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89章

牀上的人, 卻依舊沒了反應,除卻手指久久的停留在鼻前,這才能感受些許氣息。

“周嬸, 我, 我去請傅大夫過來, 一定會有辦法的。”

樑諾匆忙的起身, 手臂卻被她阿孃拉住, 只見她阿孃搖頭,紅着眼眶說

“沒用,都沒用, 傅大夫這段日子一直都在這。”

“還是今個,傅大夫說, 阿季要是這三天之內, 還是滴米未進, 滴水未沾,就, 就準備,後事吧。”

樑諾心中剛燃起的希望,就這樣呼地被吹滅。

手掌輕握着她放在被褥裡的手,低頭坐在一旁,細細瞧着她的臉, 不知覺間掉落下的淚, 沾溼垂落的衣袖一角。

“周嬸, 那, 我們該怎麼辦?”

樑諾無助的詢問道。

她阿孃擦拭着眼淚, 說“現如今我也真是沒有辦法了。”

從外邊跑進來的小牧,站在阿孃身旁, 瞥着樑諾,走近,趴在牀邊,側着頭,問着

“阿孃,阿姐,怎麼還不醒?”

她阿孃伸手抱着小牧,安撫着的說着

“小牧乖,阿姐,病了,去外面玩,別打擾阿姐。”

“恩,我知道了,阿孃。”

“我去廚房煮些熱粥樑諾大清早來,也沒吃什麼吧。”

樑諾望着她阿孃離開裡屋,屋外的一羣人,糟雜的說着,樑諾也沒心思聽。

微微鬆開一直握着她的手掌,她的手還是冰涼冰涼的。

可她的額頭卻又在冒汗,伸手捋開她那些被沾溼的頭髮,拿起一旁放置的臉盆和帕子。

擰乾帕子裡的水,細心的擦拭着,望着她那乾裂的嘴脣,樑諾拿起一旁的茶杯,用手指沾了些,好讓她嘴脣溼潤些。

嘴裡唸叨着“阿季,這茶水是不是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苦,對嗎?”

微低着頭,一吻落在嘴角,就連那止不住的掉落的眼淚,滴落在她側臉,滑落在她的枕頭上。

想着要是往日裡自己同這般主動時,她的臉頰早已緋紅,說不定,會別過頭,彆扭的說着

怎麼,突然就親了。

是啊,因爲止不住想念,她會任由着自己整夜的倚靠着,會在自己累的時候伸手揉着發酸的眼睛,會在出太陽的日子裡調皮的抱着一大推衣服,跑到面前,說着

阿季,我們把衣櫃裡衣服拿出去曬曬吧,這樣會有陽光的味道。

陽光的味道?

其實樑諾哪裡知道她總愛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是什麼意思。

回過神時,她依舊是這樣躺在自己眼前,手裡握着的帕子還在滴水。

傍晚時,她阿爹進來看了看,嘆氣道,“別太傷心,這丫頭大概命裡如此吧。”

她阿孃聽了止不住的流淚,又點頭,說着“就是想着阿季她受的苦太多了。”

入夜,樑諾讓她阿孃去休息,看着那擺放在一旁的粥,那正在燒的小爐子上熬的是藥。

深夜時她阿爹還是過來看她,站在一旁,不知什麼時候離開的。

這熬好的藥,聽她阿孃說,這已經是溫了兩三遍,因爲阿季她昏迷不醒,藥也灌不進。

湯勺輕輕的晃動,樑諾適了下溫度,右手臂繞過她的脖頸,讓她微微擡起些,樑諾坐在她身後讓她倚靠着。

左手拿着藥碗,用湯勺乘着,遞到她嘴邊,輕聲說着

“乖,阿季喝一點點就好。”

勉強用手擠開她的嘴,湯勺喂進去的藥,又從她嘴邊流走。

連忙拿着帕子擦拭掉她臉上的藥漬,泄氣般的,自個含了小口,想把藥送進她嘴裡,可藥只被她含在嘴裡,稍不注意,還是會流出來。

最終也不知是浪費的多,還是被樑諾自個嚥下去的多,這藥湯依舊還有一大半。

在油燈搖晃的燈光下,自己的影子擋住她大半個光,使得她整個人顯得死氣沉沉的。

放下手裡已經涼透的藥湯,雙手合併着,攬着她在自己的懷裡。

輕輕的搖晃着說,“阿季,快醒醒好不好?我唱歌給你聽。”

臉頰貼近着她的脖頸,樑諾微閉着眼,細細的哼着。

這夜,樑諾守到了天明,樑諾靠着她,就這樣望着,等到她阿孃進來時,樑諾纔回了神,微微鬆開手,才發現整夜盤曲的雙腿已經不能移動。

手扶着她,讓她安穩的躺下,還好被褥,樑諾這才揉捏起腿,捶了幾下,腿這纔有些反應。

起身,她阿孃端着熱水,說着“樑諾來洗涑下,我幫阿季洗涑下。”

“周嬸你去忙吧,我來照顧阿季就好了。”

接過她阿孃遞來的帕子,沾着熱水,擦着她臉頰,脖頸,握着她手臂,一一擦拭乾淨,這才讓她安穩的又躺下。

昨日過了第一日,這第二日樑諾坐在她牀邊,渾然不覺屋裡已經變暗了許多。

傍晚時她阿孃端了些做好的餅,和熱粥,坐在一旁,望着躺在牀上的阿季,說

“待會我去燒熱水,麻煩你和我一起幫阿季擦洗下身子。”

“好。”

隨後她阿孃深深的嘆息了一聲,手抹了下眼,聲音低沉的說

“這孩子,從來我家就很聽話,明明愛吃卻從來不跟小牧搶,你每回帶給她吃的,她總會留着給我們和小牧吃。”

“還記得,那會兒她剛來,瘦的只剩下骨頭,我看着都心疼,都怕抱她抱得太緊,弄疼她,一晃,她都成阿姐了。”

“還,還想着幫她訂親,找個好人家,這嫁妝我從前年就開始替她準備,想着,怎麼也得讓婆家看得起我家孩子。”

她阿孃,說的不由的哽咽了起來,埋頭,說着

“這都第二日了,明日,要是還沒,就得去準備她的。”

看着她阿孃略微駝的背影,樑諾轉回早已溼潤的眼眶,拇指輕輕磨蹭着她的耳垂,低頭,貼近着說

“阿季,我好想你。”

手掌貼着她的臉頰,以往還是暖暖的,可現在樑諾捂一個晚上都不會發熱。

入夜,和她阿孃扶着她入了浴桶,她阿孃細心的幫她擦拭着身子,樑諾在一旁伸手扶着她。

幫她換上衣服,她阿孃出去倒水,樑諾手裡接着她阿孃遞給自己的飯菜,

樑諾逼着自己吃了大半,可等到她阿孃休息時,反胃的,又吐了出來。

站在門旁,才發現屋外竟然都已經下雪了,這斑斑點點的雪花落在腳邊,樑諾伸手一接,它便融化了。

待到吐了個乾淨,樑諾合上門,守在牀邊,因爲自個身上冷,樑諾都不敢進被窩,低頭就這樣看着,要是實在困的緊了就眯會。

天未亮,樑諾推開窗,好讓屋子裡的藥味散開些,瞥着閉着眼的她,嘴裡唸叨着

“阿季,是不是屋子裡味道太重了,這樣會不會好一點呢。”

頭有些暈眩的厲害,樑諾緩了好一會,這才邁開步伐,拿着帕子,擦拭着她的掌心,又說着

“今日都是第三天了,阿季,別貪睡了好不好?”

大抵也是習慣了,樑諾都未曾料到這些年來流的淚都不及這幾日的淚。

她阿孃瞧見後,驚訝的握着樑諾的手,說着

“樑諾,周嬸知道你疼惜阿季,可你也得照顧好自己,注意眼睛怎麼會腫成這樣?”

樑諾瞥過頭,擦拭掉眼角的眼淚,說着“沒事的,周嬸。”

下午時,屋裡來了一堆長者一一看過,便同她阿爹說話去了。

樑諾換熱水時,隱約間聽到些,便是

“你家這女娃,怕是熬不過今日,以我們的建議,還是早早安排後事吧。”

“是啊,是,要是到了年底,才,可就不,吉利了。”

“而且,村裡,對於你家女娃突然患病,還是頗有議論,畢竟你家女娃以前還得過瘟疫。”

樑諾沒在聽下去,進了裡屋,她阿孃已經幫她換了衣裳,樑諾放下水盆,走近着說

“現在,就準備了?”

看着她阿孃幫她把頭髮梳理好,讓她又躺下,樑諾的心隨着她阿孃的動作而抽痛不已。

還未坐下,她阿孃起身拉着樑諾,說“待會村裡的長輩和男子要來,我們女的要回避。”

“周嬸我就在一旁,不會打擾的。”

“來,就一會。”

樑諾站在一旁不願移開,看着這滿屋子的人,坐在阿季的房間,這樣情景樑諾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這些老人,就像是村裡見證年輕人的生與死,而這就是進行最後一道儀式罷了。

樑諾不甘,倚靠着牆壁,眼淚止不住的流淌,直至衣袖被人拉扯,微微低下頭,

“之前我忘記給你了,這是阿姐以前讓我給你的。”

小牧說着。

掌心裡,停留着是一個竹編的圓形盒子,懸掛些一顆鈴鐺。

樑諾不明白的看着,伸手摸索着,直至打開一個小夾層,裡面是褐黃色的紙張,有些緊張的打開。

眼淚隨即嘀嗒的落在紙張上,樑諾捧着紙張,看了又看,捂在懷裡,彎起嘴角唸叨着

“幸好,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