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車廂,進城!”是陳頭的聲音!
隨即,就聽到前後的車廂被打開的聲音,驪歌剛將禮儀書放入麻布包繫好,強烈的光線就隨着打開的車廂門射進來,晃花了她的眼睛。
驢車吱扭扭列隊開始進入一座高大巍峨的城池,方方正正的巨大砂石壘成高達十幾米的城牆,一排驢車的車廂都敞開着,像是要等候貴人的召見似的,見那絡腮鬍子陳頭給守城的大漢遞上一包東西,那大漢手臂一揮,驢車吱呀呀加快速度,進入了城中。
驪歌所乘的驢車排在最後,進城的時候,她看到城門上掛着巨大的匾額,上面兩個楷書大字:臨潼。
張猛龍碑體!
城門類似於黃土高原上的窯洞拱形建造,驢車寬大,行走的是中間的大拱形門,兩旁的小拱門打開,行走的大多是身穿麻衣短衫,扛着些土特產的男人和婦人,有來有往,熱鬧非凡。
當一排二十多輛驢車骨碌碌進入臨潼城大街上時,那些獵奴私劍大漢們跳下了驢車,腰部挎劍,大步護衛在兩旁,不停地揚起手中長劍,向外推着看佔據着中間車道的人羣。
驪歌是第一次來到大城鎮,第一次見到街道兩旁還有如此多穿着舊麻衣的人,甚至沿街道還有擺着幾個荊條框放着些瓜果的商販,獵奴私劍們也是欺軟怕硬,看到有穿着長衫,鑲嵌着皮毛的人,只是用長劍鞘臨空向外做一個推開的手勢,那些身穿草鞋,舊麻衣短衫的人,走在兩旁的麻衣大漢們則橫眉立目,舉着長劍,一副趾高氣揚的大步通過。
猛然間,前面的驢車停了下來,驪歌所乘的驢車也停在了最後,驢車兩旁的獵私劍紛紛靠近了驢車,一個個警惕地望着前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踏,踏,踏……”馬蹄聲從最前面停下來的驢車頭慢慢踏步而來,牽馬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赤腳小郎,而馬背上,則坐着一隻金色水桶!
不,是一個猶如水桶粗的,滿臉肥肉的胖子!
“嘶……”驪歌倒吸一口涼氣,那牽馬的小郎,身形消瘦,面色白皙,居然連草鞋都沒有穿!每走一步,大街上便印出一個血印!
那馬上的胖子幾乎把家裡的金子都堆積到身上了,金線窄袖長袍,長至膝蓋,下襬鑲着三寸寬的金邊,穿在那肥胖的短身軀上,圓滾金黃,簡直猶如金色水桶一般!
“啪!”猛然間,那馬上的胖子甩起一根金色的馬鞭,直接落到了那牽馬的赤腳小郎臉上,暴喝道:“停!”
馬鞭聲一響,胖子又暴喝一聲,一下子驚起了車廂內驪歌和阿泰的注意!
馬停了下來,那牽馬小郎的右臉頰上多了一條血痕,頃刻間高高鼓起,血絲滲了出來,頃刻間便血流如注!
那金色馬鞭上居然有倒刺!驪歌的杏眼一下子瞪圓,小臉瞬間變得極白,車廂門大開着,那胖子正好看過來,驪歌一驚,微微側頭避開,眼神看向了一旁的車壁。
殊不知,右臉的青色胎記正好印入胖子渾濁的眼睛之中!
“恭——”胖子的嗓音極其尖細,那牽馬小郎聽到叫恭,身子顫抖一下,忙走到馬側,從馬背上取下一塊金黃色的拱形板,繞過頭顱,倒放到後背之上,然後跪爬到馬肚一側!
那拱形木板內側,居然有兩排一寸長的金釘!
驪歌心中大驚,從那馬後跑來一人,扶着胖子踩到金色的拱形板上,牽馬小郎全身微微抖動着,任由着那一寸長的釘子嵌入後背!
胖子被人扶下來,望着驪歌和阿泰的方向,哈哈大笑着,街道四周鴉雀無聲,胖子見衆人都不敢多言,分外得意,滿臉肥肉抖動着,一步一步走到了驪歌和阿泰敞開的驢車前。
“嘿嘿嘿……”胖子收住笑,手臂一揮,這一次,是那絡腮鬍子陳頭小跑着過來,滿臉堆笑道:“貴人所驗可否滿意?”
貴人?難道是阿泰所說的甚喜膚白有殘孌奴的胡貴人?
“嘿嘿嘿……”胖子渾濁的眼睛盯着驪歌,咧着滿口黃牙,道:“此小郎劍眉杏眼甚是俊美,右臉青胎最合我意,陳頭,不虧在我胡府護衛三年,深得我心。”
劍眉杏眼,右臉青胎,是在說她!
驪歌白着小臉,杏眼中充滿了懼怕,定定神,她望着車廂外的胖子和陳頭朗聲說道:“小郎乃是這高原深處山民人家,在外讀書返回,無意中被陳家郎君誤擒,請貴人高擡貴手,放小郎歸家。”
她有家,她不過是在讀書返回的路上,被陳頭誤擒的,貴人你看能不能下令,放我回去。
貴人一愣。
本來親眼所見這小郎看到他後驚恐萬分,臉色慘白,就連現在也全身顫抖,居然能將放回他的請求朗聲說出來,這小郎有意思!
小郎說她在外讀書,鮮卑魏讀書識字的貧寒兒郎並不多,這小郎調教一番,定然是一個出衆的孌奴!
一旁的陳頭聽到驪歌所述,也驚呆了,他趁着獵奴私劍在靠近臨潼的林中駐紮,先進臨潼城過城進見胡貴人,胡貴人要出城迎接蕭王爺,說了可在城內先檢驗一下這次獵抓到的小郎和女郎,果然如他所料,胡貴人對最後他在林子裡抓到的小郎甚爲滿意。
萬沒想到,小郎極其恐懼,又極其大膽,居然全身哆嗦還能將他想要歸家的要求提出來,似乎這胡貴人是有善心的菩薩一般,能滿足他的要求。
小郎極機敏,第一次見到就給他全部的銅板,這第一次見胡貴人,就當街挑明他是山民的兒郎,讀書知禮,請貴人放他歸家。
很顯然,驪歌帶着輕顫的鎮定,周圍的人羣也聽到了,但那貴人身後跟着一隊挎劍的護衛,普通的鄉民如何敢發言出聲,貴人隨便一個命令,就可以讓貧民身首異處!
這個時候,移動的金水桶模樣的胖貴人神情耐人尋味,渾濁的小眼睛釋放出一道垂涎之光,就像蒼蠅看到了一灘鮮血一般盯着驪歌,衝着陳頭大聲誇讚道:
“甚好,甚好,此小郎機敏識字,臉有青胎,經過調教,必能成上等孌奴,賞一千貫!”
此小郎機敏識字,臉有青胎,經過調教,必能成上等孌奴,賞一千貫!
想放你歸家,沒門!
驪歌的拳頭不由自主握成了一團,她心中明白,夢想着憑着她是山野鄉民兒郎的藉口脫身是不可能的了,這胡貴人既是貴人,權勢極大,豈能以這個藉口放人?
“謝貴人賞。”
“陳頭,將所有小郎和女郎送入十里鋪胡家外宅。”
說完,那胡貴人轉身踏到跪着的牽馬小郎背上,帶着一羣挎劍護衛向着城門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