼穹的感覺。布蘭看到的魔力之海,她也同樣摸到了邊沿,但在她眼中那只是一條七彩流光的涓涓細流。她看到河對岸有身影盤坐,癡癡的盯着河面。那是弟弟布蘭,他也來到了這裡。莉莉打了聲招呼,可是弟弟毫無知覺。
她想舉步邁過,但涓涓細流雖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弟弟偶爾會將手抓向水流,然後那隻光潔的手就會肌膚脫落,有細膩的灰霧纏繞在嶙嶙手骨之上。這讓她想起弟弟說過的——清與濁。
她學着弟弟的樣子,緊緊盯住河面。那河漸寬漸深,慢慢化作了無邊無際的海。河岸消失,弟弟也不見了,自己正身處在魔力的海洋中。這讓她心中一驚,海——瞬間消失了,眼前依然是那涓涓細流。
她明白了,弟弟已經陷入在這片海中,不能自拔。
最初還需要弟弟主動撈取,但到後來那些灰霧彷彿找到了歸宿,他身前的細流薄霧升騰,開始源源不斷的向他涌去。不時,有薄霧裹挾起一兩點清光,在不斷的爆裂中一起投向了他。
莉莉站在河岸之上,靜靜的看着弟弟,漸漸發覺了不對。
河岸!哪裡來的河岸?她仔細環顧四周,才發覺無數的涓涓細流正從身周流過,而她也站在光的細流中,那光就是她的基石,就是她的堤岸。
她再次看向弟弟,此時那道身影已經在無數細流的遮掩下變得模糊不清。但她還是看清了,看清了那條涓涓墨河,正緩緩融入弟弟的體內,正在將弟弟變成它的一部分。
她的心瞬間提了起來,身周的涓涓細流再次消失。弟弟依然坐在河岸,癡癡的陷在那裡。
也許是感覺到了她的焦急和關切,布蘭終於移開了緊盯河面的目光,看向了她。一如既往,對着她呲牙一笑。那雙笑眼中,有清光流轉。
弟弟對她招了招手,似乎還說了些什麼。雖然聽不見,可她知道那一定是——我沒事。
姐弟倆笑着,對望着,竟都有些癡了。
……
姐弟依然情深,但他們的信衆都漸行漸遠。
晨光中,永安城內祈禱聲依然嘹亮,只是贖罪軍中的衣着卻分爲兩色——黑與白。祈禱中兩色分明的人羣越發肅穆。
梅拉謙卑而又虔誠,她希望神的眷顧同樣可以降臨到自己的身上。
妮可說得對,她的一切都是神明所賦予。所以當有人質疑時,神罰也隨之降臨。她不禁暗暗慶幸,那天及時醒悟。即使暗夜被光明驅逐,他依然永存於世,白天和黑夜仍舊交替往復。而她,永遠也無法躲開黑夜的籠罩。
她可以不信奉黑夜,但卻不能在夜色中質疑他的存在。
梅拉認爲自己需要將功補過,因爲她曾經質疑過神的安排。而她目前惟一能做的,只有虔誠的祈禱。祈求神的懲罰,祈求神的寬恕。
她專注於手中的神像,專注於那夜色中曾經出現的光。在忘我的專注和虔誠下,她手心中的微光漸漸變得熾烈。
巫師的部分力量,本就來自於意志,來自於認可和相信。只要見過,只要深信不疑那條道路是正確的,只要能力也恰好符合那條道路。
但是梅拉卻將這一切當作了神明的恩賜,在欣喜中那光越發熾烈耀眼,而她也越發專注、虔誠。
那天清晨,神明將目光投向了梅拉。因爲她的虔誠懺悔,而寬恕了她的罪責,並且給予了她一份恩賜。
……
不知何時起,蟲羣也加入了祈禱。蟲羣僅祭拜它們唯一的王——莉莉。日初之時,在蟲王的指揮下,散佈在各處的蟲子開始了它們惡形惡狀的祭祀。
晨風中,蟲翅的摩擦聲傳入了永安城,也傳入了瑞歐的耳中。
瑞歐這羣食人者終於擺脫了困境,在永安城中他們得以將自己裝扮成人樣。現在他們衣甲鮮明,找回了人的樣子,但有些東西卻再也無法找回。
瑞歐專心祈禱着,但他分不清自己是虔誠,還是恐懼。因爲只要見到那兩個影像,他就不由自主的腿軟。
曾經以爲自己的女主人,只會刀砍劍劈。直到那夜,永安城內沖天的光柱升起。也許,女主人僅是喜歡刀劍入肉的感覺,喜歡刀劍下的哭嚎,喜歡刀劍過後瀕死的呻吟。就像讓他成爲一個可鄙的食人者,也許僅是因爲她喜歡。
瑞歐不會去選擇站隊,無論光與暗都不曾給過他溫暖或是依靠,他們帶來的只有深深的恐懼。傻子纔會與他們作對,要信就都信好了。即使想要了他的命,瑞歐也不會反抗,因爲那隻會帶來更大的痛苦。我只需要服從!我只想卑微的活着。
食人者們自成一體,因爲神明的眷顧從沒有降臨到他們頭上。沒有神像出現,沒有神明在夜晚中低語,神明對待他們只有嚴酷,但他們卻是最虔誠的一羣人。
虔誠於最原始的本能——活着。
晨祈過後他們將再次出發,清理永安城的另一側,製造出一片新的無人區作爲緩衝。願神明保佑他們平安歸來,而他們將飽食敵人的血肉以祭祀神明。
……
那一夜,沖天的光柱太過耀眼,無數的魔族看到了那驚天異象。隨後永安城失陷的消息傳出,開始向魔族大陸內部擴散。
數支精銳斥候消消摸向了永安城,併成功帶回了幾個俘虜。隨之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泄露出來——神明降臨了!
謊言!
可是酷刑之下俘虜們信誓旦旦,他們親眼見到過神明,見識過神明的威能。神明是一對少年男女,他們代表着永恆的光明與黑暗。
也正是光明,瞬間清洗了永安城!
俘虜表現各異,但在神明這一點上卻異口同聲。到了最後,連施刑的人也開始遲疑。
俘虜被分別拘押,然後監視的人報告說:他們在用同一種方式進行着祈禱,祈禱神明原諒他們的過錯,祈禱在死後依然可以迴歸他們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