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強大概覺得這樣比較安全,可是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越是這樣的人.,就越是把孩子上學看成是唯一的救贖的指望。他們可以吃虧,多幹活,對不公平的事情忍氣吞聲,但是不能讓孩子一輩子和自己一樣!
你把人家的名額給踢下來了,毀了人家的夢想,人家能幹嗎?
張景毅很快回家了,這事兒他們家不能摻合,所以躲得遠遠的。
我和王長龍一起去了村子,進村口的時候,還在村口打聽了一下,這學生家生了四五個女娃子,才生這麼一個男丁,非常寵愛,幾個姐姐全都出嫁了,用彩禮的錢供着他在城裡上學,初三就念了兩年,這次又落榜了。
他以爲上學無望,跟着父親去車間去幹了一個月雜工了。
我對我查到的事情相當滿意。
王長龍胳膊長,拿着信裡隔着老遠,就直接扔進去了。
我們也沒走,一直等到那個人回家,我們都緊張起來。
這小夥子十七八歲,穿着髒兮兮的工作服,非常疲憊。他一進門就見到了那封信,愣了一下,蹲在了地上拿起來了,然後就抱頭痛哭,突然大喊大叫着想要自殺,說被人給坑死了,把周圍的那些鄰居都給嚇壞了,全都圍了過去。
“這是咋了?兒子,你不得勁兒啊?”一個蒼老的老太太出來了。
王長龍皺眉:“這也太老了。”
“生了那麼多孩子,家裡面又那麼窮,她能不老嗎?”我低聲道:“關注點在哪呢?”
王長龍不吱聲了。
那小夥子對母親喊道:“媽,我本來是考上的,有人把我的名字給頂了!”
他的母親身子晃了晃,然後慘叫一聲,頓時倒在了地上,衆人一片混亂,去扶着她起來,給她灌涼水招呼人。幸好她很快就醒過來了,不然我們都要內疚死了。告訴一個信兒怎麼就把人家給逼死了呢?
他父親當時就拿着一把斧子要出去和教委的人拼命,被鄰居攔住了:“現在都下班了你上哪裡去找?明天去城裡,這也不是舊社會呢!總有講理的領導!”
我走的時候,還能聽到裡面傳出來的咒罵聲和哭爹喊孃的聲音。
王長龍帶我一起來的,對我豎起了大拇指:“你真行,成功的把仇恨挑起來了。”
我笑道:“這還不夠,明兒個咱們再加一把火!”
“可是這事兒是教委的人告訴劉麗芬的,那人不會受到打擊吧?”
“不會。”我說道:“人家只是自言自語的說:除非把什麼人頂下來,可是這個可是犯法的。說了一嘴,可沒有幫忙,牽扯不到張景毅父親的人,真正出手的人,是孫玉蘭的哥哥。她哥就是教委的。不然當初也不會把我和瑤瑤扔到那麼爛的學校去了。讓他受到應該有的懲罰,我讓你得瑟!”
王長龍一笑:“不錯啊,一箭雙鵰。”
“咱們回去吧。明天還要好戲看呢。”我很得意,孫玉蘭的哥本想來害我上不成高中,誰想到會把自己給牽扯進去了,真是活該。
王長龍是借了一輛自行車帶我出來的,回去的時候,我坐在車坐後面,雙手扶着他的衣服,他低着頭飛快的往前面騎行。閉上眼睛,讓夏末的風吹到我的臉上,試着張開手臂,呼呼的風聲吹過耳朵,很舒服,像是飛起來一樣。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王長龍,你後背很寬啊,不錯不錯,讓人很安心。”
王長龍後背一僵,然後把車子停下來了,回頭對我說:“你不要以爲我騎着自行車帶着你,就對你咋地了,我可不喜歡你!收起你的想法啊。”
我抿嘴一笑:“知道了!小封建。我開個玩笑。”
“我不是封建,我是…你可不要誤會!”他的聲音竟然有些扭捏,雖然看不到他的臉,可是耳朵都紅了。
我想了想,然後啊了一聲:“難道你喜歡別人嗎?是誰啊?”
“閉嘴!小心我把你從車上扔下去!”他大聲吼道。
我嚇了一大跳,捶了一下他的後背:“我都沒打你呢,你還好意思對付我?我也沒說神馬…難道你喜歡男的?”
他差點沒從自行車上摔下去,一腳支撐着自行車,回頭敲了我腦袋一下:“別胡說啊,沒有的事兒。”轉回頭繼續騎車了。
他到底喜歡誰?他身邊也沒機會接觸女生啊,啊!莫非是瑤瑤?我頓時很生氣,好你個王長龍,怪不得給人家買那麼多好吃的呢。這麼小的小閨女都給你盯上了?真是豈有此理。回來之後我就一直攔住瑤瑤,不讓他和王長龍說話。
王長龍瞪了我一眼:“莫名其妙。”他拿着盆子走到路邊,去洗頭去了。涼水從他的身上衝下去,他晃了晃自己的頭,我意外的發現,這小子雖然穿着大短褲,腳上是破拖鞋,可是長得還真不錯。
我看了看一邊拿着毛巾跑過去的瑤瑤,算了,我就不當王母娘娘分開你們了。
幾歲的小豆丁能作出什麼幺蛾子來,將來你還得叫我一聲大姐呢。
“翠喜,你想到什麼了,笑的很邪惡。”王長龍好奇道。
“沒啥。”我笑着回屋去了。
第二天,和我想的一樣,這個考生的一家三口,連帶着爺爺奶奶,七大姑八大姨,去了教委大哭大鬧起來。這些人撒潑上吊,見到人就磕頭,孩子的母親帶着兒子舉着牌子,一定要人給一個公道,不然就血濺當場!
我讓王長龍過去,低聲說了幾句,告訴他們是鋼鐵廠的劉副主任給侄女弄的上學的名額,這些人馬上兵分兩路,雄赳赳氣昂昂的去鋼鐵廠找茬兒了。
我帶着劉瑤,遠遠的站在廠門口看熱鬧。劉瑤手上還拿着一個棉花糖吃着。
劉強被叫出來了,還沒有弄明白是咋回事呢,被那個家長的親戚抓着衣領子猛打,很多人都分不開。那考生的幾個姐姐站在門口,大聲咒罵着劉強仗勢欺人。
“你還是人嗎?咋能這樣!你家孩子學習狗屁不是,就把我弟弟的名額搶過來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真的以爲當個校領導就可以隻手遮天?”
我點點頭,好詞兒,看來人家窮,可是文化素質還是不錯的,不然就是電視劇看多了。
劉強急道:“這是誤會,你們不要這樣,我會查明白的!”
“呸,查什麼查?你這樣的人還想當領導,真是無恥!不要臉的!”幾個女人往他的臉上吐吐沫。
劉強很着急,可是沒人聽他的話,他的身上的衣服很快被撕壞了,臉上和脖子被撓的青一塊紫一塊的,非常的悽慘。
白廠長很快又出面了,鋼鐵廠可是省裡面的重點企業,要是出了這樣的丟人的事情,豈不是自己也臉上無光?
他問明白了原因,頓時氣得不行,指着劉強罵了一頓:“我早就說過,你不要在管你家裡面的那些破事!你是怎麼答應我的?現在竟然爲了你侄女幹這樣犯法的勾當!還讓我們廠子名譽受損,你到底想咋地!”
“我沒有……我真沒有……”沒有了孫玉蘭的劉強,就是一個蠢蛋,只會重複這麼一句話。
“先是你女兒,你前妻,現在是你侄女,侄子,我們的廠子也不用生產了,就給你調解這些爛事兒了!”白廠長氣的用手指頭戳他的頭,劉強低着頭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這時候又有女人衝過去一起打他的臉:“劉麗芬一百三十分,我弟考了一九十五,補充錄取的明明就是我弟弟,你憑啥搶走他的名額!仗勢欺人,豬狗不如!”
“對!打死這個畜生東西!”
雖然白廠長和幾個人一起奮力撲救,可是還是讓劉強被人臉上撓了好幾下子,一道道的血跡,頭髮也被人扯下來一大片,不知道誰拿着石頭砸了他的腦門一下,一綹鮮血從額頭上面流下來了。
劉瑤見到血噴了一地,在驚呼中一哆嗦,棉花糖都掉在地上了。
可是看得我卻是神清氣爽。
劉強也沒受什麼嚴重的傷,一直大聲的喊叫着說自己是冤枉的,可是根本沒人聽他的了。衆人羣情激奮,不斷地涌動過去和劉強對打。白廠長和保衛科的人都很難抵擋,外面的人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派出所的人都來維持秩序了。
我看差不多了拉住了劉瑤往前面走:“咱們回家吧。人太多了,也看不到了。”
“嗯。”
“瑤瑤。”我猶豫了一下說道:“看到爸爸受傷心疼嗎?”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可是我。要是她有心靈的創傷咋辦?
“沒有,媽在村裡面受的苦,比這個多多了。”劉瑤毫無留戀的往前面走。
我沒說話,是啊,當時那個老妖婆可是隨便打罵這娘三個,有一次說媽偷了麪粉,還拿着擀麪杖把媽的頭都給打出血了,還不給看,反劉剛夫婦也裝不知道的,明明就是他們拿的,可是就不承認,更不管媽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