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從門外傳來,不一會,一個侍女輕聲稟告道:“殿下,寇丞相林俠求見。”
“傳。”
拓跋曄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寢殿門打開,寇謙之,林俠走了進來。
兩人看一眼曲俠,曲俠後退着微微搖頭,寇謙之和林俠對視一眼,不由得神情黯然。
寇謙之上前一步,望一眼被微五扶起來的拓跋曄,捧着兩道奏摺拱手道:“殿下,洛陽傳言,殿下病重,皇上下令拓跋子攸帶蕭家軍北上,已度過大河,直取幷州而來。”
寇謙之說道這裡,朝着面色消瘦的拓跋曄看了一眼,又說道:“洛陽等地的傳言乃皇上皇后有意爲之。”
退居洛陽的皇上皇后還是沒有死心,聽聞拓跋曄重病,居然又來添亂,這是想取代拓跋曄的太子地位了。
拓跋曄的冰目冷冷地睜開,聲音低沉:“阿郎近日處理朝堂日漸熟練,此事先稟告阿郎便可。”
寇謙之大驚,一側的林俠臉有怒色,壓制着指責道:“殿下,阿九離開三月之久,你三個月沒有好好睡過一夜,精神一日不如一日,這幾日同臣等處理朝堂大事,你日漸消瘦,精神萎靡,殿下,殿下,這次拓跋子攸來意不善,你要交給拓跋朗處理,莫非你連這大魏霸業也不要了嗎?”
林俠同拓跋曄相伴二十多年,自是情深,眼看着拓跋曄消瘦無力,背靠着榻幾墊子,禁不住老淚縱橫,哽咽着指責。
聽着林俠痛徹心扉的指責,拓跋曄的眼睛更清冷了一些。
許久許久,他的聲音又響起:“阿九離開,像是帶走我的魂魄,這幾日心頭之血日漸吐完,恐怕難以再維繫身體,曄的壽命真如洛陽之地的傳言,恐不久也。”
他說,他自己知道心頭之血吐完,便是他壽命將至的跡象!
不過才二十八歲,曾經馳騁大魏邊疆,帶着十萬曄家軍所向披靡的皇太子拓跋曄,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林俠雙眼的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他上前大叫着,一把抱住了拓跋曄的雙腿:“殿下,殿下,老臣錯也,你如何才能振作起來?”
聲音哽咽着不成語調,居然就這樣抱着拓跋曄的大腿嚎啕大哭起來。
不止是林俠,寢殿內,寇謙之,微五,車四等侍從和侍女們,也都齊齊伏在地上,眼淚涌下,哽咽聲聲。
望着這樣悲傷失態的屬下,拓跋曄閉了閉眼睛,像是在蓄積體內的力量,很久很久才說道:“大魏霸業未成,大魏安定不容破壞!”
這句話,飽含着他對大魏江山的深愛,飽含着對百姓安定生活的嚮往,他彷彿在用這樣的話來告誡自己,大魏霸業還沒有成功,若他身死,大魏定然會陷入戰亂恐慌,百姓又會流離失所,他不能這樣下去了,他必須振作起來,維持大魏的穩定,成就大魏的霸業。
衆人聞言,齊齊哽咽着擡起頭,眼眸望着痛心的皇太子拓跋曄,看着他那消瘦無力的身體,萎靡虛軟的身軀,如何同往日的殺神相比,況且這樣的話,他已經說了三個月了,每一次都無疾而終,每一次都吐血的情況更甚!
衆人想到這裡,心中實在是苦澀難忍,不由得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微五勸道:“殿下,殿下,阿九不過是一時負氣而走,若知道殿下如此昭告天下後還傷身傷情,定然也會感同身受啊!”
果然,提到了阿九,拓跋曄的眼睛便有了些光彩。
他望着窗櫺外的藍天白雲,甚至眼睛落到一隻飛掠而過的麻雀上,半響以後,才低低的說道:“阿九她,她說再見,再也不見,她恨我入骨,我換走她已經傷她至深,我騙回欣又讓她傷心寒涼,我……我一味只顧及大魏朝堂平衡,忽略了她的要求,是我逼走了阿九。”
說着,說着,拓跋曄忽然想起在雪山懸崖洞穴中尋到阿九,他捨命救她,她又爲他重塑純陽血根,形成蓬勃的內息循環,那個時候的阿九,雖然讓他簽訂什麼小郎協定,實際上,實際上以阿九的驕傲,已經原諒了他啊。
可是,可是他被大魏朝堂霸業迷惑,居然鬼迷心竅,辜負了阿九。
是他自己硬生生將阿九驅趕走的。
想着想着,他閉上了眼睛,兩滴眼淚輕輕地滑落下來,他低低的自責着:“阿九不會原諒我,不會原諒我了。”
衆人望着這樣的大魏掌控者,齊齊無奈嘆息。
阿九不會原諒他了,如今大魏面臨內亂危機,索性他也學着如蘭陵王那樣,爲大魏戰死疆場馬革裹屍,但願阿九聽聞這樣的消息,也能對他有些垂憐和想念。
阿九,曄這樣以死謝罪,求你原諒,不知道你可願在曄的墳頭上祭奠一二,讓曄在九泉之下再見你一面。
猛地,無奈哽咽的衆人聽到了拓跋曄的聲音:“林俠,傳黎巫。”
什麼?
傳黎巫?
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林俠猛地驚起,聲音顫抖着問道:“殿下……殿下要傳黎巫,殿下願意振作了。”
“然。”
黎巫有一種巫術,可使得他吐血掏空後的身體恢復機能,如果他就此振奮,恢復內息循環,他不日便能恢復的從前。
他自然清楚,如果他只靠着巫力維持,恐怕也只有有限的性命,巫力耗盡之時,便是他壽命將至之日了。
“寇郎君。”
“然。”
“昭告天下,皇上禪讓,曄稱帝,都城平城,陪都洛陽。”
殿下忽然想通了,要稱帝了,名副其實了。
“喏!”寇謙之大喜,喜極而泣。
“微五!”
“整頓曄家軍,十日後曄身體恢復後,率領曄家軍親臨平遙城,誅殺叛亂蕭家軍!”
“喏!”
微五望着忽然做出決定的太子拓跋曄,不知怎麼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種不祥之感。
但是,太子總算振奮起來了。
連聲音都有了底氣,想到這裡,微五張了張嘴巴,看着興奮着的寇謙之和林俠,始終沒有問出自己的懷疑。
自家太子的性格他自然知道,雖然是百年難遇的英明君主人選,但是痛了三個月,體內的心頭之血所剩無幾,就算叫了黎巫施展巫術,也必須靜養恢復半年,不至於親自帶兵清算企圖奪位的蕭家軍和拓跋子攸,太子這是要……這是要……
微五不敢想象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