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從來沒有想到,她苦心修煉多年的太玄之氣小成後,第一個不得不用來醫病的對象是拓跋曄。
是的,她視他爲路人,視他爲不得不同行的陌生人,但是這一刻,她卻不得不救他。
她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囂着,她就算是用盡全力壓制着,她也因爲冒出救他的念頭而感到開懷,感到喜悅!
那個渾然不可一世的北方霸主這幾日對她一路呵護小心,儘管,她對他不理不睬,但是,暴風雪中疾馳,他總是快馬奔馳在西北風吹來的方向,那是爲了給她遮擋一些狂風的凌冽。
她連一眼都吝嗇給他,他同樣的不發一言,短暫停歇的時候,他總會默默地將自己行囊中的豆子親手餵給浮雲多吃一點,甚至,他因爲擔心浮雲的腳力,還偷偷地搬起浮雲的馬蹄,觀察着馬掌,他的大掌,一次又一次地撫摸着浮雲馬耳後側,那是善養馬馴馬的阿恭曾經有過的行爲,任何烈馬,只要撫摸着耳後,總會溫順一些,他生怕她剛剛同浮雲相處,因爲馬烈而有所閃失。
他知道,她平生最懼怕的就是騎馬,儘管現在她已經能自如奔馳,可她的心中,總是對戰馬有一絲絲退縮和恐懼。
他千方百計跟她一起來涼州城同突厥人對戰,她知道,他是尋找機會,他後悔了,他想挽回她,甚至,他還想解釋他同王氏嬌娘的隱情。
她拒絕了,心有山川之傲的她不想重蹈覆轍,不想再經歷那種疼痛。
今非昔比,她已經不是當年的阿九了。
驪歌是善良的,雖然早已經決定同拓跋曄恩斷義絕,但是,這個時候,正是需要同伴們並肩同突厥人作戰,救回那幾十個孩童的時候,她有能力治療突然發病的拓跋曄,怎麼能藏私呢?
靜心凝神,體內的太玄之氣化爲雄厚的內力,從她的掌心涌出,她那白皙的小手伸入了拓跋曄的睡袋中,握住了他那滾燙的,幾乎要燙化人的大手。
太玄之氣從她的掌心,就像潺潺流水一般,帶着勃勃的生機,流入了掌心相連的另一隻手掌。
乾涸的沙漠降下了甘霖,枯竭的河牀有泉水流入,太玄之氣清洗着拓跋曄體內滾燙的經脈,溫涼着他體內的五臟六腑,一點一點地驅逐着他體內的火熱毒素。
驪歌很小心,小心地趁着拓跋曄睡熟爲他治療着因爲寒毒引發的肺炎,這種帶着歌家王者之血凝結的太玄之氣,是天底下最罕見的靈藥,使得看似睡着,實際上已經有點昏迷的拓跋曄的溫度慢慢地降了下來。
驪歌並沒有停止,當她體內的太玄之氣最後一遍爲拓跋曄驅逐火毒的時候,她的手掌猛地被她握着的大手反抓的緊緊的!
他醒來了!
驪歌倒抽了一口氣,說時遲那時快,她的另一隻手已經凝出了一道氣流,點入了他的昏睡穴上,只是頃刻間,那隻抓着她小手的大手像是極爲不甘心一樣鬆開了。
這時,微五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他驚訝地看着拓跋曄潮紅的俊臉,壓低了聲音問道:“殿下發燒了。”
“噓……”驪歌做了個禁言的手勢,體內的太玄之氣源源不斷地通過兩人相連的手掌涌入拓跋曄的體內,微五見多識廣,自是知道,驪歌正在爲拓跋曄驅寒,嘴巴張了張,便小心翼翼地跪坐在一側,一雙黑眸落在了驪歌靈動的小臉上,又落在緊緊逼着眼睛昏睡的拓跋曄臉上,神情無比複雜。
氈房外西北方呼嘯而過,狂虐的西北風捲着一團一團的大雪吹打在破舊的窗櫺上,驪歌不知疲倦地跪坐在地上,運轉着體內的太玄之氣,一遍又一遍地爲拓跋曄驅逐寒毒和火毒,望着極力睜着眼睛的微五,驪歌的眼眸變得溫和明亮:
“微五,你先睡會,我來擔任警戒。”
“阿九?”
“無妨,我再爲殿下最後治療一下,便可恢復。”
“嗯。”魏五不再客氣,適才爲了救王嬌娘和驪鶯時,射殺了幾十個突厥人,確實是消耗了不力氣,要不也不會在擔任警戒的時候睡着。
“阿九小心。”微五放心的靠着賀虎的睡袋,又睡着了。
爲拓跋曄最後一次驅逐完火毒和寒毒,驪歌這才放下心來。她站起身來,傾聽着茫茫草原上的暴風雪,索性推開了氈房門,一個人便站在了暴風雪之中。
通天徹地的雪花一下子鑽入了她裸露在外的後脖子裡,機靈靈的冰涼,望着漫天的雪花,她體內的太玄之氣微微釋放出一層,頃刻間,像是被一個透明的光罩圈住一般,雪花飛出了她的太玄圓外!
一個人站在氈房後的山丘上,她仰望着白茫茫的大草原,千山暮雪,寒風凌冽,驪歌側耳傾聽着風的聲音,傾聽着雪花飛舞的聲音,傾聽着這茫茫暴風雪中各種各樣的聲音。
聽着聽着,她的眼眸隨着聽到的雪花飛舞聲而靈動起來,如果我是一片雪花,在空中瀟灑起舞,即使是落到地上,也會化爲春水滋潤大地,春回大地後,隨着氣溫的升騰,化爲春水的我又一次被蒸發到空中,等待着凌冽的西北風帶着這我又一次落到地上。
大自然就是這樣生生不息,源源不斷!
猶如天地,猶如生死,猶如新舊,猶如來去。
她的心神一動,太玄之圓透出一絲縫隙,一片指頭肚大的雪花飛了進來,她的指尖凝出一個無形的太玄之球,託着那片雪花,慢慢地,慢慢地,那雪花化爲了一滴雪水,然後,又升騰爲水蒸氣,消失在天地之間。
猛然間,驪歌丹田的地方,一股圓形的熱流飛快地在她的周身流動起來,她隱隱感覺到隨着這股熱流的流動,她的身體越來越輕靈,越來越有一種飛起來的跡象。
她的輕功已經天下無雙了,每每在飛縱之間,總會借力而行,如果誰短距離之內,不亞於寶馬的飛馳速度,但是,她覺得此刻,她體內的太玄之氣又要提升到下一個階層,她的輕功之術,也要提升到令她都感到匪夷所思的階層了!
靜心凝神,她站在山丘之上,傾聽着肆虐西北風之內的雪花飛舞軌跡,兩手伸出,感應着一朵一朵的雪花在掌心落下,融化,蒸發,漸漸地,漸漸地,體內的熱流翻滾蜂擁,化爲了巨浪,她的周身一米之內,太玄之圓更爲空靈,而太玄之圓內的她,身影消失了,融入了着漫天飛舞的雪花之內。
她睜開眼睛,清晰地看到她正懸浮在空中,太玄之圓內的氣流稠密玄妙,暴風雪從她的周身呼嘯而過,而她所在的太玄之圓居然被狂暴的西北風吹着,吹着,偏離了剛纔的山丘上空!
她慌了,體內的熱流猛地一滯,懸浮在空中的太玄之圓晃晃悠悠,便朝着雪地上猛地墜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