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上的人, 卻依舊沒了反應,除卻手指久久的停留在鼻前,這才能感受些許氣息。
“周嬸, 我, 我去請傅大夫過來, 一定會有辦法的。”
樑諾匆忙的起身, 手臂卻被她阿孃拉住, 只見她阿孃搖頭,紅着眼眶說
“沒用,都沒用, 傅大夫這段日子一直都在這。”
“還是今個,傅大夫說, 阿季要是這三天之內, 還是滴米未進, 滴水未沾,就, 就準備,後事吧。”
樑諾心中剛燃起的希望,就這樣呼地被吹滅。
手掌輕握着她放在被褥裡的手,低頭坐在一旁,細細瞧着她的臉, 不知覺間掉落下的淚, 沾溼垂落的衣袖一角。
“周嬸, 那, 我們該怎麼辦?”
樑諾無助的詢問道。
她阿孃擦拭着眼淚, 說“現如今我也真是沒有辦法了。”
從外邊跑進來的小牧,站在阿孃身旁, 瞥着樑諾,走近,趴在牀邊,側着頭,問着
“阿孃,阿姐,怎麼還不醒?”
她阿孃伸手抱着小牧,安撫着的說着
“小牧乖,阿姐,病了,去外面玩,別打擾阿姐。”
“恩,我知道了,阿孃。”
“我去廚房煮些熱粥樑諾大清早來,也沒吃什麼吧。”
樑諾望着她阿孃離開裡屋,屋外的一羣人,糟雜的說着,樑諾也沒心思聽。
微微鬆開一直握着她的手掌,她的手還是冰涼冰涼的。
可她的額頭卻又在冒汗,伸手捋開她那些被沾溼的頭髮,拿起一旁放置的臉盆和帕子。
擰乾帕子裡的水,細心的擦拭着,望着她那乾裂的嘴脣,樑諾拿起一旁的茶杯,用手指沾了些,好讓她嘴脣溼潤些。
嘴裡唸叨着“阿季,這茶水是不是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苦,對嗎?”
微低着頭,一吻落在嘴角,就連那止不住的掉落的眼淚,滴落在她側臉,滑落在她的枕頭上。
想着要是往日裡自己同這般主動時,她的臉頰早已緋紅,說不定,會別過頭,彆扭的說着
怎麼,突然就親了。
是啊,因爲止不住想念,她會任由着自己整夜的倚靠着,會在自己累的時候伸手揉着發酸的眼睛,會在出太陽的日子裡調皮的抱着一大推衣服,跑到面前,說着
阿季,我們把衣櫃裡衣服拿出去曬曬吧,這樣會有陽光的味道。
陽光的味道?
其實樑諾哪裡知道她總愛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是什麼意思。
回過神時,她依舊是這樣躺在自己眼前,手裡握着的帕子還在滴水。
傍晚時,她阿爹進來看了看,嘆氣道,“別太傷心,這丫頭大概命裡如此吧。”
她阿孃聽了止不住的流淚,又點頭,說着“就是想着阿季她受的苦太多了。”
入夜,樑諾讓她阿孃去休息,看着那擺放在一旁的粥,那正在燒的小爐子上熬的是藥。
深夜時她阿爹還是過來看她,站在一旁,不知什麼時候離開的。
這熬好的藥,聽她阿孃說,這已經是溫了兩三遍,因爲阿季她昏迷不醒,藥也灌不進。
湯勺輕輕的晃動,樑諾適了下溫度,右手臂繞過她的脖頸,讓她微微擡起些,樑諾坐在她身後讓她倚靠着。
左手拿着藥碗,用湯勺乘着,遞到她嘴邊,輕聲說着
“乖,阿季喝一點點就好。”
勉強用手擠開她的嘴,湯勺喂進去的藥,又從她嘴邊流走。
連忙拿着帕子擦拭掉她臉上的藥漬,泄氣般的,自個含了小口,想把藥送進她嘴裡,可藥只被她含在嘴裡,稍不注意,還是會流出來。
最終也不知是浪費的多,還是被樑諾自個嚥下去的多,這藥湯依舊還有一大半。
在油燈搖晃的燈光下,自己的影子擋住她大半個光,使得她整個人顯得死氣沉沉的。
放下手裡已經涼透的藥湯,雙手合併着,攬着她在自己的懷裡。
輕輕的搖晃着說,“阿季,快醒醒好不好?我唱歌給你聽。”
臉頰貼近着她的脖頸,樑諾微閉着眼,細細的哼着。
這夜,樑諾守到了天明,樑諾靠着她,就這樣望着,等到她阿孃進來時,樑諾纔回了神,微微鬆開手,才發現整夜盤曲的雙腿已經不能移動。
手扶着她,讓她安穩的躺下,還好被褥,樑諾這才揉捏起腿,捶了幾下,腿這纔有些反應。
起身,她阿孃端着熱水,說着“樑諾來洗涑下,我幫阿季洗涑下。”
“周嬸你去忙吧,我來照顧阿季就好了。”
接過她阿孃遞來的帕子,沾着熱水,擦着她臉頰,脖頸,握着她手臂,一一擦拭乾淨,這才讓她安穩的又躺下。
昨日過了第一日,這第二日樑諾坐在她牀邊,渾然不覺屋裡已經變暗了許多。
傍晚時她阿孃端了些做好的餅,和熱粥,坐在一旁,望着躺在牀上的阿季,說
“待會我去燒熱水,麻煩你和我一起幫阿季擦洗下身子。”
“好。”
隨後她阿孃深深的嘆息了一聲,手抹了下眼,聲音低沉的說
“這孩子,從來我家就很聽話,明明愛吃卻從來不跟小牧搶,你每回帶給她吃的,她總會留着給我們和小牧吃。”
“還記得,那會兒她剛來,瘦的只剩下骨頭,我看着都心疼,都怕抱她抱得太緊,弄疼她,一晃,她都成阿姐了。”
“還,還想着幫她訂親,找個好人家,這嫁妝我從前年就開始替她準備,想着,怎麼也得讓婆家看得起我家孩子。”
她阿孃,說的不由的哽咽了起來,埋頭,說着
“這都第二日了,明日,要是還沒,就得去準備她的。”
看着她阿孃略微駝的背影,樑諾轉回早已溼潤的眼眶,拇指輕輕磨蹭着她的耳垂,低頭,貼近着說
“阿季,我好想你。”
手掌貼着她的臉頰,以往還是暖暖的,可現在樑諾捂一個晚上都不會發熱。
入夜,和她阿孃扶着她入了浴桶,她阿孃細心的幫她擦拭着身子,樑諾在一旁伸手扶着她。
幫她換上衣服,她阿孃出去倒水,樑諾手裡接着她阿孃遞給自己的飯菜,
樑諾逼着自己吃了大半,可等到她阿孃休息時,反胃的,又吐了出來。
站在門旁,才發現屋外竟然都已經下雪了,這斑斑點點的雪花落在腳邊,樑諾伸手一接,它便融化了。
待到吐了個乾淨,樑諾合上門,守在牀邊,因爲自個身上冷,樑諾都不敢進被窩,低頭就這樣看着,要是實在困的緊了就眯會。
天未亮,樑諾推開窗,好讓屋子裡的藥味散開些,瞥着閉着眼的她,嘴裡唸叨着
“阿季,是不是屋子裡味道太重了,這樣會不會好一點呢。”
頭有些暈眩的厲害,樑諾緩了好一會,這才邁開步伐,拿着帕子,擦拭着她的掌心,又說着
“今日都是第三天了,阿季,別貪睡了好不好?”
大抵也是習慣了,樑諾都未曾料到這些年來流的淚都不及這幾日的淚。
她阿孃瞧見後,驚訝的握着樑諾的手,說着
“樑諾,周嬸知道你疼惜阿季,可你也得照顧好自己,注意眼睛怎麼會腫成這樣?”
樑諾瞥過頭,擦拭掉眼角的眼淚,說着“沒事的,周嬸。”
下午時,屋裡來了一堆長者一一看過,便同她阿爹說話去了。
樑諾換熱水時,隱約間聽到些,便是
“你家這女娃,怕是熬不過今日,以我們的建議,還是早早安排後事吧。”
“是啊,是,要是到了年底,才,可就不,吉利了。”
“而且,村裡,對於你家女娃突然患病,還是頗有議論,畢竟你家女娃以前還得過瘟疫。”
樑諾沒在聽下去,進了裡屋,她阿孃已經幫她換了衣裳,樑諾放下水盆,走近着說
“現在,就準備了?”
看着她阿孃幫她把頭髮梳理好,讓她又躺下,樑諾的心隨着她阿孃的動作而抽痛不已。
還未坐下,她阿孃起身拉着樑諾,說“待會村裡的長輩和男子要來,我們女的要回避。”
“周嬸我就在一旁,不會打擾的。”
“來,就一會。”
樑諾站在一旁不願移開,看着這滿屋子的人,坐在阿季的房間,這樣情景樑諾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這些老人,就像是村裡見證年輕人的生與死,而這就是進行最後一道儀式罷了。
樑諾不甘,倚靠着牆壁,眼淚止不住的流淌,直至衣袖被人拉扯,微微低下頭,
“之前我忘記給你了,這是阿姐以前讓我給你的。”
小牧說着。
掌心裡,停留着是一個竹編的圓形盒子,懸掛些一顆鈴鐺。
樑諾不明白的看着,伸手摸索着,直至打開一個小夾層,裡面是褐黃色的紙張,有些緊張的打開。
眼淚隨即嘀嗒的落在紙張上,樑諾捧着紙張,看了又看,捂在懷裡,彎起嘴角唸叨着
“幸好,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