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時候,驪歌知道,她若退讓,承認錯誤,她便會成爲不分是非,沒有任何原則的兵奴,她自然有着自己的底線,有着自己的傲骨,她從來沒有想到救治兵士小郎會引發這樣的麻煩,而且,她還要在這醫帳中生存下去,她現在進退兩難,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看高郎中鼠肚雞腸的樣子,不知道會接下來遇到什麼樣的危險。
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從她進入平遙城遇到六公主想要斬殺她,拓跋曄出面讓車四送她到驍勇營後,她就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底氣,她感覺到拓跋曄對她的維護,甚至,她有時候懷疑,在黃河中她正要跳河逃離的時候,作爲王爺冒險救她,那種看她的眼神雖然冰冷,卻充滿了一絲莫名的感覺。
就像她是他的一個寵物一樣,只有他能欺負,其他人不能動她一絲一毫。
高郎中氣的臉色鐵青,睚眥欲裂,那細長的小眼睛盯着驪歌的目光充滿了憤怒和陰狠,看得驪歌不由得心中充滿了戒備。
她上前一步,聲音低緩,用一種清晰的語調說道:“郎中大人無需動怒,阿九爲兵士小郎止血醫治,也是醫帳之功,你身爲掌管醫帳的大人,何怒之有?難道大人是妒忌小郎的醫術乎?”
她替醫帳維護了醫者的榮譽,高郎中你身爲掌管醫帳的大人,何怒之有?
何怒之有?
其實你就是無理取鬧!
你有可能是妒忌小郎阿九的醫術!
驪歌本就能言善辯,每一次處在生死邊沿,總是憑着她的伶牙俐齒和博學多才將對方辯駁的啞口無言,就算是面對拓跋曄冰冷殺氣,她都能尋到生存下去的契機,此時,她一句接着一句反問怒火高漲的高郎中,每一句都咄咄逼人,直指高郎中鼠肚雞腸的個性和瘋狂的自以爲是!
她的話音一落,高郎中細長的眼珠子一轉,怒火頃刻間被壓制下去,居然在醫帳中指着驪歌哈哈大笑起來:
“好一個能言巧辯的阿九小郎,我下午有事外出,多虧了阿九小郎出手止血醫治,我不過是用言語試探你幾句,你就這樣不經盤問,還說我妒忌你的醫術,我看阿九小郎止血清理傷口方法不同,生怕有所意外,耽誤花小郎右腿傷口,情急之下才有些惱怒。”
他不過是用言語試探她幾句,她就這樣不經盤問?
有這樣試探的嗎?
他看她止血清理傷口方法不同,生怕有所意外,耽誤花小郎右腿傷口,情急之下才有些惱怒?
簡直是胡說八道!
驪歌心中大驚,她能清清楚楚聽道高郎中強行壓制怒火在胸口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重,這笑聲,還說他是情急試探她的話語,完全是撒謊!
真的是始料未然!
她太低估高郎中的卑鄙和狡猾了,不過,她這個時候也只能順着臺階下來,畢竟,她還要在雜役衛的醫帳中呆下去。
“謝郎中大人關心。”驪歌后退一步,拱手施禮,態度極爲誠懇,彎腰行禮。
高郎中目光掃過一衆小郎們,一臉關切:“小郎們忙乎很久了,耽誤了吃飯,且去伙房吃些飯食,花大郎在此觀察三日,你們也替花大郎取些晚飯回來。”
“喏!”
夜幕降臨了,驍勇營的伙房內有七個小郎端着大碗吃飯,依舊是羊肉湯,跟其它地方不同的是,這驍勇營的肉湯中下了不少麪條和乾菜,而且,每人都分到一張烤制的大餅,驪歌很久都沒有吃的如此飽了,熱乎乎的肉湯下肚,整個身體抖暖烘烘的,從兵營飯食就能看出來,拓跋曄的軍隊待遇超出了蕭家軍,怪不得驍勇營這些兵士小郎們一個個身材頎長強裝,大家都是十五六歲到二十歲左右的年齡,正是敞開肚皮吃飯,長身體的階段,這樣的待遇,才能保證兵士們的戰鬥狀態。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從飯菜質量上就能看出來。
“阿九,高郎中乃斤斤計較之人,你要小心。”霍勇壓低了聲音,將驪歌刻意拉在一行人最後,悄悄提醒道。
“然。”
聲音雖低,驪歌一下子便明白了霍勇要表達的意思。
回到醫帳,驪歌侍候行動不便的花大郎吃飯,阿黑依舊不言不語,整理着醫帳內的雜亂布巾,高郎中細長的小眼睛盯着三人看了半響說道:““花大朗右腿有傷,行動不便,阿九可隨身關照,阿黑可搬到右側空房內居住。”
“噗通!”正在打掃的阿黑失手將剛收好的木盤掉到了地上,恰好驪歌眼疾手快,彎腰一把抓住,纔沒有將收拾好的布巾掉落下來。
“喏!”驪歌大聲應答,將木盆遞給阿黑,卻感到接過木盆的阿黑身體在微微顫抖!
冬夜寒冷漆黑,外面有營火的光芒透射進來,朦朦朧朧的,醫帳內並不點燈,衆人都是藉着營火的光芒做事,高郎中吩咐完畢,便轉身回到了醫帳右側的房內,因此,阿黑顫抖的身體不經過仔細觀察,是發現不了的。
終於整理好了一切,也攙扶着堅持下地彈跳着行走的花大朗躺在牀榻之上,驪歌和阿黑卻不能休息,打來了涼水,開始清洗下午爲花大朗包紮傷口染紅的麻布巾,水冰涼冰涼的,明日上午雜役小郎們要訓練,這些用過的布巾需連夜清洗晾曬,畢竟在這個時代,很多東西缺乏,麻布巾也會重複利用。
阿黑依舊默默無言,但做事一直都實實在在,兩人倒也配合默契,到兵營內響起睡覺的鼓聲時,兩人也將一大盆麻布巾晾到了醫帳角落的架子上。
這個時候,驪歌才直起了腰,她來到驍勇營忙碌半天,終於有了可以鬆一口氣的時間了。
牀榻之上,花大朗睡着了,有夜風呼呼地掛着,敲打着醫帳的外層,藉着營火的光芒,她的眼眸落到了睡着的花大朗臉上。
看着看着,她的嘴角禁不住上揚起來,花木蘭,花木蘭,難道真的是她所知道的那個替父從軍的花木蘭嗎?
花木蘭已經是十七歲左右了吧,個子瘦高,前胸平坦,並無女郎們的婀娜身姿,她所見到的十四五歲的女郎們前胸早已鼓了起來,如果此花木蘭是那個花木蘭,他到底是如何在這驍勇營隱藏自己的女兒身的。
今日所見,完全是一個兵士小郎的模樣,不像!
驪歌胡思亂想着,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腦門,不知怎麼的,她忽然對驍勇營的兵士生活有了濃郁的好奇心。
是因爲她遇到了花木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