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我再也沒有出過百暮半步,司寇都爲了留住我的性命每天都會派人來撬開我的嘴強行餵飯,怕我尋死便每日都派人監視我,我就這樣渾渾噩噩的活了五年。
這五年裡我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他倒是來看過我不少次,只是我每次都閉門不見,我不想見任何人,也不想同任何人講話。
百暮閣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連太陽都照不進來,我已經五年沒見過太陽了,也五年沒有見過阿漓了……
細算,她若是轉世投胎,現在應該也有四五歲了吧。
只是這一世她不用再遇見我,也終於不用再遇見我了。
我記得衛沭,那個五歲那年就失去雙親的衛沭,靠四處乞討把自己養大的衛沭,我就是他,阿漓便是郭無喜,只是奈何橋的那碗孟婆湯我不曾飲下罷了。
衛沭並非忘情忘義之人,只是那郭尤昌該死,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憐郭無喜不幸成了這場恩怨之中的犧牲品。
衛沭沒有殺郭無喜,她是在見證了那場殺戮之後傷心欲絕自刎而死,到現在我還依稀記得她把劍架在脖子上,對衛沭說的那番話。
“可惜我就是做了傻瓜,瞎了眼,錯付了愛”
她死得是那樣的絕望,衛沭連劍都沒來得及奪下。
周家只剩衛沭一人,他郭尤昌也該經受這般痛苦。郭無喜十歲那年被衛沭救下,的確是在衛沭的計劃之內,只是郭無喜善良的本性讓衛沭日漸生情,衛沭知道自己這樣做會傷害郭無喜,可萬萬沒想到會要了她的性命。
衛沭忽略了這場策劃已久的殺戮給她帶來的痛苦,她眼看着一個又一個親人倒在自己眼前,哪怕那些人從未將她視爲親人,她又如何還能接受那個新婚的夫婿,她又如何能做到苟且偷生。
她死了,死在衛沭的面前,衛沭也死了,死在斷崖之上。
衛沭的恨太深,深過對郭無喜的顧全和愛。
我想要彌補她,我想着如果來生沒有這些恩怨或許我們可以做一對自在快樂的普通夫妻,可這一世還沒等我找到郭無喜,我便在安奕吞併雜門小派的時候喪命荒野。
這是不是冥冥之中在譴責我前世的罪惡?我沒有臉面再見郭無喜,也或許她傷心欲絕,幾生幾世都不願見我。
司寇都救了我,同時也害了我……
他與郭無喜有着不盡相同的經歷,他不堪的出身讓他從小便飽受惡意,他的母親是一名娼妓,準確來說,是有了司寇都之後才被迫成的娼妓,她一個女人家沒有生存的能力,更別說還要養活一張嘴,無奈之下才走上的這條路。
她隱瞞身份,晚上接客,白天便擠出一些時間照顧司寇都,後來司寇都因爲半夜哭鬧被人發現,娼妓生子的消息傳得滿城風雨,司寇都便成了那被人從小罵到大的“娼妓之子”。
司寇都的母親最後慘死在當地的酷刑之中,他到現在與我談起之時還清楚的記得母親從牛棚中被拖出來的樣子,她已經沒了呼吸,整個頭顱都被水浸泡得發爛發臭。
是百暮前任閣主救了司寇都,把他帶回了百暮,他這才撿回一條性命。
從我來到百暮之日起,他不僅視我爲得意弟子,也把我當做畢生知己,大概是我與他之間有了聯繫,他願意把過往告知於我,我竟然也同情着他的遭遇。
雖然我不知道他如此待我是爲了讓我死心塌地的爲他辦事,還是真的把我當做親近之人。
可我知道,司寇都心中的恨讓他面目全非,也讓我一度惶恐,他覺得所有人都不配活得輕鬆,世人最醜惡的面孔就是自認爲正義,與之不相干的事情都要打着維護正義的旗杆插上一腳。
他爲的從來都不是什麼權勢地位,他希望整個天下都不要太平,他喜歡看他人殺得你死我活,喜歡看那些只會喊喊口號說要除奸扶弱的仙家名門斗得兩敗俱傷。
在他上位百暮閣主的第一天,他便屠了幼時與母親所在的那個村子,還有周遭的所有村莊,都無一倖免。
司寇都的恨讓我害怕,原來一個被仇恨矇蔽雙眼的人可以可怕到這種程度,我好像能開始理解那晚郭無喜的絕望了。
替他辦事之餘我都在尋找郭無喜的消息,就連街上穿淡粉色長裙的姑娘我都會多留意幾眼。
可當我在楓林茶肆看到阿漓的那一眼起,我心中又開心又慌亂,她好像是郭無喜,又好像不是,若只是按照郭無喜的特徵來確定,除了一樣的長相以外,她沒有一處與郭無喜相似。
可是我很篤定,她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哪怕她不是郭無喜,我也一眼就認定了她。
她就那樣乾乾淨淨的出現在我亂糟糟的生活裡,照亮了我所有陰暗的角落,叫我如何還能挪得開眼。
在我的死纏爛打之下我們一日復一日的相處着,我開始確定了,她不再是郭無喜,我也不再是衛沭,前世的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這一世我是陸衍,而她是鍾漓,心懷大義的鐘漓,而我留着前世的記憶也全是當做一種懲罰。
我慶幸自己碰到了她,也慶幸她不再是那個任人欺負的郭無喜,她一身仙門裝扮,飄逸的蔚藍色裙衫,手持一把靈劍的模樣從此刻在了我的心裡。
前世的記憶漸漸被淡忘,我甚至忘了自己的命是司寇都用寄魂之術救回來的,我只不過是一個傀儡,一個幫他完成大計的傀儡。
我們一起經歷了好多好多的事情,從黔陽城的初識,到岑溪深閣的飽受質疑,再到零陵城的統一戰線,直到如今還歷歷在目。
也正是這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讓我發現了一個到目前爲止我還不能接受的事實,這一世,我好像又與她成了對立面。
我生不如死,我甚至想過要擺脫司寇都的控制,可是我與他早已成爲一體,別說是我的命,就連我心中在想什麼他都瞭然於胸。
如果他那日沒有救我,如果沒有寄魂之術,如果我沒有找到阿漓,或許她也不會這般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