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玉站在老院的大梨樹下。陽光像一隻溫暖的手,細膩地劃過淑玉嬌嫩的臉頰,又從她精緻的鼻頭滑落。
梨樹開花了,潔白晶瑩的花朵繁茂密集,如紛飛的大雪壓在枝頭,又似燦爛的雲霞鋪滿樹冠,
蜜蜂振動翅翼盤旋在金黃色的花蕊上,興奮地舞蹈,盡情享受甜蜜的芬芳。
淑玉閉上眼睛,陶醉地嗅着若有若無的花香。
白淨的肌膚透着晶瑩剔透的光澤,長長的眼睫毛濃密捲曲,微微扇動陽光裡的浮塵,小巧的嘴巴輕啓,露出兩排珠貝似得牙齒。
“淑玉!”
一聲如天籟般的呼喚傳來。
淑玉慢慢睜開眼睛,老梨樹上方雲遮霧罩飄浮着一片祥雲。
“淑玉!上來!”站立祥雲上的仙女笑吟吟朝她伸出手。
淑玉輕飄飄走過去握住仙女修長白 皙的手指,輕輕一跳,踩上綿柔的雲朵。
仙女帶着她飄飄忽忽向空中愈飛愈高。
淑玉耳旁風聲呼嘯,身邊雲霧繚繞,她攥緊仙女柔若無骨的纖手,伸着白玉般的脖頸向下面望去。
老院周邊林立的樓房像火柴盒,樹木連成片的綠色海洋裡冒出紅豔豔的房頂。
北城鎮的田野銀光閃閃,座座蔬菜大棚蔓延到天邊,大河平緩地向東流。
“淑玉,跟我去一個沒有煩惱的地方,好嗎?”仙女柔聲輕問。
她衣裙飄飄,長髮及腰,臉頰皎潔如明月熠熠生輝,眼眸流轉,光彩照人,朱脣含笑。
淑玉癡望着美豔的仙女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她覺得仙女像一個人,很熟悉很親切,不禁緩緩靠近她。
仙女通身素白,散發着淡淡的馨香,如深谷幽蘭的清雅,又似冰雪寒梅的芬芳。
淑玉仰頭望着冰清玉潔的仙女,撲閃着燦若星辰的大眼睛問,“姐姐,你住在天上嗎?
仙女笑魘如花,用悅耳動聽的聲音回答,“我本北城鎮高家老院的大梨樹,承你日日清泉灌溉,天天精心培育,修煉成仙。”
淑玉甩着黑漆漆的馬尾辮,天真無邪地咯咯笑着,“仙女姐姐,成仙了就會長生不老?”
梨花仙子修眉高挑,俊目微彎,呵呵笑着說,“是呀!修仙之人沒有情 欲貪念,人間的憂愁傷心都成身外之物啦!”
“姐姐,你喜歡吃東西嗎?”
淑玉好奇地看着仙女婀娜嬌媚的身姿問。
“飢食清果,渴飲甘露,人間的五穀脂膏不曾入口。”梨花仙子盈盈笑道。
“我愛吃清燉豬蹄,紅燒排骨,麻辣雞塊,還有烤得酥脆的鍋盔。”
淑玉扳着手指如數家珍,邊說邊舔了舔紅潤的小嘴。”
“我要報答你的呵護之恩,可沒有這些吃食。”梨花仙子憂心忡忡說道。
“嘿嘿!姐姐,我也愛吃果子!”淑玉頑皮地搖着仙女的胳膊說。
“我的果子都是我採集雲霧清露栽培而成,每日食一顆,可使容顏嬌豔,肌如冰玉,長期服食,則身輕如燕,體態柔美。”
梨花仙子洋溢讚美之詞讓淑玉神往不已。
“我要像神仙姐姐一樣美麗!”淑玉不禁蹦跳起來。
“啊!救命!”
她晃晃悠悠飄起來,嚇得大喊大叫。
“回來,小不點兒!”梨花仙子玉臂長舒,攬住淑玉亂舞亂揮的胳膊,往懷裡一拽,淑玉又晃晃悠悠落回祥雲。
“沒有煩惱的地方是什麼地方?”驚魂未定的淑玉忍不住又問。
“世外桃源聽過嗎?”
梨花仙子清靈的眼睛盯着淑玉問。
淑玉恍惚看見曠闊的湖泊,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現一片純樸幽靜的村落,桃花盛開,青山聳立,清泉叮咚。
“到了,就是這裡。”
仙女緩緩降落祥雲,拉着淑玉的手慢慢走向湖泊。
“姐姐,不能往前走了,湖水很深,會淹沒我們。”
淑玉身子往後退去,清澈的眼神有些害怕。
“淑玉,你不想去那樣美好的地方嗎?無憂無慮,快活自在。”梨花仙子充滿誘惑的聲音縈繞淑玉耳畔。
“姐姐,我想啊!”淑玉渴望地說,小手又緊緊牽住梨花仙子的手。
“別怕,我帶着你,閉上眼睛,什麼都別想。”
梨花仙子魅惑的聲音如春風吹拂,淑玉頭腦一片清明安詳。
她慢慢閉上眼睛,隨着梨花仙子飄飄蕩蕩往湖面飛去。
深邃的湖水嘩地讓開一條開闊大道,梨花仙子牽着淑玉走上去。
淑玉伸手摸摸四周,宛如光潔的玻璃牆幕,能看見五彩繽紛的魚兒在身邊游來游去。
走到湖水盡頭,眼前突然出現一片開闊的村落。
陽光明媚,小橋流水,碧藍的天空漂浮朵朵白雲,青翠的山丘包圍着青磚灰瓦的房屋。
男人悠閒地搖着羽扇在橋上的亭子乘涼,孩子歡快地奔跑在樹叢花間,女人嘻笑着賞花觀雲。
“淑玉,他們三百六十天只需勞作一天,即可食有糧,困有屋,過着消閒無憂的生活。”
梨花仙子輕聲細語,生怕打擾到人們的安寧。
“淑玉!”
一聲親切的呼喚傳來,淑玉驚奇地回頭看去。
“淑玉!”
“大嫂!”
淑玉撒歡地衝過去,撲進大嫂懷裡。
“大嫂,我都想死你了!”
淑玉撒嬌地說,小臉掛着委屈的眼淚。
“呵呵!你們姊妹終於相聚了!”
梨花仙子愉悅的笑聲裡,淑玉身上的衣服變成粉色七彩緞面長裙,金絲銀線鑲嵌其間,馬尾辮被一根翡翠金玉釵子高高束起。
淑玉驚奇地提着大大的裙襬轉了一圈,“大嫂,這裡的人都穿這樣的衣服嗎?”
“是呀!人們養蠶織絲,縫製衣衫鞋帽,用雙手創造所有生活必須用品。”
大嫂笑吟吟解釋。
她飽滿的臉頰細嫩白淨,烏黑的頭髮盤在腦後,紫色的長裙束着豐腴的腰肢。
“大嫂,你好美!”淑玉抱着大嫂的腿,擡起小臉仰望着她。
“跟大嫂回家,好不好?”大嫂慈愛地摸了摸淑玉的發冠,溫和地問。
“好,好!”淑玉歡悅地叫道,拍着小手跳起來。
“淑玉,你頭上的釵子能感知你的心情,它會在你鬱悶時焦躁不安,發散紅光,你拔下釵子用門前的清泉洗濯,它會安靜,你的煩惱亦會煙消雲散。你的快樂越多,它的光澤越閃耀璀璨,用你每日舒暢歡愉的心情滋養它,時間久了,它會通曉你的心思。”
梨花仙子鶯鶯燕語,說得淑玉目瞪口呆。
她小心摘下發冠上的釵子,握在手心仔細端詳。
釵子泛着綠茵茵的光澤,沁涼如水,隱隱有微弱的氣息在手心迴盪。
“我要走了,我還會來看你!”
梨花仙子腳下現出祥雲,她朝着淑玉招招手,翩然而去。
“穿過這道小橋,經過十里桃花園,就是咱們家了!”
大嫂捏着淑玉的小手,指着前方雲蒸霞蔚的村落說。
“大嫂,十里桃花園,是誰種的呢?”
淑玉黑亮亮的眼眸蒙着憧憬神往。
“人們都向往清寧安逸的生活,隨手插上桃花枝子,就成活了,日積月累,就有了十里桃花園。”
大嫂腳步輕盈,帶着淑玉很快越過小橋,穿出桃園。
“淑玉,那就是咱們家!”
“大哥!”
淑玉驚喜地發現飛檐雕畫的大門前居然站着大哥。
他長身而立,青袍飄動,頜下鬍鬚然然拂動,發冠被一柄木釵束住。
“大哥!”
淑玉撒歡般朝着大哥飛奔而去。
“淑玉!”
大哥彎腰抱住撲過來的淑玉,“丫頭,怎麼還哭鼻子?”
“大哥,你怎麼不言傳就走了?我想你們!”
淑玉眼圈一紅,眼淚噗噗掉下來。
“你大嫂託夢給我,說桃花開了,讓我同她一起看花。”
大哥揉了揉淑玉圓嘟嘟的臉頰,慈愛地看着她。
“我餓了!”淑玉趴在大哥胳膊上嬌憨地說。
“梨花仙子早告知我們你要來,給你備下了滿滿一桌菜。”大哥站起身,牽着淑玉往門裡走去。
“爸爸,爸爸!”
他們剛進門,一個雪** 嫩的男娃娃撲過來,腦袋拱進大哥的懷裡。
“爸爸,這個小姐姐好美啊!”
男娃娃水靈靈的大眼睛盯着淑玉看。
“不是小姐姐,是小嬸嬸!”
大哥樂呵呵地糾正。
“嬸嬸,嬸嬸!我們一起玩遊戲?”男娃娃驚喜地去拉淑玉的手。
“大哥,這是誰?”淑玉走上前摸了摸男娃娃粉 嫩的臉頰問。
“小石頭!你們還是第一次見面呢!他五歲時就離開我們了。”
大哥微笑着一手牽着一個,“我們先吃飯,淑玉早就餓了!”
“大哥,小石頭很早就來這裡了?”淑玉側着腦袋看小石頭。
“是呀!他在這裡的一年頂人間的一天,算算,他來快五十天了。”
大哥笑眯眯地說。
“哦!梨花仙子帶他來的嗎?”淑玉不屈不撓地問。
“纔不是呢!我隨着河水漂啊漂,就到了這裡。”小石頭撓着黑漆漆的頭髮說。
他頭頂兩個小發髻光亮緊密,淑玉忍不住又摸了摸它們。
“吃飯啦!”大嫂也進屋了,笑呵呵拉着淑玉坐到高高的椅子上。
“是不是都是你愛吃的?”大嫂取了白瓷細盤給淑玉夾菜。
“我記得海龍也愛吃!”淑玉忽然想起那個瘦瘦高高的小男孩。
“海龍還不能來這裡,他的事情還沒有做完,要把老天爺派給他的活完成,才能來。”
大哥輕飄飄地說。
“大嫂,我很傷心,我吃不下了。”淑玉很想那個小男孩,他笑嘻嘻地走過淑玉身邊,不過經常在淑玉的夢裡。
“我纔不傷心呢!你要高高興興,這裡的桃花才能年年開,要是村子裡有一個人不開心,桃樹就要枯萎一棵。”
小石頭有板有眼地說,還用肥墩墩的小手抹了抹嘴巴。
“可是,我就是想海龍啊!”淑玉委屈地撅着嘴說。
“你忘了梨花仙子的話了?”大嫂說,“金釵子要開心才能和你通靈,不然它會死掉。”
“我沒忘!梨花仙子說是老院的梨樹成仙,她也能回去老院,能不能給海龍帶話呢?”淑玉思索片刻說。
“梨花仙子是村子的保護神,她每月來一次,給村民帶來吉祥如意的祝福,祛除村民的疾病災害。”
小石頭敬慕地說。
“小石頭,你帶我現在去找梨花仙子,我想海龍,還有三嫂,他們找不見我,會着急的。”淑玉索性放下筷子說。
“好!我帶你去!”小石頭爽快地說,“可是梨花仙子要問起你開沒開心,你怎麼說呢?”
小石頭眨巴着眼睛疑惑地問。
“淑玉,吃飽飽,梨花仙子自然會帶着海龍來看你的。”大嫂慈愛地說。
“嗯,我現在就吃飯,明年桃花開滿園,海龍肯定會想起我。”淑玉抓起筷子埋下頭大吃特吃。
院子上空,梨花仙子踩着祥雲靜立在青灰色屋瓦上。
她潔白無瑕的臉龐帶着微微笑意,淑玉的話讓她放心了。
她寄存在淑玉發冠金釵子上的一樁心事輕輕飄起來,落入她手持的碧玉掐腰瓷瓶裡,化成明幽幽的甘露。
梨花仙子纖手拈起蓋子,輕輕蓋好,明年,這甘露要澆灌老院的梨樹和北城鎮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