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線條進入四月，周邊的空氣便開始馥郁春日的芬芳。昨晚的狂風褪去，太陽升起世界依舊被暖日包裹，每個人都感覺神清氣爽。
陸拾川穿着土裡土氣的衣服，站在那棟他親自參與設計的恢弘建築物前，深吸了一口氣。
昨天他一個大腦充血，脫口跟陳念安扯上了關係，今天起來不禁有些頭痛，若是流言在公司中傳開，免不得許多麻煩。
然而出乎意料的，整個上午辦公室都是一片風平浪靜。張璽幾次經過他的辦公桌，都神色平平，彷彿昨天的事完全不曾發生過。而一看就跟陳念安有矛盾的彭姿也仍舊是盛氣凌人的樣子，踩着高跟鞋走來走去，沒有過來專程找他的麻煩。
在慶幸之餘陸拾川還有幾分欣慰，感慨管理培訓的重要性。
下午吃過午飯，經理張璽走到陸拾川的桌子上敲了兩下，“陳念安，你收拾一下東西準備搬辦公室。”
原本忙碌的人全部停下手裡的工作，紛紛朝着陸拾川的方向看過去，陸拾川也是滿臉詫異，“搬辦公室？”
“上面的意思是，你最近身體多有不便，這個辦公室人來人往的怕你動了胎……”
“胎氣”兩個字沒說出口，張璽看了眼四周八卦的同事，重新措詞說道，“怕你傷了身體，給你準備了單間。”
這個女人果然還在記仇。
陸拾川就知道今天一定會發生什麼事。
咬了咬牙，“搬去哪兒。”
對陳念安一向橫眉立目的張璽聞言也帶了點難爲情，陸拾川立刻明白估摸着也不是什麼好地方。冷着臉起身，朝着張璽指的方向大步走去。
雖然心裡已經做足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但是推開門看見陳念安爲他“精心”準備的辦公室，心臟還是被氣得抽痛了一下。
跟着來的一組組員怒了，“這不是儲物間麼，陸總這樣做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裡面放的笤帚、拖把甚至還沒完全拿出去，有限的空間裡放了個寒酸的小學生課桌，在這個地方工作，還真是天才想出來的方案。
“陳小姐不滿意我對你的安排？”
趕過來看熱鬧的陳念安揹着手從一側走過來，人流自動分成兩側爲大佬讓路。真正的大Boss現身，大家都默默閉上了嘴不敢吭聲。
陸拾川擡頭，大腦又是一陣眩暈。
陳念安頭髮抹得油光鋥亮，西裝筆挺下一秒就能直接被拉到頒獎典禮現場。
只是上個班，有必要麼！？
陳念安探過身子往辦公室看了一眼，神色也有幾分驚訝。她只是讓齊思佑安排個單獨的辦公室給陸拾川，藉機噁心噁心他昨天說的懷孕事件，怎麼直接安排了個儲物間給他了。
詫異的看了眼齊思佑，站在身後的助理恰巧擡頭，眼裡散發着“快誇我”的光芒。
陳念安順從如流，朝着齊思佑默默豎起了一根大拇指。這件事陸拾川要怪也就只能怪自己，用了這麼機靈的助理，可怪不得別人。
揹着手往裡頭走了兩步，眼睛逡巡了一圈，環境比想象中的條件還好了些許。當初電商剛剛興起，她帶着團隊創業搞直播的時候，辦公的地方比這個惡劣多了。
看着一臉冷漠的陸拾川，陳念安擡頭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還好還好，至少裡面還有空調，而且還給你放了個桌子，不至於坐在地上。”
不安慰還好，越安慰陸拾川臉越黑。
怎麼，難道這人連個空調都不想給他？
磨了磨牙，皮笑肉不笑，“是啊，陸總還真是有心了。”
“好說好說。”陳念安單手插兜，嘴角高高咧開，“你工作上有什麼問題，可以儘管開口和我請教。我對自己的員工都是很友好的，絕對不吝賜教。”
陸拾川面無表情的看着嬉皮笑臉的陳念安，他到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的臉還做出這麼賤嗖嗖的表情。
“不必，我現在挺好。”
“那就好。”陳念安雙手插兜，甩了甩油頭，“我看好你，加油。”
說完又像一陣旋風颳走了。
同事紛紛迷茫，不懂總裁這一趟親自下來到底是做什麼。
人羣中，站在最後看戲的B組組長彭姿冷哼了一聲，輕聲罵了句“馬屁精”。
***
陳念安辦公室被移到儲物間這件事，在電商組內部掀起了不小的風浪。
曾經大家對公司想要開除陳念安這件事，都只是停留在私下猜測階段。而這一次搬離電商部核心辦公區，卻彷彿代表了某種“信號”，陳念安已經完全成爲了被公司“拋棄”的人。
除了陳念安團隊的成員，公司內部大多數人對此都是持幸災樂禍的態度。
“之前她不是還很囂張，公然發郵件‘挑釁’陸總，現在遭到報復了吧。”
“當初公司合併‘種草’的時候我就覺得把這羣員工招進來的決策太過草率，拉低了我們公司整體學歷水平。”
各種冷嘲熱諷的話傳到陸拾川的耳中，都被他自動屏蔽了過去。
現在對他而言有比換辦公室更棘手的問題。
“今天直播的助理出了車禍？嚴重不嚴重。”
電商組辦公室，幾個人聚在一團面色凝重。
“現在已經被送到醫院了，初步檢測結果還好，只是今天的直播可能比較麻煩。”沈燃嘆了口氣，“今天是美妝專場，產品必須要有人試妝、帶節奏。團隊裡的人沒有一個能不CUE流程直接頂上的助理，我自己上場也不是不行，只是效果怕是要大打折扣。”
沈燃的直播關注度最高，美妝專場更是提前一週都在預熱，拉足了人氣和熱度。如今助理不在，光靠沈燃一個人完成四五個小時的直播，無論是身體還是效果都吃不消。
陸拾川也沒遇到過這樣的問題，一時間也沒辦法給個答案。
這邊剛好彭姿走過，飄了個眼神過來，“既然這樣，那就讓陳組長親自上場唄。陳組長不是號稱自己很專業，當助理也算是迴歸老本行，沈燃你也不虧。”
陸拾川皺眉，看了眼多嘴多舌的彭姿，“不行，這個事我做不了。”
“是啊，你現在來到了三拾可是飛上了枝頭變成了組長，現在又有陸總做靠山，怕是看不上小助理的身份咯。”彭姿一直記恨着資源被搶的事，說話冷嘲熱諷，“我當你有多少熱愛直播事業呢，看來也不過如此。”
這些話陸拾川覺得無所謂，但是聽在沈燃耳中就變了味道。
“彭組長又何必在這裡講這些風涼話，這是我們一組自己的事，不勞您費心。”
“要不是你的直播會牽扯到三拾科技的招牌，我纔不想費這個心。”彭姿踩着高跟鞋盛氣凌人的看了陸拾川一眼，“不如我去問問張經理，這個助理你現在的身份到底能不能做別人的助理。”
怎麼還道德綁架上了。
陸拾川眉心更加緊鎖，今天要是他不答應，怕是之後免不了又是無數的風涼話。
只是要他搞直播？
這比他一覺醒來變成個女人還讓他難以接受！
垂眸捏了捏眉心，沈燃看出對方彷彿也不願意，便說道：“沒關係，我再想想辦法。實在不行我一個人也能頂住，之前也不是沒自己直播過。”
“不一樣。”陸拾川抿脣沉思片刻，“我答應了，晚上我去直播。”
“啊？”沈燃愣住，陸拾川捻了捻大拇指，“我不但直播，還要你大肆宣傳這件事。”
最好是傳到陳念安的耳中。
他就不信陳念安在得知自己頂着她的臉直播之後，還能坐的住。
沈燃離開後，陸拾川打開晚上的樣品箱，將裡面的樣品逐一撿出來擺在桌子上，裡面的大多數都是化妝品，挑出了一塊用海綿做的蛋，用手捏了捏之後對其用途百思不得其解。又逐一擰開了口紅，草率的看了眼顏色，不懂一模一樣的東西爲什麼要拿來這麼多。
對女孩子家家的東西沒有任何興趣，原封不動的放進去，陸拾川開始在網上搜索往期視頻，準備研究一下助理究竟要做哪些工作，以兩手準備。
他想連陳念安都能做的工作，他沒有理由做不到。
冷靜的點開沈燃往期視頻。
進度條拉到第五分鐘的時候，助理的手臂上被塗上了三個不同色號的口紅。第十分鐘的時候，助理的眼皮上被塗上了花花綠綠的眼影。第十五分鐘的時候，主播連同助理拿起衛生巾開始對着屏幕揉搓，大肆誇讚其質量好。
陸拾川“啪”地蓋上電腦屏幕，臉色鐵青。
他錯了，這個助理的工作，他恐怕確實難以勝任！
時間不停流逝，陸拾川第一次在面對工作會出現手足無措的情況。
***
陳念安回到辦公室，還在回味着方纔陸拾川敢怒不敢言，彷彿吃了蒼蠅的表情。內心的爽快程度，用言語根本無法描述，坐在轉椅上轉來轉去，彷彿上了弦的小陀螺。
齊思佑推門進來，看到這一幕猛然發現最近他們的陸總彷彿有點……純真？
旋轉的陳念安發現齊思佑，腳尖輕點停了下來，嘴角的笑意還沒褪去，“齊助理，有什麼事？”
齊思佑端着一摞資料，“這邊是您要的抖動平臺近三年的用戶調查數據，還有目前簽約網紅的個人情況介紹。”
陳念安接過來掂了掂重量，心裡略微有些吃驚。
按照她的理解，用戶調查難道不就是一個扇形圖，區分各個年齡段的數字佔比就可以解決的麼，也不至於這麼厚吧！
翻開，上面按照視頻種類進行了詳細的數據比較，密密麻麻的折線圖和柱狀圖混雜着各種專業術語，讓陳念安立刻喪失了閱讀的興趣。又翻開了公司網紅的名單，上頭居然羅列了足足200多個人名。在三拾科技公司也有一段時間，她一直忙着電商部的工作，都不知道原來公司簽了這麼多位網紅。
這個體量，讓她怎麼在短時間內做決策！
方纔在陸拾川身上討到的樂子逐漸消失，齊思佑沒發現陳念安的變化，猶猶豫豫地說道，“陸總，還有一個小事。”
陳念安把文件放在桌上，擡頭看了眼齊思佑，聽到對方說道：“剛纔張璽過來報告，說陳念安今天晚上會以助理的身份參加沈燃的直播。他說現在陳念安有身孕，會不會不方便做試妝助理。”
說完還有點奇怪，“陳念安懷孕了，這個消息我倒是沒聽說啊。如果她真的懷有身孕，那我們將她的辦公室換到儲物間，會不會有些欠妥當。”
懷什麼孕，懷了一肚子壞水！
不過陳念安在聽到對方的話，倒是頗爲震驚，“你說陳念安怎麼了，要去沈燃的直播間當助理？”
“他會個屁，竟敗壞我名聲！”
怒火沖天的站起來，嚇得齊思佑往後退了兩步，“陸總，您去哪兒？”
“去找陳念安！”
望着“陸拾川”惱火的後腦勺，齊思佑內心的疑惑越來越大。他怎麼覺得最近陸總和陳念安直接的關係，越來越微妙了？