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屋仍在,小廚房仍在,甚至那肉餅和雞絲湯的香味仍然在腦海裡回味,滄海桑田,人卻是經歷了衆多的顛簸流離,又轉了回來。
這是根據原來東山的山勢,人工雕琢佈設的蝴蝶谷。
一切安靜如許。
驪歌沿着山谷一路向上,當她一路走到東山之巔時,果然,一棵斑駁的老樹幹上,枝杈分開,積雪覆蓋着一座小巧的,只有五六平米的樹屋。
她攀上樹屋,裡面鋪着厚厚的皮毛墊子,看着看着,她彷彿看到她和他合着衣服互道晚安,彷彿看到他清晨醒來裹着她的小身子,問她願不願意做他的私奴小郎,願不願意同他共享大魏秀麗山河。
那個時候,她叫他阿曄,他叫他阿九,那個時候,她情竇初開,他同樣因爲誓言躊躇。
這個時候,她是女將軍,他是大魏皇太子,這個時候,她因爲執着而躊躇,他因爲大魏江山而霸道。
那個時候,他第一次吻着她的黝黑杏眼,她第一次甩開他的凌厲!
這個時候,他更加霸道獨斷,她想又一次同他決絕。
時光荏苒,面目全非。
她低低地問着:“殿下常來這裡嗎?”
“殿下若不在宮中,返回太子府邸,便經常留宿蝴蝶谷的樹屋。”
“哦。”
她靜靜地跳下樹屋,返回了茅草屋。
“取些烏金來。”大概很久很久沒有人居住了,茅草屋內格外寒冷,幸好她體內的太玄之氣循環流淌,不畏嚴寒,不過身側的四個侍女已經是被凍的鐵青着臉,渾身哆嗦了。
“大人?”侍女驚訝地擡起眼眸。
“我夜宿此處便可。”
“喏!”
“傳花將軍,賀將軍,霍將軍,凌前來。”
“喏!”
四個侍女相偕而去。
望着茅草屋內雖然狹窄,卻感到無比親切的陳設,不知怎麼的,她兩頰的梨渦越來越深,越來越歡喜,她那清澈的杏眼卻滿是留戀,滿是酸澀的疼痛。
蝴蝶谷靜默無聲。
她忽然身形一動,迎着凌冽的西北風而立,幾個飛縱之間,已經出現在了東山之巔。
寒冷的風搖動着滿樹的積雪,捲起了她烏黑亮麗的長髮,捲起她的雪貂外袍。
瞬間,她倏然消失不見,融入了東山之上漫天的積雪之中。
她聽到身後有幾道強悍的氣息忙亂地四處尋找着她,一時之間,她再顯出身形的時候,手中已經是提着六隻掙扎的肥美野雞。
她聽到了那幾個高家頂尖劍客吃驚的倒吸氣聲,徑直走到了結冰的小溪邊,手中的太玄之氣化爲利刃,劃出直徑一米的圓,厚冰迅速融化爲清澈刺骨的溪水,然後,驚人的一幕出現了,溪水上空瀰漫着白霧,熱氣騰騰,她聽到四周那驚訝的抽氣聲,嘴角忽然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深冬厚冰就變成了天然的冰盆,熱水縹緲,六隻肥美的野雞不一會便被剝洗的乾乾淨淨。
然後,她回到小廚房內,忙碌了起來。
夕陽下的茅草屋內,烏金爐通紅旺盛,頃刻間便溫暖如春,竈內的大鍋上,雞肉湯咕嘟咕嘟地冒着熱氣,驅走了冬日的嚴寒,不管是外間白茫茫的暮雪千山,還是縹緲着肉湯香味的茅草屋,都顯出一種悠然,恬靜的美麗。
這裡,只要不刻意運轉內息,便聽不到太子府邸後院那些貴女們的驕縱呼喝,聽不要侍女們匆匆忙忙侍奉那些貴女們的忙碌聲。
驪歌靜靜地泡一杯清茶,跪坐在榻幾之後,幽靜而溫和。
“阿九!”賀虎來了!
“阿九!”霍勇來了!
“阿九!”花木蘭來了!
“阿姐!”凌來了!
“賀大哥,霍大哥,花大哥,凌!”杏眼明亮,爲四人讓座,倒茶,一氣呵成。
“阿九?”花木蘭深知驪歌,有點擔憂的欲言又止。
“花大哥,我很好。”驪歌微微側頭,深深吸着清幽的茶香,櫻脣含笑,杏眼流波地笑問:“突厥已敗,花大哥有何打算?”
花木蘭聞言一頓,安靜中,花木蘭目光復雜地掃了一眼霍勇的方向,朝着驪歌點點頭道:“阿九,木蘭想解甲歸田,回花家村牧歌放羊,縱馬馳騁在草原上,恣意,快樂。”
花木蘭的聲音非常平和,是啊,如今的她從軍已有十二年了,從十三四歲到二十三四,按照這個時代的規矩,她已經是老姑娘了,就算是回到花家村,也只能侍奉父母,牧歌放羊一生了。
驪歌的眼眸落到英武俊美的霍勇身上,懶洋洋地問道:“霍大哥有何打算?”
霍勇一愣,不知怎麼的,眼睛也落到了神情複雜的花木蘭身上,嚥了一下口水道:“阿九,我也想解甲歸田。”
啊?
“爲何,霍大哥如今是將軍,只要在曄家軍中,便可統帥一方,贏得富貴。”驪歌擡起眼眸,驚訝地問道。
霍勇眼眸離不開花木蘭,莫非開竅了。
“阿九,我……”霍勇喃喃。
“霍大哥但說無妨。”
終於,矯健的霍勇聲音忽然顫了一顫開了口:“我,我也想解甲歸田,到花家村附近牧歌放羊,也能時時同花大朗做鄰居見面。”
啊?
啊啊啊?
衆人皆驚愕!
花木蘭的臉忽然紅暈過耳!
“咯咯咯……”驪歌笑了,清脆的笑聲差一點教花木蘭鑽到地縫之中。
笑罷,驪歌聲音嚴厲地問道:“花大哥二十有四,卻身段矯健,皮膚白嫩,俊美明豔,霍勇大哥莫非喜歡男人?”
衆人又是一陣安靜!
“若不是阿九最不喜小郎,我霍勇豈能委屈到如此地步?”霍勇狠狠地瞪了橫眉立目卻帶着笑意的驪歌一眼。
“咯咯咯……”
“咯咯咯……”
驪歌終於忍不住了,笑的身子一歪,一下子撲到了花木蘭懷裡。
“阿九,你是女郎,花大朗乃堂堂丈夫,男女授受不親,這還是你教訓霍勇的。”霍勇忍不住指着抱着花木蘭大笑不止的驪歌提醒道。
“咯咯咯……”
“咯咯咯……”
不知怎麼的,見驪歌笑個不停,花木蘭面紅耳赤,頭都不敢擡起來,驚愕在當場的賀虎和凌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瞠目結舌!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驪歌忍不住念出了她心中的木蘭辭,終於,她不再笑了,從嬌羞紅赤的花木蘭懷中坐直,開口道:
“霍勇聽令!”當年四人義結金蘭,年齡最小的驪歌便是隊長。
“喏!”
“花木蘭聽令!”
“喏!”
“你二人跪地拜天謝地,結爲夫妻,賀大哥,凌爲你們證婚!解甲歸田後,回花家村完婚!”驪歌聲音清脆有力。
靜!
茅草屋內,只聽到火苗噼噼啪啪燃燒的聲音。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