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拔家三兄弟,此時正在帥府議事,桓州城規模不大,帥府卻修得規模不小,如風在帥府內還整整快步走了半盞茶的時間,纔來到議事廳。
議事廳較正堂來得更隱秘些,也更隨意些,賀拔允半歪着靠在榻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賀拔嶽坐的端正些,不過也彎腰塌背,沒那麼緊繃。
只有賀拔勝,還像一口古鐘般,端坐如山,臉上神情有些冷峻,看來必是有什麼不悅,而他對面的宇文泰,也是一般神情。
如風和兄弟幾個隨便慣了,雖然近來經過了這麼多事,稍顯沉穩,可是每當和兄弟們聚到一起的時候,少年心性總是不由之主冒了出來。
“哥哥們,小弟回來看你們啦!”
進了屋,一看衆人臉色不對,立馬接着說道:“咋地啊,見我活着回來不開心啊?”
如風以爲自己幽默,沒想到賀拔勝竟然真的點了點頭。
“喂喂喂,你逗我玩兒呢吧?我活着回來,你竟然不開心?難道你不想見到我?還是說你不想見到子龍大哥啊?”
衆人紛紛嘆了一口氣,這一聲嘆息,讓如風如墮雲霧,摸不到頭腦,幸好宇文泰性子直,也沒和賀拔三兄弟一樣賣什麼關子。
“這是個好消息嗎?我們六兄弟,五個齊心協力,只有子龍一人,棲身賊營,明明救出獨孤叔父就可以隨之同歸武川,爲何卻又非要爲那葛榮賣命?”
賀拔勝似乎比宇文泰還要糾結,嘴裡嘟嘟囔囔說着狠話。
“看在結義份上,饒他三次性命,今日落在我們手上,但叫我擒住他第四次,保管讓他身首異處,雖然有傷小節,但也對得起國家大義,我賀拔勝眼裡容不得沙子。”
賀拔允半躺着靠在榻上,哼哼了一聲,衆人紛紛看了過去。
“大哥,你有話便說,咱們兄弟幾人還有什麼可拐彎抹角的?”
賀拔允左看看右看看,乾咳了一聲,說道:“我卻覺得,子龍若非有不得已的苦衷,絕不會甘心留在葛榮手底下,放眼當下,那股勢力不比葛榮強勢?子龍那麼聰明的一個人,不隨杜洛周,不跟鮮于修禮,不投靠朝廷,必有其用意。”
賀拔嶽玩着手指,點了點頭,接話道:“葛榮不是最差的,子龍的確是聰明,不過人有的時候就是有自己的堅持,不是嗎?不管甘心也好,不甘也罷,選擇了就有選擇的理由,我們當兄弟的,能說什麼?恨只恨……”
接下來的話賀拔嶽不好說,可是賀拔允卻不管那些,看賀拔嶽話頭頓了一頓,接口道:“哼,獨孤如願是你親哥嗎?如風,你應該好好問問獨孤叔父,咋地他會生這麼個兒子呢?”
如風聽了,臉色煞黑,如願縱有千般不是,也是他親生的哥哥,被人這樣說,他心裡多少還是有點兒難受的,雖然事實不得不承認,但是血緣同樣也是割不斷的。
看到如風臉色不好,賀拔嶽懶洋洋說道:“死者已矣,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再者說,不管怎樣,如願最後幡然悔悟,不肯苟從葛榮,爲了救出妹妹老母和老夫,拼卻了性命也沒猶豫,或許他心裡也有自己的想法吧!
雖然沒救成,但至少變相讓如風回到了咱們兄弟身邊兒,就算他將功抵過吧!”
衆人聽了,也都紛紛點頭,如風當然記得,如願爲了讓自己突出重圍,不惜臨陣反水,殺死追擊隊主,最後反爲葛榮部將所不容。
不管到什麼時候,至少如願還記得如風是他兄弟,對於如風來說如願這個哥哥至少是夠格的。
當初如願下落不明,如風求着幾位哥哥四處尋找,沒想到一直到庫者逃回武川鎮,衆人才知道如願竟然已經死了,而這個死訊竟然還是子龍帶回來的。
沒想到子龍如願,兩個相貌像極了孿生兄弟出身命運卻大爲迥異的兩個人,竟然真的有種奇妙的緣分。
生時針鋒相對,死時卻鬼使神差湊到一塊兒,如願最討厭的人,反而成了臨終遺言的傳話人,怎能不感嘆造物弄人呢?
說道如願,氣氛一時間沉悶了下來,如風也沒有表達任何意見,只是擰着眉頭,來到窗口,祈禱如願下輩子能夠好好做人。
“如風,說說吧,子龍如今怎麼樣?你有沒有將我們的話轉達給他?他又是怎麼決定的?”
宇文泰見氣氛不對,趕快站出來轉移話題。
如風這纔想起子龍讓自己傳的話,於是對兄弟幾個細細道來,衆人聽了如風的轉達,各有看法。
“哼,子龍不會是想用幾句話就把我們嚇走,然後自己好逃之夭夭吧?太讓我失望了,是個男人,應該站出來與我賀拔勝大戰一場,我還會認他這個兄弟。”
“唉,如風太老實了,正如二弟所言,子龍是想讓我們未戰先怯,手段不怎麼高明啊!”
“大哥、二哥,我卻覺得子龍必然是有其用意的,畢竟他在這兒只留下幾千守兵,而且一看我們來攻,竟然開城投降,着實令人匪夷所思。”
“嗯,我也覺得有些不對頭,你桓州是這樣,我打朔州也是一樣,莫非子龍是有意爲之、另有深意?”
如風見幾人看法均是不同,不禁在旁邊提醒他們。
“哥哥們,大家別忘了一件事情,按照李虎的消息,子龍曾經猜度北地局勢,可是有過連中三元的經歷,也許他對戰勢真的有與衆不同超凡的認知,我們應該小心爲妙啊,畢竟子龍的爲人來說,肯定不會害我們兄弟幾個的!”
如風所說的,在座的幾人誰不知道,只不過因爲子龍沒有投降,隨如風一同回到桓州來見他們,各自心裡都有些看法罷了。
但是,每個人的選擇,仍然不太一樣。
當夜,宇文泰和如風動身回朔州,準備按照子龍的意思,小心應對一下,順便聯繫李虎,問問左人城方面的情況。
而賀拔三兄弟,則在一番爭論後,賀拔勝與賀拔允留守桓州,賀拔嶽動身前往肆州,看下爾朱榮的情況。
然而,還沒等他走出桓州地界,就被帥府的一名小廝給攔了回去,看着渾身浴血的小廝,賀拔嶽心神巨震,這才三兩天而已,沒想到子龍的話竟然這麼快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