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莉莉拉着布蘭來到了樹下。蝴蝶圍繞着他們撲扇着翅膀,不時撒落出點點金光,將姐弟倆映襯得華貴而聖潔。
姐姐一臉陽光,穩重如山;弟弟面色白淨,略顯陰柔。沒有完全發育的莉莉,讓人難以分辨雌雄。若不是明顯比弟弟高了一截,那麼此時的兩人更像一對孿生兄弟。他們站在那裡,完美詮釋了姐弟一體的含義。任誰看到了都只會羨慕,流言蜚語面對這樣的場景都只能煙消雲散。
亞當看着樹下那對活寶失笑搖頭。一起生活這麼多年,這是首次看到他們姐弟情深的樣子,而且還是在大庭廣衆之下。兩人沒有任何矯揉造作,那完全是本色演出。也許他們只是藉着這個難得的機會,暫時卸下了僞裝。
看着身邊正咬着手指一臉羨慕的茜芮,亞當不由伸手揉了揉她的頭。至少這個最小的妹妹還有機會加入他們,而他卻只能遠遠的看着,看着他們越走越遠,越走越高。
……
與姐姐渡過了一段難得的溫馨時光後,布蘭就決定離開。這裡猶如佈置好的舞臺,自己的忽然闖入,給許多人帶來了困擾。
他會越過西境,去往安亞人的防線,在那裡完成一場落寂的獨舞。
抱着花花,布蘭從城頭一躍而出向着遠方滑去。蝴蝶們想要追隨着他,卻被莉莉忽然發力束縛在了身側。僅有三兩隻距離布蘭最近的,沒有受到影響。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險些摔下去,“說好的,一人一半!”
蘭多和蘭珈坐在他的肩頭,頻頻回望。下次跟如此多的夥伴玩耍,不知要到什麼時候了。她們在夥伴欽佩、羨慕的目光中,講述着自己的冒險故事,驕傲而滿足。
她們和莉珈交換着彼此的經歷,試圖證明自己的夥伴纔是最強大的,甚至爲此大打出手。只是布蘭有些不太爭氣,竟然選擇了逃避。
……
隨着布蘭躍出城頭,送行的人們也大多鬆了一口氣。這樣最好,也省得尷尬。許多人不禁對布蘭升出了一絲好感,雖然孤僻,關鍵時刻卻懂得進退。
現在事情又回到了正軌,再也不必擔心這對姐弟無意間弄出的麻煩。哄好莉莉這個略顯莽撞的孩子,總比面對不知如何下手的布蘭要容易。
人們一身輕鬆,享受着午後明媚的陽光,談笑聲漸起。
莉莉站在那裡,聽着身旁的笑語聲,感到一陣厭惡和無力。她知道布蘭爲什麼選擇離開,是這羣人趕走了他,用他們的態度,用他們的暗示……
此時的她,心中充滿了擔憂,弟弟的精神越發不正常了。昨晚布蘭緊緊抓着他的手,伴隨着瘋癲的話語,顯得虛弱、無助。
那些話語彷彿還在耳邊迴響:
“我無懼死亡,生死對我來說毫無意義,因爲無論我做過什麼,人們都僅會記住‘布蘭’這個全無意義的名字,全無意義的樣子。
我死後,你們將再也不認識我。哪怕我強行闖入你們的夢中,對你們來說那也僅是個陌生人。
一個陌生的靈魂將會徘徊在你們周圍,而你們只會在恐懼中將他驅離。你們只會懷念一個毫無意義的軀殼,一個毫無意義的名字,卻對最熟悉的人視而不見。
我想要留下自己的樣子,可是我卻忘記了。”
伴隨着布蘭的話語,他手中的迷霧開始不停的變化,各種人物形象一閃而過。“我甚至記得擦肩而過的路人,卻唯獨忘記了自己。”
“靈魂!我會找到自己的靈魂,再看看自己的樣子。”
當第一縷晨光覆蓋在布蘭的臉龐時,他才豁然轉醒。他說這是魔力的影響,夜晚是它們最強大的時刻。這是代價,獲得這種魔力的代價。
可她知道,這是謊言!但她卻不願,也不想去揭穿。
魔力時刻影響着巫師,但它不會無中生有,自己的弟弟恐怕真的瘋了,而魔力會加速這一進程。
拉着弟弟的手來到樹下,她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有這樣的機會,所以非常珍惜。也許弟弟也很清楚吧,才收起了懶散的樣子,安靜的靠在身側。
……
殺往西境的魔族大軍在與先鋒匯合後,一切就開始變得順利。與先鋒拼得兩敗俱傷的蟲羣,讓後續的部隊揀了一個大便宜。
部隊的兩翼緩緩張開,逼迫着蟲羣不斷收攏,不斷後退。在步步緊逼下,疲憊不堪的蟲羣終於被壓縮到一處,也隨之陷入了絕境。而西境也近在眼前,魔族準備當着北地人的面完成這次絞殺。
瑞歐已經絕望了,後路已經被封,而北地人依然不見蹤影。周圍擠滿了蟲子,不時發生一些碰撞,引發雙方一陣短促的鳴叫。
棄子!瑞歐以爲自己想明白了,他們的用途早已完結,那個模糊的命令不過是最後一次的廢物利用。
是啊,留着他們還有什麼用呢?吸引來了魔族大軍並將之殲滅,這片草原也就徹底落入了北地人的手中。
這不公平!放棄了一切,只爲活着。卻還是落得這樣的下場,那麼當初跪地乞活,又有什麼意思呢?
蟲羣傳來一陣騷動將他驚醒,一個少年抱着一隻碩大的黑貓走了進來。他看着自己用調笑的口吻說道:“能聽懂我的話麼?”
那一瞬間,幸福的喜悅包圍住了瑞歐,他跪伏在地顫聲答道:“能……”
……
布蘭順路完成了莉莉的吩咐,解除了蟲羣的危機。對於他來說這僅是順手的事情,但對魔族卻仿若晴天霹靂,他們的一隊人馬憑空消失了。
偵查的人報告說,那裡找不到任何完整的東西,彷彿一切都化成了碎粉,到處瀰漫着濃重的血腥氣。
受此打擊,魔族停止了對蟲羣的追擊,部隊也開始匯攏。面對未知情況,他們決定先站穩腳跟,偵察然後等待大軍的到來,等待最後總攻的時刻。
……
在枯燥難耐的等待中,在忐忑不安的期盼下,蹲守城頭數日的柯特終於看到了一絲曙光。遠遠的,一個小小的,令他永生難忘的身影緩緩向這裡走來。
他的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慄起來,拼盡全力擠出了一絲沙啞怪異的聲音:“他來了!”
他的手抖索着指向了那裡,恐懼再次淹沒了這個曾經勇敢的騎士。有人想要敲響他身旁的警鐘,卻被他奮力抱住了,“噓……”
人們看着遠處那個孩子的身影,再看看這個身材高大健壯的騎士,一種古怪感油然而生。許多人鄙視的看向了他,但他依然毫無形象的將手指豎在了脣邊,微微貓下了腰,“噓……”
他整個人都躲到了城垛後面,僅露出一隻眼睛偷窺着。
……
布蘭看着腳下折斷的旗杆,污穢的旗面,皺了皺眉。旗面上熟悉的圖案,讓他想起了許多。他的山莊大門旁也有兩面這樣的旗幟,那是他最初劃定山莊範圍的界旗。立在那裡,無人敢動。
他拾起旗幟,將它微微舉起。在能力的作用下,破損被修復,污穢被去除。大旗被重新立了起來,一個底座也隨之成型。
隨着旗幟重新揚起,魔族的營門大開,似乎有人馬想要衝出來,但是半天過去卻毫無動靜,整個營地已經墜入了死寂。
安亞的城頭也一片死寂,魔族的營地剛剛還是人喊馬嘶,即使在城頭之上也能清晰的聽聞那裡的金鼓之聲,但只是一瞬,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不,還有一個聲音在耳邊輕微的響起,“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