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間,阿泰忽然間一伸手,緊緊地握住了驪歌和阿恭的手,神情中帶着堅定,極力舉到自己心臟的部位,低低的說道:“阿九,阿恭,我們三人既入兵營,又容貌出衆,難免被軍漢所逼,雌伏於人,我們需趁勢細細籌謀,早日尋找出路。無論如何,我們不能像孌奴那樣,死在貴人軍漢胯下。”
三雙手緊緊地握着,實在是握的太緊了,阿泰彷彿使出了全身的力氣,驪歌感觸到阿恭滾燙的溫度,抽出另一隻手拍拍阿泰的肩膀,低低的說道:
“阿泰,阿恭全身滾燙,急需降溫,我去討些水來。”
阿泰鬆手問道:“這驢車疾馳,小郎們身份卑微,根本沒有存水飲茶的榻幾,阿九如何討水?”
驪歌聞言自信的說道:“晨起出發,慕容大人既能接胡貴人的無理要求,定然是跟蕭王爺達成了協議,隨兵奴前去兵營,大人是女郎,定然會有上等馬車乘坐,如何不能討得水?”
說道這裡,便感覺到阿泰神情一頓,晨起的時候她還不願理會阿泰,如今三人卻已經成了一個小同盟了,小郎們的友誼總是去得快也來得快。
驪歌伸手在阿恭額頭靠了靠,道:“阿恭莫慌,你定然是飢寒交迫,導致風寒,我爲你跟慕容大人討些熱水,你再食些慄米餅出場大汗就能緩減了。”
此刻的阿恭,身材並沒有長開,身上穿的是驪歌穿過的上衣和長衫,有點侷促卻更顯穎穎風華,只是阿恭雙腳拇指奇長,驪歌的短靴小巧,並不適合。
“阿恭,我原來所穿的短靴倒還沒破,且借於你穿。”晨起匆匆,阿泰隨身無物,原來的衣衫破舊,他又身無包袱,只是匆匆提了還完好的短皮靴上了驢車,此刻三人同心,轉頭從身後拿了出來,爲阿恭套上。
畢竟都是十三歲小郎,跟女扮男裝的驪歌不一樣,短靴極爲合適。
驪歌衝兩人點點頭,轉頭掀開了一直垂下來的車窗布簾,一雙杏眼向外張望。
“張家郎君,身長頎頎,眉宇軒昂,有大丈夫之風華,聖人有言,求人須求大丈夫,濟人須濟急時無,渴時一滴如甘露,醉後添杯不如無,張家郎君可否能爲小郎從慕容大人處借些茶水,阿九小郎有急用。”驪歌早就聽到了曾經搜查過她的那兩人交談,一個叫張十三,另一人叫六步,一路之上,這張十三騎馬護衛,不離左右,馬比驢車速度快且靈活,應該能追上慕容燕的馬車討要些茶水。
張家郎君,你身材頎長,美宇軒昂,有大丈夫的風采,聖人曾經說過,求人就要求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接濟別人時,應當接濟那些急需要接濟的人,乾渴的時候,一滴水也像趕路一樣甜美,酒醉之後,再添一杯還不如不添,張家郎君,阿九小郎有些急用,你能不能前去跟慕容大人討要些水來?
這個時代的普通軍漢,同樣的出身在貧民人家,目不識丁,但是對聖人所言還是非常尊重的,特別是拓跋魏提倡漢學禮儀,寫漢字,說漢話,驪歌所說的求人須求大丈夫,濟人須濟急時無,渴時一滴如甘露,醉後添杯不如無。朗朗上口,極爲通俗易懂,其中將張十三比作男子漢大丈夫,既恭維了張十三,又說明了小郎有急用,更重要的是,說阿九小郎嚮慕容大人討要茶水,說明了阿九跟慕容大人認識,不僅僅是認識,還有能討要茶水的親密關係。
騎馬的張十三一聽,哈哈大笑道:“阿九小郎,辯才雄雄,我若不去,豈不是有損大丈夫威名?我若不去,阿九小郎豈不是將我貶爲小人?”
說完,張十三快馬揚鞭,衝向了前面的慕容燕乘坐的馬車。
驪歌挑開車窗大聲求水的時候,驢車內的小郎們都驚醒了過來,一個個聽着驪歌大聲說聖人之言,求人須求大丈夫,濟人須濟急時無,渴時一滴如甘露,醉後添杯不如無,打量着又矮又瘦,卻顯出另一種風華的驪九,不由得露出傾慕的目光。
阿泰和阿恭雙目閃亮如星,即使如他們,遇到這種情況也是萎縮不敢出面,而阿九小郎,居然用幾句言詞就促使的看上去極其威嚴的軍漢前去討水,阿恭身體灼熱,平躺着沒有移動,此刻卻擡起右手,按着自己的右胸,野性的黑眸中露出一絲溫柔,一瞬不瞬地盯着驪歌從車窗中接過外面遞進來的茶壺和茶杯,聲音極低低呢喃道:
“此心爲阿九所救,若他日恭有所長,必不負阿九所望!”
這個時候,驪歌已經端着一壺茶水進來,跪坐在阿恭身旁。
慕容燕讓張十三帶過來的是一壺剛剛滾熱的茶水,配色的茶杯,這個時代的茶壺質地,應該是土陶燒製而成,呈深棕色,極爲精巧,驪歌顧不上觀察,只倒了一杯又一杯的熱茶,就着早上分到的慄米餅,遞到了阿恭嘴邊,讓他一口接一口邊吃邊吞嚥下去,直到最後一滴熱茶和慄米餅被阿恭吞嚥,阿恭的額頭,脖子,腋下全部透發出大汗,儘管全身不適,卻不再感覺寒冷了。
驪歌從灰麻布包袱內又掏出一塊麻黃色布巾,爲阿恭不住地擦拭額頭,手心,脖子冒出的汗水,甚至也沒有避嫌,將布巾探入阿恭衣衫之下,擦拭阿恭身上的汗水,她就這一身多餘的衣衫,溼透後沒有更換之物,吹到冷風加重風寒,豈不是前功盡棄?
驪歌的想法如此,阿恭卻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貼心照料,特別是驪歌讓他翻身爬下,小心翼翼地避開他後背那兩排被貴人踏墊刺出的血疤,擦拭後背的汗水後,阿恭的黑眸一動不動地盯着驢車木板,暈出了一層水氣。
他緊緊地抿着嘴脣,將眼淚悄悄地擦拭到手臂之上。
一個時辰後,阿恭大汗出透,體溫也漸漸恢復了正常,腹中有物,右胸也大好,隨着一晃一晃的驢車,進入了夢鄉。
“阿九,恭不過萍水相逢,你爲何如此?”阿泰神情複雜,見阿恭睡着,低低詢問。
“阿泰,你說兵營除了軍漢,何物最多?”
聽着外面騎馬軍漢們的大聲吆喝,阿泰道:“除了軍漢,應是軍馬。”
“阿泰,恭擅養馬訓馬,你我卻一無所長,如到兵營,或你我還要依恭養馬訓馬之術,才能伺機圖謀其他,阿泰可知?”
阿泰,阿恭擅長養馬訓馬,能在兵營謀求生存的辦法,兵營馬很多,說不定你我還得依靠着阿恭善於訓馬養馬的手段生存,再找機會尋求逃離,獲得自由的辦法。
“阿九所言極是。”阿泰有些嫉妒的神情漸漸平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